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挺尴尬的,现在还有人凑趣,殷清风就无奈了。他转头看去,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傻孩子在那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一脸的意犹未尽。
殷清风笑了笑,心说真是酸儒遍地啊,他又转头回去看楼外面的景致。
还没等殷清风再仔细看看呢,身后又传来声音,他只好再度回头。只见那傻孩子双手还打着拱礼,问道:“这位郎君,孝德听郎君之诗句似乎只是下半阙,不知上阙可有?”
殷清风心说:真是死心眼儿啊你,不问不行啊!
殷清风在大唐混了几年,这古人的那种劲儿劲儿的性子,他也慢慢习惯了。他客套的回了个礼,“这匆忙间,才得了这两句,至于上半阙嘛你看这:白日依山尽,大河入海流,如何?”
现在还没有黄河这说法呢,而且这黄河还不黄,他只好改了一下,至于平仄上对不对仗,他是只管杀不管埋。
“白日依山尽,大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好诗句啊,好诗句!离开那偏荒之地,终于又听到这动人的诗句了真好!”
殷清风听他先是大声诵读了一遍,接着就有些伤感的喃喃,心里知道这是个有故事的人。但人家不说,他可没兴趣去打听人家的过往,然后再来个什么听三国掉眼泪的。
他不想听,并不能代表别人不说,那个叫孝德的人再次向殷清风打了个拱手礼:“东海徐氏徐孝德见过少郎君。”
“京兆殷清风见过徐郎君。”殷清风也回了个礼。
紧接着,他磕磕巴巴的问道:“闻郎君言,有江左口音”
“正是,孝德郡望为东海,籍贯为吴兴郡湖州。隋初,孝德随族人徒迁到冯翊郡,现在要自称冯翊徐孝德喽”他有些自嘲的说道。
和裴姓出苹邑、许姓出高阳一样,徐姓源出东海。
帝尧时彭祖建大彭氏国,始称彭城。及尚书禹贡成书之前,彭城改徐州,为华夏九州之一。东海原为徐州属地郯子国,西汉改为东海郡。
徐州素有“九朝帝王徐州籍”之说,中国两千多年封建社会出了几百位皇帝,但开国皇帝只有三五十位,有“千古龙飞地”之称的徐州就出了多位皇帝。
汉高帝刘邦、吴大帝孙权、蜀先主刘备、魏文帝曹丕、宋高祖武皇帝刘裕、齐太祖萧道成、梁高祖萧衍、南唐烈祖李昪、吴越太祖钱镠、南汉高祖刘陟、明太祖朱元璋,祖籍皆为徐州。
彭城改徐州,源于夏代的诸侯国徐国定国都于彭城。而徐姓也因徐国而得姓。鼎鼎有名的徐福,便出身于东海徐氏。
徐姓自徐福后,被后世人熟知的便是“建安七子”之一的徐擀和他的族中晚辈徐庶,之后就继续默默无闻。
自南朝宋至齐,随着徐羡之、徐湛之、徐孝嗣三人的崛起,东海徐氏才成为显赫大族。其门楣经过在隋唐时期的中兴后,从明朝开始才再度成为华夏文明里一个显赫的姓氏。徐达、徐光启、徐渭、徐霞客、徐喈凤、徐悲鸿、徐志摩
徐姓在隋唐时期有三个分支最为著名。其一,徐有功家族、其二,徐世绩家族、其三,便是徐孝德家族。
徐有功祖父徐旷,字文远,是窦威、杨元感、李密、王世充等人的老师。
徐旷入唐后,为国子博士,封东莞开国男。
徐有功初任蒲州司马参军,为政宽仁,审案不用杖刑,当地百姓相约:如果有谁被徐参军施以杖刑,大家决不饶恕他。
酷吏来俊臣、周兴等受到朝廷重用后,专权横行,陷害无辜,动辄处死。只有徐有功和杜景全治狱公正,并称“徐杜”。当时有“遇徐杜者生,来周者死”的说法。
徐有功曾多次和武则天据理力争,坚持依法办事,救了不少人的命,终因触犯武则天而被革职。后再次被起用为左肃政台侍御史、司刑少卿。死后追欹谥忠正。
