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是一个百户所,有百余兵屯住。主要是海防警戒之用。
小岛不大,方圆只有几里地,靠着东边的海边,有几间破破烂烂的木房子,前面还有一道伸进海水里一人高的石墙。
木房子里正是茅元仪住的地方。
换乘小船,郑芝虎先登岛,他是去找这里的负责人张百户打下招呼。
剩下的事,就是李亭的事。
“两天之内,你们一定要离开此地!”
交代完,郑芝虎就匆匆回来。郑芝虎没有说太重的狠话,交代一番,就匆匆乘船离去。
李亭早已经派高鹏将茅夫人的信件送过去,想必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看过信了。
“信件他看过了吗?”
“看过了。”
“你们闪退旁边。”
“是!”
此时,李亭已经来到木屋前。
眼前,沙滩上,一棵高大的椰子树下,一个老者正站在树下。海风吹起他长长的衣袖,吹起他长长的白发,他似乎浑然不觉。
一手拿着信,一手提着酒壶,喝一口,那眼泪已经将信打湿。
他看信极快,似乎看过不知几遍,然后又重头看起。
李亭看时间也差不多,手里捧着蓝宝石向他走去。
他抬头看一眼李亭,尤其看到那颗蓝宝石,身子一颤,马上又平静下来道:
“你就是李团练?”
“正是!你可是茅元仪先生?”
“正是老朽。”
接头还算顺利。
一时有些沉默,李亭一指旁边的石头墙笑道:
“这可是长城吗?深入到海里的可是山海关?”
“小子倒是不错!一眼就看出老朽之深意。那些岛上之兵,都说你老头子,做这事干什么?
他们哪里懂的山海关乃是对建虏之要害,一个个天天只想钱,大明都毁都他们手里。
还有那郑家,一家都是贼,如此强大的水师,竟也不帮朝廷去打建虏,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李亭微微一笑,这才想起,刚才郑芝虎为何绕过这里去见张百户,交代完之后又匆匆离去,为何不见茅元仪,看来没少被茅元仪骂。
看着这段石墙,李亭心中感慨万千,这个茅元仪果然厉害,哪怕是发配到漳浦这个边荒的小岛,依旧在考虑北方的战事。对于任何人,都是毫无畏惧。
而且郑家之人,对他还算……至少没想法杀了他,不知是敬重,还是因为畏惧。
茅元仪骂了一阵,扭头看向李亭。
“你也知道山海关?你如此年纪轻轻,能知道此地,也算是不错了。”
这也不是什么好话,明显的看不起人的感觉。
“那以先生看,如何才能制胜建虏呢?”
李亭直接问一个绝的,你们谈这么久打建虏,如何制胜可有妙策?
茅元仪想了想,叹口气道:“攘外必先安内。”
“先生想不想听我的办法?”
“你有何妙策?”茅元仪眼睛骤然放亮,紧紧盯着李亭,一刻也不肯放松。
突然,他想起什么,哈哈大笑道:
“难道是你的三步走战略,听说这个在江南士林中传扬很广啊。”
“哈哈哈哈”,李亭倒没想到,这个三步走战略就连茅夫人也听说了,竟也写信告诉茅元仪。
李亭连忙摆手道:“三步走,乃是步骤,说的优先顺序。要想制服建虏,关键在于制服他的骑兵。
有一支可制服其骑兵的队伍皆可。
而对于流寇,最关键则是在钱粮。”
茅元仪平静下来,想了半天道:“现在谁能制服他们的骑兵呢,谁有能为国开拓财源呢?”
“先说钱粮,我就有一策。我之南洋商社,就可解此困局。”
“南洋商社?”
“正是,我南洋商社近日之举动在于救人。未来则是在南洋扎根,往国内输送钱粮。连通江南与南洋,连通江南与东西两洋。以两洋之财养江南之地,以江南之财,养全国之地。
如此,大明钱粮之棋,活矣!”
茅元仪眼前一亮,上下仔细打量李亭,好半天,竟转过身来,恭恭敬敬地冲李亭躬身施礼。
李亭吓了一跳道:“先生,这是为何?”
“你这盘棋,下的好大,老朽自愧不如。以南洋之财,养江南之地;以江南之财,养全国之地。
如此大手笔,老夫佩服!
我大明之困,首要在于财!无财才至全国大乱,若有源源不断之财源,大明之乱,可消解一半矣。
就冲这一点,老朽愿意跟你走。”
忧国忧民的茅元仪不再顽固,而是要跟李亭走,这一点,甚至有些出乎李亭的意料。
不愧是编写之人,战略眼光训练出来,一下就看出问题所在。
李亭还是很欣慰的,他一下子能看到战略的问题所在,也是对自己战略的认可。
“另外,你能为江南百姓而来南洋救人,实在难得,就冲这一点,老朽就该给你鞠躬。我夫人让我跟你走,我原本还以为她是哄我开心,没想到,你倒是……倒是还不错。”
“好!有茅先生大才襄助,我这次去南洋一定十分顺利!我们不光要救出那些陷入困境的百姓,更要给红毛鬼些厉害瞧瞧!”
