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带来的消息让蓝舒鸿有些惊讶,但文立万听到后,却相当平静。
谭令会已经派衙役拆除了纺织机房的封条。
文立万马上意识到,陆欣荣突然光临万鸿发,应该是衙役也拆除了他的封条。
李天喜见文立万、陆欣荣不再多说话,知道谈话已经可以告一段落了,说道:“两位掌柜,咱们今天说好,您两家不必入会,以后咱们就相互遵守井水不犯河水的承诺,如何?”文立万当然毫无疑义,说道:“这就是我的初衷,我没什么问题。”
陆欣荣故作思忖状,想了片刻,说:“那好吧,我就随文掌柜这次吧。”
李天喜起身向两位纺织业大佬拱手作揖,说:“那就一言为定。在下李天喜今后决不找二位的麻烦,也请二位不要再为难绫罗会。”
送走了李天喜,文立万请陆欣荣去亨亨堂品茶。
文立万笑道:“陆老爷今天突然莅临小店,必然是另有见教吧。”
陆欣荣凝视着文立万,含笑不语。
陆欣荣的眼神里,似有一种令人捉摸不定余波,看不出是赞赏还是置疑。
文立万瞬间明白,像陆欣荣这个层次的人,应该也已经知晓他的身份了。
“陆老爷来此肯定有话要说,晚生在此洗耳恭听。”文立万进一步挑明话题。
“子萱,老夫一向钦佩你襟怀坦荡,你我之间,似乎不必遮遮掩掩,不如畅快一谈。”
“晚生当然愿意。陆老爷既然问及此事,是想知道晚生的身份背景吗?”
文立万意识到自己的身份迟早会公开。此时,不如开门见山说个明白,免得陆欣荣心生芥蒂。
再说了,如果继续对陆欣荣隐瞒,以后真正公开化的时候,又如何去自圆其说呢?
陆欣荣哈哈笑道:“子萱悟性果然出众,如果不方便的话,咱们不妨换一个话题。”
文立万摩挲着手中的茶盅,坦然说道:“其实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陆老爷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那我就再襟怀坦白一次。坊间流传晚生是紫禁城里的五品官,此言不虚。晚生确实有这个背景身份,至于官居五品为何又到民间来做生意,恕我不能相告。不过陆老爷心中肯定自有答案。”
陆欣荣垂眸片刻,说道:“一个紫禁城里的五品官,突然出现在民间,只要在官场混过的人,心里都会有答案的。老夫随口一猜,可否?”
“晚生愿闻其详。”
“首先,一个五品官在民间做生意,没有皇上点头,那是不可能成行的。其次,在民间活动的目的,无非就是巡察吏治民情。所以你应该是钦差,主要履行类似巡抚的职责。不过这样的巡抚,是没有衙门的巡抚,你可以巡察任何地方。”
陆欣荣这种经过官场历练的商人,抓住问题本质的能力,远胜于一般商人。
文立万只能笑着点头,不便再说多余的话。
对文立万而言,陆欣荣能够猜到他的身份职责,并不是令人意外的事。
难道经历了纺织机房被府衙封门之事,他对新式纺机扩大生产规模的事情,心有余悸了?
“刚才我来万鸿发之前,谭令会已经派人将我的机房封条悉数启封。我揣测此事和你返回苏州有关。谭令会这人一向看人下菜,他肯定比我更早知道你的身份,所以匆忙把我机房的封条启封,印证了我对你身份的推测。”
让文立万感到不解的是,陆欣荣何故自己亲自到万鸿发来揭开这个谜底?
文立万此时并不想知道陆欣荣如何猜测他的身份,他更想知道陆欣荣下一步怎么办。
“陆老爷对新式织机的前景还看好吗?”
“当然看好。既然以后绫罗会不敢再来捣乱,我们就可以聚精会神做事业了。我今日来你这里,除了确定你的真实背景,更重要的是想加大投资,彻底把老机房出售,然后全额投入新机房。当然,你还是以技术作为股份,仍然是四六开,如何?”
文立万听后有些尴尬,万鸿发已经成为皇店,如果他继续与陆欣荣合作,意味着陆欣荣的投资的纺织机房,也有可能成为皇店。
文立万感到自己霎时陷入一种两难境地:一方面他渴望扩大新织机的生产规模,另一方面又害怕做大之后,被皇上划转成皇店。
这种情况一旦发生,陆欣荣半生的事业就会化为乌有,这如何面对陆欣荣?如何面对陆嘉仪?
如果自己以个人身份单独与陆欣荣合作,肯定会授人以柄,让谭令会、李天喜有机可乘,诬陷他不管皇店死活吃独食,从而招致灭顶之灾。
“子萱沉默寡言,莫非对以前的协议心生疑虑?”
文立万说道:“晚生对以前的协议绝无反悔,只是觉得如今市场清淡,扩大生产规模的时机并不成熟。”
这次轮到陆欣荣感到诧异了。
以前是文立万说服他投资新式织机;现在他想倾囊而出进行投资的时候,文立万却有些瞻前顾后,信心不足的样子。
这背后肯定有所变故。
陆欣荣故意用话刺激文立万:“子萱难道又有了条件更好的合伙人吗?”
“怎么会呢,我的新式织机,只有陆老爷亲自过目,我不可能与其他人再谈合作。”
文立万心中有些杂乱,看着陆欣荣睿智的眼睛凝视着他,拿不定主意是否也要将皇店的事情告诉他。
如果将万鸿发已经是皇店的事实告诉陆欣荣,他肯定会终止与文立万的合作。
以陆欣荣的精明,在迟早会变成皇店的实体上投资,绝对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