徐有功的五世孙徐商年轻时隐居中条山中,埋头,后考中进士,官至唐懿宗的宰相。徐商之子徐彦若,咸通年间考中进士,昭宗时官至宰相,后被封为太保、齐国公。崔胤专权后,徐彦若出任清海军节度使,死于任所。
徐世绩曾祖父北魏濮阳郡守、祖父南齐谯郡太守、父亲唐初陵州刺史,封舒国公
徐孝德,曾祖梁云骑将军、阳平太守、慈源候祖父南陈稜威将军、始安太守、袭慈源候、驸马都尉父南陈奉朝请、江夏王侍郎、伏波将军母江夏黄氏,为南朝陈司空沈国忠武公之女。
长女李世民的五夫人之一徐贤妃、次女李治的婕妤、次子徐齐聃中书舍人、孙、徐坚,唐玄宗朝东海文公,奉敕修撰则天实录,初学记等书籍,赠从一品太子少保玄孙徐峤,历迁集贤院直学士、中书舍人、河南尹,父子相次为学士,自祖及孙,三世为中书舍人。
东海徐氏在隋唐历史上不像崔、韦、裴等那样被后世人瞩目,但也不是一个可以被忽略的家族。
这孝德帅哥,出生于隋开皇十七年,当时的徐氏作为南朝勋旧,整族被迫内迁,安置于隋同州冯翊县。
隋朝末年,群雄四起,天下大乱,他作为隋朝官员忠实践行作为“谒者台奉信员外郎”的职责,巡视河朔地区,当时此地由梁师都割据,然后小徐帅哥就被迫无奈的滞留在那儿了。
之前殷清风在考虑谁来主持修水渠的时候,还想到他了。可是他家不是在河对面儿吗,咋跑这里来了。
“敢问徐郎君,此来河东是访友乎?探亲乎?”
徐帅哥还继续伤感呢,他说道:“在朔方认识一友人,其不幸病亡与斯,孝德尊其遗言送其遗物归乡。”
殷清风恭敬的向他行了个礼,“一诺千金,真丈夫也!”
“不敢,同受沦落苦,他乡思亲人。友有归乡意,吾当得其愿。”帅哥徐很是怅然。
“徐郎君,这位是小弟的婶母、这位是小弟的内弟薛礼。”殷清风不想听那些伤感的话,只好转移话题。
一直看热闹的薛柳氏与薛仁贵与徐孝德见过礼之后。这些人又聊了几句。
“孝德的陋屋便在这河对面,孝德欲邀请薛夫人、殷郎君、薛郎君到鄙宅小住几日,可好?”
薛柳氏是薛仁贵都听殷清风的主意,所以都看向他。
殷清风沉思了一下,“如此就劳烦徐郎君了。”
徐孝德一听,很是高兴:“鄙宅能得殷郎君这等才气横溢之人光临,真是柴门有庆啊!请,我们这就出发。”
未来皇妃的老家真是陋屋:简单的两重院落虽然很是整洁,可是也难掩其家道败落的事实。
历史上,徐帅哥有一位姜姓的发妻,可是现在他还是光棍一条。典型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型的。好在家里还有高堂和管家在,要不殷清风都要考虑亲自动手做饭了。
整个江南徐氏都搬迁过来了。徐孝德房子的周围住的都是他们徐氏家族的人。所以在徐孝德失踪这几年,他的母亲和弟弟还有人照应。
徐孝德的弟弟徐承德,除了喜欢外,并无意仕途。在和殷清风聊天的时候,殷清风听出他喜欢经商,但是怕被人鄙视为从贱业而无奈放弃。
徐承德的说法,殷清风自然不同意了。他把这哥俩和薛仁贵叫在了一起,然后和他们开始辩论。
“北山炭、南原禾、东河鱼、西山果,如是没有商贾之人贩卖,敢问冯翊、长安城里人如何用得?而烧炭翁、农人、渔夫、果农又如何有进项?难道你要烧炭的把炭当饭吃?农人不需要柴、鱼?果农不穿衣裳?渔夫如何织?”
徐氏兄弟沉默了一会儿,徐孝德说道:“可也难掩其为牟利而奸黠狡诈、不事生产而徒分其利的事实。”
这一套说辞对殷清风根本没什么说服力,他问道:“那可不可以下令让庶民不得从事商贾?”
再一次沉默后,两兄弟便不开口了。不管对商人有什么偏见,但没有商人的存在,他们知道这不现实,可是不知道怎么反驳。
殷清风见他们没话说了,他接着说道:“请问,除了你们这些人,农人鄙视商贾吗?百工鄙视商贾吗?如果农人、匠人鄙视商贾,你信不信商贾以后不再与农人、匠人交易了?
