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立万觐见皇帝的时候,与刘台在文华殿西厢房相遇,从刘台的诡异表现看,文立万觉得刘台已经有了叫板张居正的心思。
历史上,刘台作为张居正的门生,直接叫板张居正,在朝野内外造成了极大的震动。
文立万从文华殿东厢房出来,就直奔张居正的书房。他需要提醒张居正加以防范。
“恩相要有思想准备,刘台近日可能会直接n恩相。”文立万见到张居正,开门见山说道:“此人性格耿直,想问题直线思维,很有可能一时想不开,贸然行事。”
文立万知道刘台就要向张居正发起致命攻击了,这种攻击的震撼力是不可小觑的。
“刘台是我提携的人,当初会试、殿试都是得益于我对他的高看,他做辽东御史,也是我的举荐,即使他在辽东大捷这件事上受到本官斥责,感到憋屈,也不至于做出n之类的事情吧。”
张居正其实也感到了刘台的寒意,但对刘台n他的危险,并不怎么当意。
文立万问道:“刘台当时参加考试,恩相觉得他才学如何?”
“嗯,从会试、殿试的文笔看,才学也就是中上,但此人文章立意较高,有种想干事的决心,这个给我印象很深,所以对他另眼相看。”
“恩相举荐刘台做辽东御史,其意何在?”
“老夫也看出此人眼界局限,定力不足,有意让他到基层历练一下,这样对他以后为官大有益处。”
“可是恩相有所不知,刘台任辽东御史后,颇有微词。他其实更愿意在紫禁城为官。”文立万说道:“此外,刘台抢报辽东大捷,遭到恩相斥责,来对此极为不满。以刘台的性格,此人对恩相进行n,也许是迟早的事情。万望恩相当意。”
“嗯,他的心思,老夫也已有所耳闻。至于走到n这一步,似乎有些牵强。”
张居正举荐刘台做辽东御史,是想让他在基层岗位镀镀金,以便将来能胜任更高的职位斥责刘台抢功报捷,是想让他懂得与地方官吏相处的规矩。
这些都是为了刘台好,他一个做御史的人,这点好人心,难道还能不识?
张居正并不在意被刘台n,文立万也只能徒唤奈何。只能等到事发后,再做补救。
朱翊钧看着刘台退出东厢房,心中不由一亮,暗忖刘台倒是临时可以用他一用。
嗯,是的,只是临时一用。
朱翊钧很清楚,对这种欺师灭祖的背叛之人,就像一颗棋子,只能临时用一下而已。
张居正成为首辅以来,励精图治,推行新政,政治、经济的颓风得以扭转。
考成法使吏治得以提振一条鞭法令经济喘了一口气。
嘉靖七年152你年到隆庆五年1571年,国库年年亏损,竟然没有盈余,万历三年1775年国库已经扭亏为盈了。
可见新政推行的效果是非常明显的。
但是,正如刘台所言,张居正确实已经做大!
朝臣确实有些“畏居正者甚于畏陛下,感居正者甚于感陛下”了!
朱翊钧在东厢房里来回踱步,仔细思考着眼前的局势:他名为皇帝,却尚未亲政,如今朝中遍布张居正的门生故吏张居正又和李成梁、戚继光那些武将关系密切,这样情况下,万一张居正把朕给废喽,那可咋整?
朱翊钧在屋子里来回转圈子,看见贴身太监站在一旁,烦躁说道:“麻烦门外候着去,没看见朕烦着呢?”
小太监赶紧低眉顺眼出了门,轻轻将东厢房的门关上。
屋里只剩下朱翊钧一个人,他的心绪慢慢才有平复。
作为一个尚未亲政的小皇帝,他现在可是不能出一点差错,否则张居正一旦找茬,那时候也许就不是换个皇帝的问题了,那可就是天下姓朱,还是姓张的问题了。
史上改朝换代的事情,层出不群,朱翊钧熟读史书,对此耳熟能详。
皇权神授一类话,那都是骗孙子的废话,朱翊钧压根儿就没信过。
朱翊钧只相信实力,谁有实力,皇权就归谁,天下就归谁。
在自己还没有亲政,还没有掌控兵权的情况下,唯一可做的就是顺势而为,不让张居正有与他翻脸的理由。
以现在张居正形成的势力,如果他真要谋逆的话,他孤儿寡母的,肯定是无可奈何的。
此刻,刘台跳出来,这不是什么坏事,正好可以给张居正敲个警钟,免得张居正忘乎所以。
君王之道,博大精深。君王是非常之人,就得有非常之道。否则,面对满朝文武精英,迟早是要玩完的。
朱翊钧默然一笑,对自己能有此心计感到极为满意。
他吹一声口哨,优哉悠哉出了东厢房的门,向自己居住的乾清宫走去。
进了乾清门,文立万并未直接进宫,而是沿着侧面的长廊漫步,顺便整理一下如何发挥刘台的作用。
突然,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乾清宫走出来。
张居正!
