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七章 忘之

目录:曾记芳草| 作者:橘灯里| 类别:散文诗词

    白砚之揉了揉眉心:“也是了,实不相瞒,贫道来此,的确是想请问一见事情,素闻这无邪山寺的问心殿有一位见识广博,德高望重的了缘师太,是否就是眼下这位?”

    眼前的老尼姑似乎早有预料,微微颔首,礼貌道:“贫尼正是。”

    白砚之又问:“师太在这里呆了多少年了?”

    “莫约,有五六十年了吧......”

    “那敢问师太,大约三四十年前,这里可有来过一位昆虚山的长者,白衣华发,但容颜却不老。”白砚之顿了顿,思索着又道:“还有,他可否带来了一种黑色的符文纸,赠给来这寺庙祈愿的人?”

    了缘师太闻言,拇指捻着檀木珠子,在殿内来回踱了几步,疑惑道:“昆墟山乃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仙山,昆墟山又皆是修行之人,怎会来我这等凡间寺庙?”

    “意思是......没有?”白砚之挑眉。

    了缘师太微微侧身,言辞间有些回避:“不曾有。”

    “那黑色的符文纸呢?”白砚之眯了眯眼睛:“了缘师太心中明慧,善恶是非自是能分辨得清,还望不要将此事隐瞒。”

    “那黑色纸符,乃是阴邪之物,贵寺在这南疆颇有名气,若这邪物在此大量流出,百姓必然深信不疑,如此一来,后果可不堪设想。”

    “无邪寺本无邪,怎么会有这等邪物?”了缘师太闻言,低眉一笑。

    白砚之闻言一愣,回头望了一眼殿外洒扫的两名小僧,再看了眼了缘师太低下去的眉眼,心中了然,于是低声道:“贫道懂了,无邪山寺乃是国寺,名声自然辱不得。”

    了缘师太会心一笑,掀开旁边的门帘做了个请的手势,直到引着白砚之进入内院,这才将三十余年前在这山寺里所发生的一桩旧事娓娓道来。

    三十六年前这里倒没有来什么白衣长着,而是来了一位黑衣僧人,此人衣着破烂,乃是一位无名野僧。

    当时无邪山寺的方丈见他无依无靠,单独一人流落至此,于心不忍,便将其收留了下来,谁料这人心术如此不正,竟为着些小财,将这害人的邪符私底下卖给来这寺庙祈愿的世人。

    后来山脚下的几个村庄子里频频有人失魂惨死,这才被有点道行的人发现,桩桩惨案,乃是这个黑色的纸符作乱,这事便闹到了无邪山寺上来。

    方丈为保全整个寺庙里的名声,命众位僧人将这个邪僧绑了起来,并且当着众人的面搜罗他的房间,还将搜罗起来的黑色纸符全部当场焚毁,因庙堂不可沾染血迹,方丈权衡之下,便将此人五花大绑着交给了那群暴怒的百姓聊表歉意。

    而这群百姓因丧亲之痛,恨这恶人入骨,便将其活活打死了。

    “他就这么死了?”白砚之听到这里,不由瞠目结舌,本想着将这个僧人抓来一问究竟,没想到竟然是死了。

    了缘师太点了点头:“当时寺中人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着莫要因为一个外来的僧人而污了无邪山寺的百年名声……”

    本以为只要将他打发了出去,将这些纸符烧毁了便就万事大吉了,却未曾料想,这个僧人其实只是一个受人指使的傀儡,黑色纸符本非他所画,将他逼死后,这黑色纸符所造成的动乱,并没有结束。

    “如此说来,这事算是死无对证了?”白砚之有些失望,末了又问:“那这僧人生前在这寺庙中,可有说过什么?或者是做过什么有异于寻常人的事情?”

    “这倒没有,之前寺庙中的所有人,并未看出什么端倪,直到后来有人寻上山,拿着黑色纸符与他对峙,这才发现他卖纸符一事.....”

    了缘师太说着,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对了,他在被绑的那一日,倒是疯疯癫癫地不断重复着一句奇怪的话。”

    “什么话?”

    “什么……‘黑于白生,邪神将至。’”

    白砚之闻言大骇,这件事竟然还跟邪神有关?

    这句话寻常人或许只当是一句不吉利的咒语,但是白砚之却是想到了昆墟山的古籍所记载的一句预言:世有邪神,初临于世时,山庙无人供奉,而后百年,血可成河,生灵涂炭。

    没想到这噬魂印非但跟师父有关,竟然还跟这什么邪神有关?

    山庙无人供奉,他与惜竹二人一路上倒是见到过不少,过往世人遇事多求庙里神仙,而今得一张噬魂印便可以实现心中的一切欲望,何必求神拜佛?这一点倒是解释得通。

    但是这黑于白生又是什么意思......?

    “那这死了的僧人葬在何处?”白砚之又问。

    “这贫尼倒是不知,据说这僧人乃是被那些个村民给打死的,估摸着就葬在山脚下的那几个村镇附近吧,问一问当地年纪稍微长一些的村民,便就知道了。”

    白砚之点头。

    离开无邪山寺后,他便顺着后山的小道下山,山间枝影横斜,而这铺满树叶的地上,却是有一路脚印,抬头一看,那融入周遭翠色的青色身影正低着头走在这下山的路上……

    只见她神情茫然,步调缓慢,还不时回头望着这山寺,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白砚之望着惜竹,蓦然想起她在香灰上的那行小字,有笑意不由自主在眼角眉梢流露,待回过神来时,却是顿住了步伐,揉着眉心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喊她,亦没有跟去,只是远远望着,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望着她回望时眼中渐渐消失的期待,望着她最后终于是握着伞,御伞离去……

    待她的背影消弭在远山薄雾之中不见了踪影,白砚之才低眉转身,朝着另一条小道下山去。

    ……

    白砚之离开不久,天色已近了黄昏,几声鼓响过后,了缘师太手拿一块方块布帛,端起那焚香炉准备擦拭之时,眼尾不经意扫过那一行小字……

    “心中藏之,何日忘之。”

    了缘师太恍若未见,只是拿着布帛擦将之拭而去,末了轻叹一声:“尘缘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