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小符等人喝茶嗑瓜子亭子一些距离后,夜辰突然停了脚步,寻绿低着头没看到,直接撞了上去。
“哎呀!”她捂住鼻子。
夜辰回头,见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问道:“你是不是很怕我?”
“不,我没怕少爷!是我自己笨。”她离了些距离,用手绞着擦汗用的手绢。
“你不笨,做的很好,是我的问题。”
听闻,寻绿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少爷是在表扬她吗?
就因为这么一句,她觉得之前的辛苦都是值得,眼眶顿时一热,慌忙低头擦了擦眼睛,再抬起时,眼不过红了些许。
“少爷,您找我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婚礼还没结束,她的职责就还没有完。
“没有,就是想问问你,有吃过什么东西吗?”
她愣了愣,这是在关心她?她摇摇头,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回道:“吃过一些。”
“别院吃的?”
“不,别院没有,是和红叶小姐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吃了些零嘴。”她突然想到自己正在执行任务,怎么可以吃零嘴,慌忙对着夜辰鞠躬道歉,“少爷,我……我不该那么悠闲的吃零嘴,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夜辰看着她的后脑勺,这么毕恭毕敬,哪像是夫妻,是他疏忽了,给了她过多的压力。
“不用道歉,我没有责备你,你做的很好,只是想提醒你,一定要小心入口的食物。”
“这话夫人也对我说过……”她至今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放了个心眼。
“是吗?”夜辰莞尔,也没解释,“那么记住夫人的话吧,尉迟府中殷伯和殷实父子,若华,也就是殷实的妻子,都是可信的人,还有莱阳,也是可信的,除了这四个人,其他人一个都不要信。”
“我明白了。”
“那么走吧!”
夜辰下意识就抬脚走人了,走了两步想起自己又犯错误了,停了下来,看向寻绿,“过来!”
寻绿听话的上前,“少爷要带我去哪?”
“去见一见联盟的金大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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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府的主屋有三栋,另有两幢副楼,尉迟清河的活动区域和顾卿晚的活动区域是彻底分开的,所以主屋中有一栋属于尉迟清河办公场所,多用处理政务,以及接待工作上来访的客人。
此刻,最大的一间沙龙室里,联盟的金大元帅——金元鼎正与尉迟清河叙家常。
一个是联盟首脑,一个是世府领袖,两个大人物会晤,少不得里三圈外三圈的重兵把守,但这毕竟是家宅,不是政府大厅,又是结儿女亲家,重兵是重兵,但武器都收了起来。
金元鼎是一派民国时期的军阀作风,身上的军礼服就可见一斑了,高档的毛涤面料,戗驳头领,标准的橄榄绿,配的是金黄色的绥带,一肩膀的履历章,数数至少有一打,腰上还别了把刺刀,脚上是油黑锃亮的高筒马靴,端的是威武霸气。
他本人十分高大,虎背熊腰,这一身军服穿在他身上倒也是合身,快六十的年纪,头上已经秃了,灯光一照亮堂堂的,容貌较为凶悍,满脸横肉,留着两撇往上翘的长八字胡,若是去了这八字胡,侧脸冷不丁看有点像民国年代银元大洋上的袁世凯肖像。
相比之下尉迟清河斯文多了,两人在一块就像土匪和知识分子。
“清河兄,不瞒你说,悦桐啊,我是真的疏于照顾了,也对不起她的母亲,但你千万别信那些谣言,那都是子虚乌有的事,你也是过来人,应当是明白的。”
金元鼎的大嗓门隔了一堵墙都能听到,无外乎就是将那些不利于金家的流言蜚语澄清澄清。
尉迟清河抿了口茶道:“元鼎兄客气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不在意,不在意,只要小两口今后夫妻和睦,举案齐眉就是了。”
金元鼎猛拍了一记真皮扶手,豪爽道:“说的好,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若小女有什么不妥之处,清河兄不用客气,该教训就教训,若是她不听劝,你来寻我,我必给你个说法。”
“好说,好说!”
“老爷,三少爷和三少奶奶来了。”
这等大人物之间的会晤,殷伯这个大管家肯定是要随伺一旁的,别的人,尉迟清河也不放心。
夜辰和寻绿手挽手的进了沙龙,见了尉迟清河,齐齐喊了声:“父亲!”
