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士诚已经绝食数天了,而且自从李伯升来劝降过他一次,并被他骂回去后,张士诚便开始不喝水了。
看守的李善长等人也不敢拿这种事去烦蒋淳斌,因为他一直忙着为花云和其他阵亡将士举办葬礼,好在过了一阵子后,蒋淳斌终于亲自来看张士诚了。
这是两个纠缠多年的老对头啊,虽然蒋淳斌之前有些看不上张士诚,但他不得不承认,张士诚在一些方面还是有其过人之处的,甚至连自己都比不上他,能够在这个乱世成就一番伟业的人,终归都不简单。
但蒋淳斌同张士诚并没有什么惺惺相惜之感,毕竟花云刚死,因此蒋淳斌看向张士诚的目光,仍含着些愤愤的味道。
“没想到我还真败在了你这个年轻人手里。”张士诚的笑容有些不屑,又含着些对自己的嘲弄,“小娃娃一样的人,也想称王称帝吗”
“你看不起我”蒋淳斌一手抓住铁栅栏,目光顿时含了些威胁的意味,“张士诚,我告诉你,我最讨厌你这种倚老卖老的人,就算再来上十次,你也会败在我的手上”
“年轻人口气不小。”张士诚呵呵一笑,显得不骄不躁,“像你那么大的时候,我也气盛得很,那时候打败了元相脱脱的百万大军,我谁都不放在眼里。”
“那不过是你运气好罢了。”蒋淳斌背过双手,绪也显得平静下来,“可靠运气得不了天下,你没那份本事”
“狂徒竖子无知小儿”听到蒋淳斌这样说,张士诚显然动怒了,“我之所以败给你,不过是天数罢了”
“愚蠢事到如今,也不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败在那里”蒋淳斌冷哼一声,忽然对这个将近五十岁的人有些鄙视,“一味地想要怪罪上天,也不怕老天爷一个雷劈死你”
“呵呵我现在还有什么可怕的”张士诚摊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倒是你,别以为打败了我和陈友谅,就可以稳坐天下了,蒙古人比你想象得要厉害得多”
“不用你提醒我。”蒋淳斌在原地踱了两步,似乎故意要气上张士诚一气,“你这只反复无常的投降狗”
“你你说什么”,张士诚用手怒指着蒋淳斌,几天来因绝食而苍白的脸颊此时也显出些羞愤的血色,“你再说一句”
“我说你是反复无常的投降狗啊,张士诚”蒋淳斌挑衅似的向张士诚扬了扬下巴,“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为了自保,甚至为了一个王号,就向蒙古鞑子卑躬屈膝,难道我骂错了吗”
“你你你”张士诚指着蒋淳斌,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无知小儿气煞我也”
“怎么自己做了丢人的事儿,难道还不准别人说”,此时蒋淳斌显得气定神闲,反倒是衬得大他十来岁的张士诚气急败坏,“你反而复降,降而复叛,既丢了咱们义军的脸,又丢了咱们汉人的脸,羞也不羞”
“我我那都是权宜之计”张士诚嘴角一抽,徒自做着解释,“大丈夫忍辱负重,岂是你这等”
“得了吧,别糟践大丈夫这个词了”还没等张士诚说完,蒋淳斌便打断了他的话,“为了稳固自己在江浙的地位,竟不惜拿穷苦百姓的粮食来上下打点元朝官吏,这叫权宜之计为了一个吴王的封号,竟然趁人之危,派军前去偷袭刘福通的安丰驻地,这也叫权宜之计你知不知道刘福通为了反抗元廷,出了多大的力气”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英雄,私底下却做了那么多龌龊的勾当,又怎么好意思将英雄一词说出口来”
“你无大志,偏安一隅,贪图享乐,任用佞,坐视陈友谅灭亡而不知大祸临头,焉有不败之理”
在蒋淳斌这一顿连珠炮似的发问下,张士诚气得是口起伏不定,再加上他几来水米未进,竟一下子昏了过去。
旁边的刘伯温见状,不由得上前劝慰道,“汉王下,您虽然句句在理,也算是激将之法,但倘若过了这个度,便会适得其反,想必张士诚就不愿意投降于下了啊”
“谁说我要招降他了”蒋淳斌看着刘伯温,冷笑一声,“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有什么用难道要我封他一个吴王之位,与我平起平坐吗”
听到蒋淳斌这样说,刘伯温只得低下头去,沉默不语,同时在心中感叹道咱们汉王下这张嘴,是真尼玛毒啊
“等到张士诚醒了,告诉他,但凡有点廉耻之心,该知道自己怎么做。”,蒋淳斌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转离去了。
瞥一眼躺在地上的张士诚,再看看蒋淳斌逐渐消失的背影,刘伯温不苦笑着叹了口气明明说好的招降,怎么现在又变成了这个样子
难道真的是因为廖永安、花云等人死于张士诚之手,所以蒋淳斌才不愿意招降张士诚那可真是太幼稚了
还是太年轻,还是太年轻啊刘伯温摇摇头,也晃晃悠悠地到了外面,再不看张士诚一眼。
其实刘伯温不知道的是,蒋淳斌自然有他的打算方国珍和张士诚从来不是一类人,就像自己能够不杀陈友谅的父子兄弟,却绝不能留陈友谅一个活口
蒋淳斌已经不再是一个年轻人了,在人权谋方面,他的思虑也不一定弱于刘伯温,只不过这个老头暂时没有意识到罢了。
人去屋空,待张士诚悠悠醒来,只有自己还留在这里,哭无泪,原来这个世界上,竟然有比死还折磨人的事。
蒋淳斌,你好毒,好毒啊就算是我死了,也要带着你对我的侮辱和轻蔑去死如果你想为你那些兄弟报仇的话,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
张士诚苦笑一声,解下了自己上仅剩的一根腰带,搭到了并不高的房梁上,这一次,他没有任何犹豫。
至正二十七年中,张士诚兵败被擒,绝食数,上吊自缢,死前未失英雄之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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