朱翊钧倒吸一口冷气,张居正背着他来见母后了?
李太后为照顾小皇帝的生活起居,一直和朱翊钧住在乾清宫,此时张居正一个人深入乾清宫,是来干什么呢?
朱翊钧觉得一股热血往头上涌来,发自内心的愤怒迅速升腾起来,袭遍全身。
他迅速隐身在廊柱之后,看着张居正的背影匆匆消失在乾清门外。
朱翊钧并未进宫,怒气冲冲从侧门出去,漫无目的在宫中行走。
随行的太监见朱翊钧勃然作色,向御花园方向走去,不知道皇帝为何突然面带愠色,只好紧紧跟在皇帝身后。
朱翊钧来到御花园,在一个小亭里坐下,心中的愤懑渐渐平息下来。
他意识到自己是皇帝,意识到愤怒只会让人失去理智,从而使事情更为凌乱复杂。祖宗二百年的江山,说什么不能在他手里丢掉。
大臣们既是他的帮手,又是潜在的天敌,与这些人的周旋,其实也是治国理政的一个重要方面,丝毫不能有所闪失。
朱翊钧熟读各朝正史、野史,深知驭人之道,才是皇帝成败的关键。
史上权倾一时的大臣,最终必然走向专权擅政之路,更有甚者,有些人直接最后黄袍加身,篡权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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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只有冷静才能头脑清醒,才能应对有方。
朱翊钧看看身边太监,说道:“传文立万来见!”
小太监甚是疑惑,皇爷不是才见过文立万吗?怎么现在又要见?他不敢耽误,赶紧往城门外跑去。
文立万从张居正书房出来,正往紫禁城外走着,只见一个太监气喘吁吁从身后赶来,大声喊道:“文先生慢走。”
文立万站住脚步,扭头看见太监已经赶到身边。
“文知府,快皇上要见你。”
文立万听后也很吃惊,刚才从皇上屋里出来,怎么有要见他?
“皇上在御花园等你,快走。”
文立万看着太监满脸焦急的样子,,知道肯定有急事,也顾不上多问,转身就和太监直奔御花园。
来到御花园,见皇帝朱翊钧悠然自得坐在凉亭下,独自品茶赏花。
文立万仔细观察,见朱翊钧并无焦虑之色,显得很是悠闲。
“臣文立万见过皇上。”文立万上前作揖道。
“文爱卿免礼。来坐下一起品尝一下你们苏州的贡茶碧螺春。”
“真是苏州贡茶?”文立万看看桌上的茶具,欣喜地说道:“进贡的时候,我应该还没有离开苏州啊。”
朱翊钧哈哈笑道:“那是肯定的。嗯,明前春茶真是醇香啊。”
文立万坐在朱翊钧下首,给皇帝斟上茶水,然后给自己也沏上一杯茶。朱翊钧叫他来到御花园,肯定不是和他品茗谈天的。
“子萱,刚才忘记问你,婚房已经物色好了吗?”
“回禀皇上,还没有。这几天正准备四下打探一下。”
“嗯,紫禁城东边,有一户大三进院落,很是不错,如果子萱不觉狭窄,可以作为婚房。”
“臣正是想找这样一个院落,不知陛下所说的院落,是谁家的?”
“这是朕的一个院子。”
文立万一听竟然是皇帝的房产,不由起身作揖道:“臣文立万诚惶诚恐,怎敢僭越入住陛下的房屋。”
“嗨,干嘛这么生分,坐下啊,你我别这么文绉绉说话好不好,说大白话多带劲儿啊。”朱翊钧突然用大白话和文立万聊起来。
文立万咧嘴一笑,顿时轻松不少,最近朱翊钧和文立万在一起,颇喜用大白话聊天,有时候竟然用文立万时不时冒出的现代语言聊上几句。
“不是臣不想住,是怕消受不了啊。您想啊,我一臣子,住进陛下的宅子,那不把其它大臣给气死过去?”文立万觉得和皇帝用大白话聊天,当然是很开心的事情。
“你住朕的宅子,与其他大臣有何相干?朕的宅子想让谁住,就让谁住呗。”
“一个三品官住上陛下的宅子,那些王公大臣还不得红眼病?一个个还不羡慕嫉妒恨啊!”