金元鼎一见着夜辰脸色便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但两撇八字胡生的好,不好看的都给遮住了。
“夜辰!”他突然大嗓门的叫道,堪比大锣轰鸣。
寻绿被吓了一跳,好在来前夜辰叮咛过,金元鼎是典型的粗人,狮吼功了得,她有了心理建设,没被惊的跌坐地上,但这嗓门着实吓人,她下意识地往夜辰身后缩了缩。
金元鼎看到后,对着尉迟清河道:“清河兄,你这媳妇胆子有点小啊。”
尉迟清河笑道:“没见过什么世面,让元鼎兄见笑了。叶娆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见过你金世伯。”
对于这个媳妇,他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但过年时因她发生的那些事,却是记得很清楚,面上便没给什么好脸色。
寻绿点了点头,有礼貌的问候了一声。
金元鼎爽快地给了她一个大红包,没什么特别含义,无非就是长辈给小辈的见面礼,若是世府高官家的女儿,他或许会说上两句话,但叶娆不是,他也就没兴趣攀交情了,转头对着一直站在沙发后的人说道:“严博,你不是一直很想见见夜辰吗,现在人来了,怎么没话说了?”
他若不提,真没发现后头还有个人,这人便是金元鼎的大女婿,也就是金凤仪的丈夫,庄严博。
庄严博似乎是刻意隐藏了自己的存在感,金元鼎和尉迟清河说话时就像隐形了一样毫无动静,久了,连尉迟清河都忘了他在场了。
这无疑也是一种本事,在联盟金元鼎就是高高在上的太阳,任何人在他跟前都只是一道影子,他深谙此道,也正是因为如此,金元鼎才会特别信任他。
庄严博朝夜辰伸出了手,“夜辰兄,幸会幸会。”
两人在战场交过手,私底下见面却是头一遭。
论年纪,庄严博比夜辰要大个四五岁,可能是出身寒微的关系,他年少时吃了不少苦,所以外貌上比实际年龄沧桑了许多,明明还未到三十,却像是三十有余的人了,与夜辰精神焕发的容貌比,像是足足大了十来岁,但沧桑有沧桑的好处,庄严博看上去很稳重,军人的关系,他肤色黝黑,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在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老鹰般的眼神,配在一张端正刚强、宛如雕琢般轮廓深邃的英俊脸庞上,更显气势逼人,令人联想起热带草原上扑向猎物的豹子,充满危险性。
夜辰伸出手与他交握,“严博兄,久仰了,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大体像他们这种人,唤人兄啊弟啊的,都是场面上的客套。
金元鼎习惯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对着尉迟清河道:“清河兄,你这儿子生的好啊,我联盟可是在他手里吃了不少亏。”
“哪的话,运气好罢了,不值得一提!”
“你过谦了,我要有这么个儿子,做梦都能笑醒,可惜啊……”世人谁不知道他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怎么教都还是个废物,在儿子问题上,他是真心羡慕尉迟清河,三个儿子,其中两个都是厉害角色,所幸他生了个好女儿,或多或少弥补了些,这事也就看淡了。
但是对于夜辰,他始终提防着。
庄严博和夜辰相谈甚欢,也不知道真的假的,看起来就像是一见如故。寻绿夹在中间就显得有些多余了,只好不停的喝茶。
过了一会儿,殷伯来喊人了,说是吉时到了,该到祠堂等着新郎新娘祭典祖宗了。
既是祭拜尉迟家的祖宗,尉迟清河这个现任当家人必是要去主持的,便先行离开了,偌大的沙龙就剩下夜辰、寻绿,还有金元鼎,庄严博。
这气氛一下便凝重了起来。
联盟屡屡败在夜辰手里,金元鼎就是资历再老也会有些沉不住气,但面上丝毫看不出,该喝茶喝茶,该眯眼打盹就打盹,可心里恨不得能够将夜辰凌迟了。
庄严博对于他的心思心知肚明的,但既然已经结成了儿女亲家,再大的仇也得化。
寻绿坐在这群心机城府极深的男人堆里,是如坐针毡,额头都开始冒汗了,想着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气氛,刚想开口说话,门被撞开,金凤鸣像只花蝴蝶一样飞了进来。
“爸!”
这一声娇喊,喊得金元鼎心都酥了,笑呵呵道:“是鸣儿啊,你不在仪儿那,来爸爸这里做什么?”
“问你要姐夫啊。”
“啊?”
“爸,姐姐病刚好,你就带着姐夫到处乱跑,也不让他照顾姐姐,你说你是不是很坏!”
金元鼎对女儿是最没辙的,两个女儿都是她的心头肉,通常都是唯命是从的。
“你说的对,是爸爸的错,忘了你姐姐最近身体都不好。严博啊……”
“在,父亲。”
“你不用在这陪我了,去陪仪儿吧,不然我就要被这丫头揪光胡须了。”
“是!”