为什么他们不会也不敢鄙视商贾?因为都是人为了抬高自己的地位而胡说的!这些或者说是你们人,一边享受着商贾提供的便利,一边骂着商贾。这是一种什么行为?你们能解释一下吗?”
反正薛仁贵是来看热闹的,他才不怕乱子大,他见两兄弟不言语了,他问道:“可是真有奸商害人啊”
“所有文人里面都是铁骨铮铮?所有的武将都不贪生怕死?所有的农人都能种好田?所有的匠人都能建造宫殿?所有的百姓都是善良的?”
这回来薛仁贵也没话说了,他家之前就去过不善良的人。
徐承德打破了沉默,“敢问殷郎君,若是有商贾害人,如何惩罚。”
殷清风反问道:“那你想怎么惩罚?”
“当然是重判重罚了!”
“那请帮我解释一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女子和小人不知道德礼仪,难以教化。”
“这一句话,应该还有下文吧,好像是: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对吗?”
“是的。”
“那么整句话的应该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我的解释是:在孔子的那个年代,儿子、女儿统称为子,当时的女子是指女儿的意思与是嫁与、赐与、婚配给谁的意思那么刚才这句话就应该这么理解:如果把女儿嫁给了小人,则翁婿难以相处,如果女儿的夫家距离岳翁家近了,这女婿品性低贱、行为无赖,所以,近不得可是女儿远嫁了,心中思念,又不能太远了。”
殷清风对面的三个人觉得他这解释真是太奇葩了,怎么可以这么解释。
徐孝德首先反对了:“殷郎君,孝德敬重你的才学,可是圣人之言却是不可任性解读的。”
殷清风两手一摊,“你看,同样一句话,你是这么理解的,我是这样理解的。刚才徐二兄说要重罚不良商人,标准呢?
做什么事情不能凭着自己的好恶来判断!不能因为他是商贾就贬低、鄙薄他,也不能因为他不良就要使用不恰当的刑罚。而更多的是要去考虑如何制止和引导那些商贾的行为,这才符合圣人教化之意。儒家不是有一句话叫做:有教无类吗?”
殷清风停了停继续说道:“如果,若果我刚才那句话是对的,而你们是错的。但你们现在的身份是夫子、先生,那么你们把你们错误的理解传授给了那些学子,该怎么办或者是说怎么惩罚你们?”
虽然殷清风自认为自己说得很精彩,可是自小被灌输的儒家思想已经牢牢的存在他们脑海里二十多年了,他们并没有完全认同殷清风的说法。
后来殷清风自诉其身份,并邀请两兄弟一起去长安看看的时候,两人虽然很是想往,当徐孝德刚从困境里脱离,并不想马上远离其母。倒是还没成亲的徐承德跟着殷清风走了。
离开徐孝德那里后,殷清风和徐承德一起坐车。
这大唐的路况,让殷清风颠簸得欲死欲仙。可是为了了解徐承德的才能,他也只好忍着了。
在徐宅的辩论中,虽然徐承德还秉持着人对商贾的看法,但殷清风发现他对商业还是有一些自己的想法的。虽然这些想法对于殷清风来说算是幼稚的了,可在这时代也算是不错的了。殷清风想把他扔到滋味楼等产业去锻炼一下,如果可以就用着,不好用就再说。
由于要照顾薛柳氏的身体,殷清风一行人的速度并不快。
三月十八日,申时整,殷清风带着第一次来帝都的三个人,踏进了金光门。
因为提前回去禀报殷清风行程的缘故,当殷清风到了郧国公府的时候,殷元、裴氏、殷清栿、殷玉娘四人,已经等在了那里。
这四人不但是为了迎接府里的客人,最要的还是为了殷清风的平安归来。
上个月殷清风离府的时候,是由殷元主持,而这次则是殷清栿主持:他先向殷清风微鞠半躬,等殷清风回礼之后,他接过仆役递过来的毛巾转身后,在殷清风的面颊上轻拭。三遍之后,他又接过鸡毛掸,将殷清风的前身后背轻掸三遍,“兄喜迎弟归!”
等殷清栿退开后,殷清风整理衣衫后走向殷元及裴氏、闻氏面前跪下:“孩儿清风出外归来,先向双亲报平安!”
殷元将手放在殷清风的头顶说道:“除却征途疲劳,归后安心。”等他将手抽回去后,殷清风磕了三个头站起来。
薛繁星站在迎接的队伍里,不确定的看着车旁四下找寻的薛柳氏和薛仁贵。“应该是阿娘那个少年一定是阿弟”
她冲出人群,悲呼道:“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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