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立万仔细端详着战战兢兢的徐满仓,看不出此人撒谎的迹象。
“据你所知,谁要向我下毒手?”
“这个武清伯没有明说,陈光宗也没有说,但肯定有人会下手的。这个我会尽快刺探消息,及时禀报知府大人。”
“好,戴罪立功,罪即可赦。以后有事,单线联系我,切勿有中间人参与。”文立万垂下眼皮,说道:“等一下我还会当众给你一点难受。”
“下官明白,刚才那么大难受都受了,再来一点,也是无所谓。”徐满仓一脸逆来顺受的样子,嘿嘿笑道。
文立万也笑起来。这类痞型之人,并非百无一是,有时候也能派上好用场的。
“来人啊。”文立万喊道。
宋功名、大发闻声进来。
文立万说道:“让县衙的官吏进来。”
宋功名走出门外,喊道:“县衙官吏都进大堂来,听知府大人训话!”
包括县丞在内的官吏们乐得看戏,纷纷涌进大堂,黑压压站满一大片。
看见他们的知县徐满仓,可怜兮兮站在文立万案前,一声不吭。官吏们表情各异,内心大都有看热闹的渴望。
文立万说道:“知县徐满仓蔑视府衙,擅自扣押府衙官吏,你可知罪?”
徐满仓忙不迭说道:“下官知罪。请文知府念下官年轻,上任数日,阅历不足,贸然行事。”
“既然徐知县知罪,诚恳悔过自新,本官判决如下:其一,勒令将所犯失误写成书面检讨,两日内呈报府衙其二,停职三天,面壁思过其三,当面向府衙户房秦经承认错道歉。”
秦为径缓步走进来,站在徐满仓的对面,一脸大义凛然,凯旋而归的样子。
好在宋功名报信及时,文立万即刻赶到县衙营救,了徐满仓,秦为径才没有受到什么苦头。
徐满仓冷眼了一下秦为径,低头思忖一下,并不正眼看秦为径,说道:“秦经承,本官一时冲动,有所不敬,深表歉意,请多多包涵。”
秦为径傲然看着徐满仓,说道:“既然知县年轻易冲动,以后请引以为戒,不要再做如此荒唐之事。人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可以理解。子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
如此黑压压一片县衙官吏,秦为径觉得不展示一下自我,抒发一下情怀,有些对不住观众。
文立万笑道:“秦经承虚怀若谷,心胸开阔,实在可敬可佩。徐知县,你官职虽高,以后还是须向这等饱学之士学习啊。”
文立万怕秦为径在大堂上引经据典,说个没完,及时打断他的话。
徐满仓频频点头,说道:“下官明白了,以后定当持重为官,谨慎做人。请文知府看下官以后的表现吧。”
县衙的官吏们见状,莫不有些惊愕之色。
徐满仓上任没几天,颐指气使,耀武扬威,官吏们噤若寒蝉,无人敢说敢管。如今见知府将其治得服服帖帖,这些人自然是有些惊讶。
回府衙的路上,文立万骑在马上,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仔细琢磨,颇感意味深长。
如果不是掌握了徐满仓的把柄,徐满仓绝不会向他效忠。
可见封建社会官场的人身依附关系至关重要,但这种依附关系又是脆弱不堪的。
徐满仓依附于武清伯李伟,得到了知县的官职现在他掌握了徐满仓的把柄,徐满仓马上向他效忠,依附于他。可见这种依附关系是靠不住的。
其实自己被皇上朱翊钧器重,被首辅张居正器重,也是一种依附关系。
他们给他权力、地位、名誉等等令人艳羡的东西,也是期待一种回报的。
他竭力做好份内,甚至份外的事情,其实就是一种回报。
他如果没有依附皇上朱翊钧、首辅张居正,那他在明代这个社会,根本就是一钱不值的。
所以,明代社会官场的人身依附关系,和前朝前代并无二致,文立万对此并不诧异。
令他感到诧异的是,武清伯李伟已经把他看成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而且杀手就潜伏在他的身边,这就是个需要注意的问题了。
入住府衙之后,文立万安排宋功名掌管三班衙役,调来阿福做他的贴身侍卫长,目的就是防备谭令会的人对他施以黑手,现在看来,这种安排并不多余。
问题是他身边的人,到底谁被武清伯选为下手的人?
文立万想着和自己比较近的几个人:大发、蓝舒鸿、阿福、宋功名、秦为径、陆家父子、赵立春夫妇、赵喜翠等几个人。
难道这些人里有一个人,将是结束他生命的人?
文立万浑身打个冷颤,不由生出一些寒意。
快到府衙的时候,文立万突然兜转马头,说道:“你们先回府衙吧。阿福随我再走走。”
随行的人见文立万从县衙出来,一直沉默不语,知道文立万对今天的事情,还有更深的的考虑,现在见他又要单独走一走,便都有些放心不下。
宋功名说道:“知府若想散步,就再跟上三位捕快随行,以防不测。”
秦为径附和道:“宋经历言之有理,天下并不太平,知府位重名高,还是以安全为重。”
文立万笑道:“何必这样如临大敌?阿福跟着我就可以了。”
说罢,朝阿福示意一下,两人从另外一个方向的街口纵马而去。
不一刻,文立万已经疾驰到陆欣荣府上,门丁告诉文立万,陆老爷在后院的小花园里。
陆欣荣正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做段锦,见文立万进来,收了架势。
“子萱何时从京城回来?”
“前天回来的,有些事情缠身,没有及时面见陆老爷,万望见谅。”
陆欣荣笑道:“公务缠身,案牍劳形,这我是知道的,不必致歉。来来,坐下品茶,放松一下。”
文立万和陆欣荣在后院的小园林里坐下,两人一边品茶,一边随意聊起来。
“陆老爷,皇上给我一年时间,把苏州的事情办好后,就会回紫禁城做事了。”
“哦?也就是说一年以后”陆欣荣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文立万点点头,说道:“是的,希望一年后
能和嘉仪一起去京师。”
陆欣荣拈须不语,片刻后,说道:“你现在已经习惯苏州的气候饮食,回京师能习惯吗?”
文立万明白这话的意思,是怕陆嘉仪不能习惯北方的气候。
“其实南北气候各有优劣,饮食也是如此。”
“这些年冬天越来越寒冷,北方应该更甚吧。”
“是的,京师的天象记录反映,这些年的冬天,一年冷似一年。”
“不知嘉仪能不能适应这样的气候啊。”
“肯定没有问题,这么多紫禁城里的官员过得都不错,御寒应该不是问题。”
陆欣荣默然不语。
文立万有些心慌:您老不会变卦吧?我找一次皇帝容易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