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慈正说着,忽地话音顿住了,禅房外传来轻快脚步声,慧慈目光落在那穿花拂柳而来的年轻女孩儿身上,渐渐的,眸光仿似凝滞了一般,一动也不动的定住了。
“大师?”
虞夫人不由有些吃惊,静微却已经被小沙弥领着踏入了禅房,笑吟吟说道:“妈您和大师说什么呢?这位就是名动帝都的慧慈大师吗?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慧慈大师缓缓从蒲团上站起身来,慈眉善目垂眸道:“小姐,一别两年多,小姐别来无恙啊……”
静微有些讶异看着慧慈大师:“大师,我从前见过您吗?”
虞夫人忙道:“大师见谅,上次出事,我们微微伤到了头,医生说,过去的事儿,她都想不起来了,现如今,还没有完全恢复呢……”
慧慈大师忽又抬眸定定看了静微一眼。
静微只觉得被他这一眼看的有些心惊肉跳,这老和尚,瞧着有些年纪了,须发皆白的模样,眼神却还这般锐利。
被他这样瞧一眼,好似自己是这世上的魍魉邪祟一般,就要烟消云散。
“大师?”静微定下神来,故作讶异神色。
慧慈大师双掌合拢,又唱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老和尚会日日为小姐诵一段平安经,让小姐早一点恢复健康。”
“如此,多谢大师了……”
“哎呀,这可是求不来的好事儿呢,大师,劳您费心了,要是我们微微能早日想起旧事,就是大师您的功德无量了……”
虞夫人欣喜不已,静微亦是满面欢喜的模样,心底,却不免轻嗤冷笑了一声。
一个一个说的这般冠冕堂皇又好听,说什么不在乎她想不想的起来,只要她活着就好。
现如今听到这老和尚这般说,瞧她高兴的。
也是了,她也能理解他们的心思。
换做她为人父母了,自然也想要一个聪慧伶俐的孩子,若是自个儿原本优秀的孩子,一夜间成了一个庸碌无为的,自己大约也会难过失望的吧……
慧慈大师送了她们二人出去,小沙弥领着虞夫人和静微去禅房休息。
瞧着她们二人远去,慧慈大师站在一株木兰花树下,目光平静悠远看向着她们的背影消失,他却迟迟没有转身离开。
“师傅……”
小沙弥毕恭毕敬的施礼,慧慈大师似是轻叹了一声,转身,进了禅室。
若说只是失忆了,可为什么与两年前在江城的寒山寺会面时,整个人的感觉都完全变了呢。
每个人身上都有她自己的磁场,自己感觉不到,可他这般心如止水的老和尚,却能清晰的分辨出每一个人磁场的不同。
再等一等吧,也许,是他真的年老眼花了。
虞夫人在禅房睡下了,静微轻轻退了出去。
法华寺精致绝佳,全然是天然的野趣,比那种人工精心雕琢出来的景致,有趣了数倍。
静微却无心观赏这些美景。
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都是方才慧慈大师看她的那个眼神。
那个老和尚,像是看到了她的心里去,像是将她脸上的伪装都彻底撕开了,将她赤裸裸的剖开暴晒在了阳光下。
不知为何,明明是这么酷热的天气,可她却像是被抛掷在了冰冷的寒潭深处,每一根毛孔里都在往外冒着寒气。
如今她才刚刚出院几日?
每一步却都像是踩在薄薄的冰面上。
再这般下去,怕是她还没嫁到总统府呢,就被人拆穿了真面目了。
裴家和付雪娇……嗬,一群泥菩萨,自身都难保,她还指望他们?
不管怎样,厉慎珩就快回来了,这一次,领证的事情,是万万不能再有任何的波折了。
只要她和厉慎珩领了证,她的身份就彻底的坐实了,谁也不会再胡乱猜忌。
性情大变又怎样,相貌有些许不同又如何,她本就是鬼门关里捡回来了一条命的人,谁又能再用从前的标准来苛待她?
“大小姐,大小姐……您怎么在这儿呢,总统先生来了……正在前面和慧慈大师说话呢……”
佣人匆匆跑来回禀,静微不由得一喜:“含璋回来了?”
佣人也欢喜道:“是啊,总统先生今日刚从江兰县回来,就来找小姐您了。”
静微脸上笑意不由得微微深了几分:“这会儿在慧慈大师那里?”
“嗯,小姐快过去吧……”
静微让佣人去拿了她的包,她翻出随身带的小镜子顾盼照了照,渐渐的,却又拢紧了眉毛。
她想着来寺庙,就没有怎么精心收拾,此时天光这般强,好似把她脸上的瑕疵都照了出来。
静微想了想,转身回了休息的禅房,从包里拿了化妆包出来,细细的补着妆。
她如今肤色已经白皙了很多,所以选用的粉底也是偏白的色号。
但今日或许是皮肤状态不太好的缘故,总有些不上妆,略显卡粉。
静微望着镜子中自己那张上了粉底还没有修容,涂腮红,从而显得略有些僵硬惨白的脸,忽然将攥在手里的粉底刷,狠狠砸在了镜面上。
“小姐……”
佣人闻声正要进来,静微却忽然沉沉低喝了一声:“出去,不许进来!”
“小姐……总统先生,这会儿正过来了……”
静微抿紧了嘴唇,望着镜子里那个陌生至极的自己,这辈子,都要顶着这张脸吗?
能顶一辈子……其实是幸事,怕的是,顶不了几日就要被人狠狠揭下这张面皮了……
静微抬起手,将自己鬓边的头发抓的有些凌乱,她又揉了揉眼睛,让眼圈看起来有些微肿泛红,这才走到床边,躺了下来,抱着头低低的呻.吟了起来……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佣人听到房间里的动静,赶紧推门进去,却正看到静微抱着头在床上痛苦的翻滚。
虞夫人和厉慎珩,元敏敏等人都被惊动了。
静微再一次被送到了医院。
医生检查了一番,也没有明确的诊断结果。
静微只是嚷嚷着头疼,虞夫人问她,她也只是说,方才在禅房里她想事情,想着想着就开始头疼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