又是一日清晨,神都苑旁,庐陵王府。
武攸暨带着一行车马,带齐了围猎器具,来到府门前。
府门很快大开,楚国公李重润和永泰郡主李仙蕙穿着紧身的胡服,带着一众仆役护卫,迎了出来,他们身后,李裹儿也穿着裁剪秀气的骑装,头顶挽了个道士髻,手里挽着一把小弓箭,似模似样。
“武师,有劳了”李重润拱手作揖,面上有敬意,却无亲近。
“裹儿要去叫大兄,裹儿去打猎,大兄不能去”李裹儿蹦蹦跳跳,向隔壁的天水公主府奔去。
李重润张口要呼唤,又无奈放弃,“武师莫怪,裹儿自小受宠,性子有些骄纵,在神都,也就与大兄亲近一些……”
武攸暨只是温温一笑,并不接茬。
没过多久,李裹儿便将权策拉扯了出来,得意洋洋的炫耀,“大兄,你看,那匹红马,裹儿要骑的,打猎了野兔子,回来给你吃”
“呵呵”权策摸了摸她的道士头,冲着武攸暨等人拱手致意,“好好好,我等着裹儿的猎物,只是你还小,不能单独骑马,要有人带你才可”
李裹儿嘟起嘴巴,踢了颗小石子,似是被戳到了痛处,“有人带的啦”
甩开权策的手,一溜烟跑掉了,那匹枣红马旁边,站了个劲装侍女,将李裹儿抱上马,自己也跃了上去,将李裹儿环在双臂之间。
“大兄,你可有闲暇,不如一道去?”李重润来到权策面前,热情邀请。
权策细细打量着他的神色,没见到一丝异样,笑了笑,“不了,琐事缠身,不便远行,你们姐弟妹几人,自来到神都,还未曾出游,不妨多玩耍几日,府中,可安顿好了?”
李重润有几分诧异,眼中迷茫,认真地想了想,掰着手指头,一板一眼地道,“大兄,府中没有什么好安顿的,庶务都交给管事处置,堂舅那边递了消息,房州的家书每月一到,这个月的月初已经到了……”
权策按了按他的肩头,眼中的惭愧一闪而过,“那便好,去吧,注意安全,照料好姐姐和妹妹”
“是”李重润昂首挺胸,转身一跃上马,率队迤逦出城而去。
权策负手望着烟尘远去,在神都苑的大街上来回走动,盘桓良久,浓重的挫败感铺天盖地袭来。
又一个猜疑落空了,李重润,或者说庐陵王府,不是两方势力的调和一方。
长安的蔚国公李仝,口口声声叮嘱权竺,让他顾好自己的血脉,不要便宜了外人,以此争取权策就范,没有中间人居中调和,难道他自己会投靠了武承嗣,甘冒奇险,辗转为他效力?
“这说不通啊……”权策口中呢喃,眼神呆滞,如同痴傻了一般,仰着头望向北面的太初宫方向,“莫不是还有更高的黑手?但若真是如此,武承嗣不过是提线木偶,又怎么敢一遇压力,立时反击?”
权策脑中念头电转,将朝中各方势力,甚至是御座上的武后,都盘算了一番,却又一一遭到推翻,完全立不住脚。
“冠军侯,老奴有礼了”神都苑宫监杨思勖出现在面前,权策猛醒抬头,却见自己竟走到了神都苑正门口。
“宫监有礼了,权策偶然来此,无意惊扰”权策扯了扯脸颊,回身看了看,绝地远远地跟着,没有提醒的意思,这家伙大概是等着自己撞南墙。
“侯爷言重了,老奴担待不起”杨思勖殷勤上前,虚虚搀扶着权策的胳膊,“侯爷可是身体不适?千金之体,可耽搁不得,老奴去安排御医?”
“不必劳烦”权策摆手制止,想到他对庐陵王府另眼相待,起了试探之心,“杨宫监,长安那边,有不少我的传闻,令人困扰不已,不知宫监可有以教我?”
杨思勖眼睛闪烁了下,压低了声音,“侯爷,老奴有些消息,长安那边的异动,当是有人冒名行事,以老奴所知,房州看重侯爷对楚国公的教导,不会对侯爷不利”
权策没想到竟然得到一个如此直接赤裸的答复,苦笑了一下,摆摆手,不置一词,转身离去。
回到天水公主府,书房里有人等着,是长安那边的伏虎罗汉。
权策一进门,伏虎罗汉便跪倒在地,权策心中咯噔一下,提了起来,局势昏暗难明的时候,任何异样都令他胆战心惊,“出了何事?起来回话?”
“主人,翻羽,翻羽就义了”伏虎罗汉站起身,眼圈通红一片,“他负责押送梁氏母子去登封看管,路上遇到贼人伏击,贼人势大,足有三百多人,翻羽,自刭身亡……”
“等等,你说,有人半路劫持梁氏母子?”权策打断了他。
“是,梁氏母子被劫持,翻羽临死前,送出一块玉牌”伏虎罗汉自怀中掏出一块玉牌,捧给权策。
“那伙贼人的踪迹,可能锁定?”绝地眼中泪光闪闪,声音沙哑,当初越王李贞交给权策的八骏护卫,到现在,死得只剩下他一人了,心中凄怆无以言表,满脑子的仇恨几乎要穿破天灵盖,双手握拳,咔吧咔吧直响。
“锁定了,那伙贼人到了蓝田县,就分散了,有的去了铺兵兵营,还有的,去了领军卫,核心的一伙儿,将梁氏母子,劫持进了,进了蓝田县衙”伏虎罗汉一直跪在地上没有起身,一口气将事情交代了清楚,与翻羽同袍这许久,经常并肩执行任务,翻羽惨死,他的痛恨不下于绝地,恨恨捶地,“定是朝中奸贼作祟”
权策在一旁听得清楚,将玉牌看了又看,默默闭上了眼睛,这是一块长命玉牌,玉牌的正面,刻着云纹,环绕着一个隶书的杭字,背面则是一个祭器,形似圭的一半,斜斜削去了顶端,权策知道这个东西的名字,叫做璋。
生了儿子,弄璋之喜,送个长命玉牌给儿子,再平常不过,只是,这正面的杭字,就太也诛心了。
长安的一伙人掳走梁氏母子,定是当做大杀器来用的,家门之耻,血脉之耻,任谁也没有反抗能力,只能任人宰割,予取予求。
可惜,权策并不这样想。
他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