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立万突然想起另外一个人,她就是朱翊钧的生母李太后。
目前,能影响张居正的人,除了朱翊钧、冯保之外,李太后也是其中之一。
文立万的思路一下打开了,李太后的父亲李伟,会不会是绫罗会的后台?
李太后的父亲在万历元年,被封爵武清伯。
李伟的老本行是泥瓦匠,这人放在现代社会,就是一个不学无术、贪财忘义的老混混。
史料记载,此人对钱的兴趣超乎常人,最大的兴趣就是做官家生意,很多官吏为了依附这个国戚,主动把官家的生意交给李伟做。
张居正的眼睛很是老辣,文立万表情倏忽的变化,并未逃脱他的观察,问道:“子萱难道意识到什么了?”
文立万有些兴奋点点头,说:“恩相,我明白为何绫罗会的事情让您为难了。”
张居正饶有兴趣地微笑道:“哦,说说看。”
“下官推测,绫罗会的后台应该是武清伯吧。紫禁城能让恩相感到投鼠忌器的人,也就这位了。”
张居正颔首微笑道:“子萱果然心明如镜,智慧过人啊。苏州李继的后台,便是武清伯。现在上上下下很多人都想依附武清伯,所以刑部、锦衣卫都在为李继铺路。李继便从一个戴罪之身,变为无罪之人了。”
真相大白了,文立万反而并不感到奇怪。
李伟这样的人,做这样的事是很正常的。
皇帝朱翊钧年幼,手无实权,根本制约不了他的外公李伟;张居正投鼠忌器,也无法驳李太后的面子。
李伟的空间由此打开,毕竟以他国戚武清伯的身份,捞一个苏州痞子,并不是难事。
“恩相,如果李继是武清伯的人,是否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那是肯定的。锦衣卫朱希孝找过我,说李继在供词中涉及到你的名字,我估计武清伯已经知道和李继做对就是你了。子萱啊,现在新政尚未实行,朝中各种势力盘根错节,互相掣肘,这次绫罗会的事情,你的身份已经公开,不如就回来吧。”
文立万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张居正。
说心里话,文立万真心不想回到宫中这种勾心斗角的地方,但自己又是张居正一手提携培养的年轻干部,人家张居正需要你回来出力的时候,推三阻四不回来,实在有愧栽培。
更为重要的是,一旦回了紫禁城,哪还有机会再见到陆嘉仪,长此以往,两人不就呵呵了嘛。
“恩相,学生目前还不想回来,请恩相准许再在苏州逗留一段时间。”文立万还是觉得把话说出来比较好,毕竟张居正是他的恩师,心里有话还是一吐为快。
“哦?很多人挤破头想进紫禁城,子萱何故反其道而行之?”
“学生以为,恩相推行新政,还需要更多一手资料,苏州自古繁华,纺织行业正值鼎盛,商贸往来欣欣向荣,人文荟萃,文化发达。我想再在民间沉淀一段时间,通过了解吏治、经济、文化各方面的情况,为新政的实行尽量多地提供第一手资料。”
文立万虽然没有说他和陆嘉仪的私事,但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既然已经在明朝官场混了,就不能瞎混,要混就混出个人样。
混官场必须从基层混起。必须了解底层的基本情况,以后能做决策,或有机会给皇上献计献策的时候,才不至于误打误闯。
给皇帝、首辅出谋划策,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一旦失误,是要掉脑袋的。
张居正不动声色问道:“子萱屡屡提及新政,难道在这方面有所思吗?”
这是一句试探性的问话。
也就是说,张居正想要推行的新政,目前仍处于箭在弦上,引而不发的状态。
新政的时机并不成熟。
“新政在于革故鼎新,学生认为新政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加强对官吏的考核,不能让官们吃着百姓的赋税,又不给百姓办事;二是要发展经济,增加朝廷的收入,把赋税折成银两上缴。从这两方面入手,必将政治清明,国富民强。”文立万对张居正将后要推行的新政内容很熟悉,所以侃侃道来。
张居正抚掌大笑:“子萱所思正合我意!”
文立万嘿嘿直笑。
能不合您意嘛,考成法、一条鞭法中学历史课本都有啊。
这两条不是继续沉入民间的理由吗?
考成法就是对各级官吏进行政绩考核;一条鞭法就是把以前的实物赋税,改为上缴银子。比如新机房以前把生产的布匹作为赋税,上缴给衙门;现在必须折算成银两上缴。
“恩相,既然我的身份已经公开,何不将计就计,直接让我去苏州府衙任职,这样既可以了解吏治,又能了解苏州的经济,岂不两全其美?”
“这到也是一个办法,只是李继返回苏州后,你与他之间必有较量,到时候武清伯再插手,恐怕就不好办了。”张居正拈须思考着文立万的建议,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文立万继续说道:“恩相放心,这次回苏州,我的身份就是朝廷命官了。万鸿发的生意,让大发和蓝舒鸿去打理。以我的身份,李继也不能把万鸿发怎样。且看李继如何作恶多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等武清伯失势的时候,再一举打掉李继。”
“武清伯失势?这怎么会呢。他是皇上的外公,太后的父亲,总是有人庇护他的。”
“自作孽,不可活。武清伯为了赚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很快就会闯下大祸,虽然要不了他的老命,也够他喝一壶的。到时候再打掉李继不迟。”
文立万知道武清伯李伟因为贪财忘义,在近期就会干一件让他颜面的丢尽的事。
等那个时候,就是彻底收拾李继的时候。
“武清伯会闯什么祸?”
张居正有些警觉,文立万多次对事情的走向预测准确,他不知道这是文立万预判能力强,还是冥冥中自有神助。
“具体我说不上,但是武清伯肯定在劫难逃,其人必闯大祸。我们不妨拭目以待。”
文立万虽然知道武清伯李伟此后要干的蠢事,但他还是不能明说,否则一旦应验,张居正会把他当成一个神汉,真那样,好多事以后就玩不转了。
张居正说道:“我不反对你去苏州府衙任职,不过谭令会的位置现在还挪不开,先去做同知吧,也是五品官,以后有机会再做计议。此事我会给皇上禀报,你明日见到皇上,也当面给他讲一下。”
“皇上有必要见我吗?学生有事给恩相汇报就可以了。”文立万实际上很想见见小皇上,分别这么久,还有点想这孩子。可是又怕张居正多心,就故意来了这么一句。
官场险恶啊,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带着伪善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