“哎,下南洋,下南洋!人人都想去发财,究竟有几人能回乡?”
茅元仪神情黯淡的说着,长叹一口气道,
“百姓无奈才下南洋,可是下了南洋,他们更无奈啊。”
李亭没想到,茅元仪在漳浦之地,看来是听过很多这边南洋淘金之事。对南洋之事,并不陌生。
“李团练,吕宋之地,以前为我大明藩国,一向与我交好,甚是恭顺。可自从红毛鬼占据之后,两边商贸越来越多。我这边之人也越发去往那边去。可是那些红毛鬼,可是对我很不客气,抢人视作平常事,杀戮看做日常!简直无法无天!无数我中土之人,在那里可是受尽无尽的委屈。你说这吕宋打还是不打?”
茅元仪这样说着,眼睛里已经喷出火来,他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当然要打!我中土之人,求生不易。无数之人,离乡背井,去到南洋讨生活,闽粤百姓甚多,漳泉之地尤多。30多年前,他们已经被杀过一次。若是这次,他们再杀下去,只怕以后就成习惯。
我们无数的同胞,就会成为别人豢养的鸡鸭一般,平日让你下蛋,日日从你身上刮油。一旦他日子不好过,他就会举起屠刀来杀你。反正杀你之后,也不会有任何恶果。
反正也不会有人为他们声张,也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只怕他们就会永远杀下去。
所以我们此次,必然要为他们声张!必然与红毛鬼大战一场!”
“好!说的好!”
茅元仪点头称赞,一脸欣喜。
不过,他马上一脸凝重地问道,
“你带了多少兵?”
“1200人,600步兵,600水兵。”李亭郑重的说道。
茅元仪愣在那里,迷惑地看着李亭道:“你只有1200多人?”
“正是!”
茅元仪脸色骤然难看起来:“哼!1200兵何以能打过那些西洋红毛鬼?他们的兵器可是十分厉害,远不是我们这些鸟铳可比的。
要想拿下吕宋之地,至少要有2万兵。水军没必要太多,听说那些回来之人,随便架艘船就能回来。
他们四周都是水,水军根本防不胜防。关键是要登陆之后,如何能够站稳脚跟,如何一步步向前打。
没有2万之兵,何以能战胜他们?”
“2万之兵,那实在太多,根本没必要,我这里1200人足矣。莫说1200人,其实光在陆地上交战,几百人就差不多。
我那水兵,其实更多想做未来水师的种子而已,这才带了这么多人。”
李亭信誓旦旦地讲着,茅元仪越发不耐烦,脸色更是难看。
听李亭讲完,茅元仪冷哼一声道:“1200人很多吗?送死的话,倒是不少!张国维这巡抚是如何做的?
哪怕是民间百姓中征集,也不该找如此一个混蛋!
1200人,就想拿下吕宋,简直痴人说梦!”
说到这里,茅元仪气呼呼的站起身,迈步朝他的“长城”走去。
李亭没想到,茅元仪竟然这么快就大发脾气,本来说好之事,看来要黄。
“茅先生,你是不是以为我们1200人太少,西洋红毛鬼兵器甚好,我们远远不敌?”
“那是!兵器不比人家,训练不比人家,人家必有有利地形。天时地利人和,你皆没有,何以能战?”茅元仪一边走着,还一边愤怒的说着,头上的白发在海风吹拂下,根根竖起,一种怒发冲冠的感觉,展现在眼前。
李亭见茅元仪在沙滩上走的甚快,骤然朗声道:
“茅先生,如果我的兵器比西洋人更好又如何?当然,您曾编写对西洋兵器很是熟悉,对他们的威力也深有了解。
现在我手上比他们还厉害十倍以上的兵器,拿下吕宋不在话下。您若是不信,我们可以打赌。
我若赢了,您跟我走。
我若输了,绝不再纠缠于你,我自己带人去拿下吕宋。
您看如何?”
茅元仪虽然倔,但是一听有新兵器,而且是好过西洋兵器十倍的好兵器,心里就有些发痒。
听李亭这么说着,他停住脚步,回身上下打量李亭,好半天才道:“怪不得我夫人说你能做别人做不到的事。
我倒要看看别人做不到的兵器是什么样子?
若比西洋人的更好,我就跟你走。”
见茅元仪松口,李亭微微一笑,朝身后高鹏道:“你们去茅大人的屋里帮他收拾行李,等下你们就上船。”
看茅元仪答应,李亭自然十分高兴,这场赌局他是赢定了。
“且慢!”茅元仪猛地一声喝道,“我要看过兵器再说。”
李亭叫过高鹏等人,让他们和茅先生去岛上角落里验枪去。
他还要去见这里的头目,张百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