金凤鸣高兴道:“这就对了吗,还是爸爸最好,亲一个。”她朝亲爹脸上重重地啵了一下,回头时看到了夜辰,讶异道:“尉迟夜辰,你怎么也在这?”
这话问的好,夜辰压根就没出去过,一直在,她进来就能看到,这会儿却像是刚发现。
金元鼎很讶异,“宝贝女儿,你见过夜辰?”
“是啊,刚在喜房的时候见的。爸,我和你说,他可坏了,撞了我还不道歉。”她挽着金元鼎的胳膊,撒娇道:“你快帮我出出气!”
“他撞了你?你可摔到了,有受伤吗?”
“没有啦,先别管这个,快帮我出气。”
出气?
金元鼎看向皱着眉头的夜辰,女儿被撞了,但没什么事,这撞没撞也是她在说,另一个当事人却是从头到尾没吱过一声,这气要他怎么出,若是在自己家里,拉出去鞭一顿就完事了,在尉迟府,他可没法这么做。
寻绿紧张看着夜辰,大约是怕金元鼎会动手,人下意识地就挡在了夜辰跟前。
庄严博是个脑子清楚的,说道:“父亲,怕又是小妹自己淘气了,你也知道她的性子,走路都是横着走的,这到底是别人撞了她,还是她撞别人,还得两说。”
“姐夫,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我可是你小姨子。”
“我是帮理不帮亲,你若真想出气,那也问过夜辰,事实到底是怎么样的。”
金元鼎觉得有理,问道“夜辰世侄,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我没撞她。”
庄严博耸了耸肩,“看吧!”
“讨厌,他那是故意不承认!”她气呼呼地跑了过去,指着夜辰鼻子道:“刚才在楼梯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撞的我!”
“我没有!”夜辰只觉得这女人是无理取闹,明明就是她自己撞过来的。
寻绿道:“三小姐,这事恐怕有误会?”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走开,我问的是他!”她直接将寻绿推开,与夜辰继续面对面,然后跺着脚朝金元鼎抱怨,“爸,你看他什么态度嘛,你快让他给我道歉!”
“这……”金元鼎两难了,不由看向庄严博。
庄严博深知这个小姨子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必是有什么理由的,但此刻也看不出来卖的是什么关子,夜辰的态度是一贯的冷,冷得都起风了。
僵持不下之际,尉迟清河回来了,是来邀请金元鼎一起去观礼的,一听金凤鸣的控诉,便没给夜辰好脸色看。
夜辰一脸阴沉,正打算扭头走人时,金凤鸣道:“尉迟世伯,你别气,千万别气,婚礼还需要您主持呢,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气不过。”
她一副识大体的模样得到了尉迟清河的赞赏,“对不住世侄女了。这样吧,你看喜欢什么,我让人送你赔不是。”
“不用,不用。”
“这怎么行?”
“没什么不行,我什么都不缺。”
“不成,怎么也该表示一下歉意,你就开口吧。”
“什么都可以?”
“当然,尽管开口!”
“那好!”她拍板道:“我初来乍到,对这里不熟悉,让他陪我逛逛,一天就好。”
金凤鸣以为夜辰不会违抗尉迟清河的命令,毕竟身为嫡子却没有庶子受宠,如果聪明就该抓住这个能讨好偏心父亲的机会,至少也不能让他再抓到错处。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夜辰压根不怕这些,拉着寻绿就走。
金凤鸣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给脸,气得脸都青了,扭曲着一张俏脸地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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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您这样离开,总统那怕是不好交代吧?”寻绿担心尉迟清河一会儿会怪罪。
“不用管他。”没有人可以命令他。
寻绿见他心情恶劣,也就没再说什么,一路被他拉着跑,然后上了车,去了祠堂看新娘新郎祭拜祖宗。
这个环节最是无聊的,不过祖宗面前,大家都不敢怠慢,一众尉迟家的人站的笔挺笔挺的,开香,敬香,再是祭酒,唱祭文,新娘新郎三跪九拜后,礼就成了,一套流程下来,弄得人只想打瞌睡。
寻绿看得也是意兴阑珊,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可以走人了,夜辰又不知道去哪了,她只好跟着人群回了主屋。
刚想找个地儿坐下喝口茶,元妈突然出现她眼前,二话不说拉着她便往楼上跑,到了二楼的一扇门前,重重地将她往里一推,她还没回过神,门就关上了,接着面前罩下一道阴影。
赫然是顾卿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