“羡慕嫉妒恨?哇,子萱,你把这三种情绪巧妙组合成词,真是有才啊你。”
文立万听后啼笑皆非,心想现代社会的络词汇还有的是精彩词语,以后慢慢说您听吧。
朱翊钧接着说道:“无妨!就是要让大臣们羡慕嫉妒恨。让他们看看咱俩关系很铁,以后你在紫禁城做事,也就有个底气了。”
文立万很是感激皇帝给他撑腰,问题是住皇帝的宅子,是不是有些太招惹?
“启禀陛下,如此贵重的房产,臣未必能卖得起啊。”
“怎么?你连一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一百两?”
“是啊,一百两银子能拿出来,咱就成交啊。”
文立万彻底懵圈,皇帝怎么会开出这个价呢?皇帝是不知道皇宫外的房地产行情,还是大脑发烧或者进水了?
这样的毗邻紫禁城的房产,没有一万两银子,是拿不下来的。
“陛下您,您可知”
“哦,你是说这个房子的行情?这个房子市场行情也就接近两万两银子吧。”
“您知道啊,陛下刚才说一百两银子,原来是口误”
朱翊钧打断文立万的话语:“谁说是口误了?真就是一百两卖给你怎么了?朕的宅子,想卖多少,就买多少呗。”
文立万这回可是大吃一惊了,心里通通直跳,等一等,我的把这事情捋一捋:
这简直就是皇帝直接送他一个宅子啊。一百两银子不过就是象征性地收点钱而已。
问题在于,这个是不是有点颠倒了?
文立万把一个宅子送给皇上,就显得是正常的皇上送他一个宅子就显得很诡异了。
再说了,皇上才赏给他一个三品乌纱帽,为什么又喊他回来,再加赏一个豪宅?
文立万仔细一想刚才在文华殿东厢房,朱翊钧与他的谈话,刹那间恍然大悟。
这个皇帝真不简单啊!这分明是要招兵买马,建立自己铁杆粉丝群的节奏嘛。
文立万琢磨着,朱翊钧大概已经看出他文立万对未来先知先觉的判断力,所以对他青睐有加,决定亲自加他入群了。
“就这样定了吧。”朱翊钧手一挥做出决定:“朕答应送你的一百两银子,就不给你了。这个宅子就拿去用吧,你结婚的时候,朕就不再送礼给你了。当然啦,如果心情好的话,也许还会送你点儿什么。”
文立万大为大为感动,起身深深鞠躬作揖:“谢陛下隆恩,臣没齿难忘。”
朱翊钧微微一笑,说道:“怎么个谢法?”
文立万毫不犹豫答道:“臣愿为陛下,愿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文立万说这话的时候,确实已经动容不已。
有这样一个聪慧的皇帝赏识,未来要想实实在在做些事情,算是有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
那个男人不愿意有所作为?
朱翊钧定睛看了文立万半晌,说道:“但愿我看子萱没有走眼!”
文立万再次拱手作揖,说道:“陛下明鉴,臣虽愚钝,但是非分明。从今往后,臣会用实际行动支持皇上。”
朱翊钧哈哈大笑:“那就拭目以待,子萱,有你帮衬,朕就感到踏实许多。你我年龄相仿,思路相近,只要君臣一心,江山社稷幸甚啊。”
文立万觉得有些恍恍惚惚
惚,这一切似乎来得有些突然。
虽然他知道朱翊钧、张居正对他欣赏有加,但没料到朱翊钧会以这种方式,表达他对自己的信任。
由此也可以看出,朱翊钧已经有了孤立无援的危机感,文立万应该是朱翊钧拉入铁杆群的第一人。
“陛下以后有需要臣下的地方,请随时安顿。”文立万觉得既然已经入群了,就得表个决心。
“让你入主布政使司的意思,你现在应该明白了?”
“臣明白了。”
布政使司这样的关键枢纽位置,皇帝让文立万来做,其实意思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