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东皇太一殿下身边还跟着一个面生的少年诸葛瑾顿了一下,见殿下没有主动介绍的意思便开口问道。
“殿下这位是?”
“你跟我一样也刚刚回京,肯定也没有听说启元来了传令使的事情,这位便是启元的传令使,木三千木大人。”
东皇太一一本正经的介绍让木三千觉得好笑,但又不得不端着架子跟诸葛瑾相互行了礼,叫了一声诸葛大人。
诸葛瑾内心惊诧更甚,看着如此年轻的少年居然会是启元的传令使?
三人没在院子里过多停留径直跟着诸葛瑾进了书房。虽说木三千是东皇太一殿下亲自带来的,诸葛瑾还是觉得不妥,所以进了屋里倒显得有些局促,还不如木三千神色自若。
东皇殿下苦心经营数年,不论朝中还是疆场都已经有了一批忠心耿耿的拥趸。坐势不为是过矣,自东皇氏独掌西蜀以来民商日益凋敝,这固然跟启元北疆相互僵持时局困难有关,也有西蜀地处群山之中道路困苦所致,但在东皇太一看来最为不能忽视的原因便是东皇一族的不作为跟醉心武道而轻视民生。
所以东皇太一以剑宗四院弟子头名成功晋升最年轻执事后便向皇帝上梳箴言,所列条条皆由诸葛瑾白茗士等治世能臣精心撰写,所谋也不外乎开商路,简官权,恢复蜀地商贸活力风气。
为此东皇太一还在皇帝面前立下军令状,若不能充实国库改善民力,自当处罚。
而今年诸葛瑾回京述职,最为重要的一项便是回报各地政令执行情况。
事关国家政务,诸葛瑾本应最先向皇帝陛下禀明,东皇太一先于皇帝观阅奏报依然有界越的嫌疑。
“无碍,木大人不是外人,你只管把各地情况说给我就好。”
“是。”
诸葛瑾一项心思缜密做事认真,有木三千这样一个面生的外人在场他自然要小心谨慎。不过东皇太一说无妨,那诸葛瑾也就放下心来。
殿下所谋之事其凶险程度无异于刀剑上跳舞,相信没有把握的话殿下也不会拿着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商权三十策在全国九州三十六郡县推行四年,从近年各地税收情况来看,是交出了一份漂亮的答卷。”
诸葛瑾请东皇太一走到松木书桌前,拿起火折子点上了灯烛。桌上一张西蜀的全国地图平整的铺满了整张桌子。
木三千也走近几步凑过去看,借着微弱的烛火只见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用黑红蓝三色标注的满满当当。
蜀境往东往南往西往北皆有悍将镇守,本就易守难攻近年更无战事。
诸葛瑾举着烛火伸手按在地图北境上,由此为开端娓娓道来,讲完一地手指便继续滑动,落点分毫不差恰都是边陲重地。
由外而内逐一讲来,配合着商权之策,木三千渐渐明白了这竟是在东皇太一主导下自上而下的一场惊天变革!
小到每个关卡如何对来往货物盘查登记,大到地方财政每年拨出银两用于公共设施,修路建站搭亭设驿,无一不是广开方便大门,促进四方货物流通的开明之举。
虽说自离开帝沙跟着师傅住在武当木三千已经远离政务十年,但儿时的耳需目染培养出来的敏感依旧告诉木三千如果这些政令能够得到彻底的执行,那么对西蜀来说将是多么大的一场提升。
除了诸葛瑾的口头讲解,他还拿出了每一地相对应的税收造册,东皇太一没有看直接丢给木三千。怪不得之前他问木三千数术如何,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相比于诸葛瑾的言语描述,税收造册无疑把开始推行商权策后的变化更加直接的展示在眼前。
木三千一目十行,却越看越觉得惊心。
粗略几本下来,每一个地方的税收比起四年前都增长了一倍不止。
帝沙地处荒凉,还未被广陵军破国前国家税收财务几乎全部来自商路货物的流通,自小便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木三千自然知道被中原文人看不起的黄白之物究竟有多么可怕的力量。
从账目上看漫长边境也有一些没能取得太好效果之地,但转至内地不良账目逐渐增多,甚至还出现了税收下降的情况。
从诸葛瑾的话里听的出来那些地方几乎都是控制在太子东宫或者其他皇子的手里。
这样一来便能讲得通了。
诸葛瑾一直讲解不休,东皇太一不时的出言询问,得到答复之后便继续顺着诸葛瑾的思路看着地图深思,木三千看完了一本又一本账目,心情也由初看时的震惊到了此时此刻的凝重。
“蜀地本就有天府之国的美誉,风调雨顺丰收之年百姓可得口粮两年不尽,但也仅此而已,除去种地外咱们西蜀的纺织盐铁牲畜商业比起启元甚至北疆都要弱上不少。殿下主持的这份商权策正是中兴之计。奈何除去殿下威望颇高的边境,内地富饶地区大都还是东宫那边的人,所以政令推行有心无力,没什么政绩也就成了自然。说不定这些地方还是受了东宫那边的意思故意暗中阻拦,如果他们什么都没做我才会觉得奇怪。“
诸葛瑾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了商权策推行四年来在蜀地内外的情况,轻重分明条理清晰,就连对政务没什么实际经验的木三千都听得明明白白。
“诸葛先生费心了。”
东皇太一点点头然后端起桌上早就放凉的春茶递给诸葛瑾,一直耗费口舌也确实累的不清,诸葛瑾接过来也顾不得凉茶喝了容易闹肚子,直接咕咚几口喝尽宛若牛饮。
“木大人觉得如何?”
东皇太一忽然又转过头来问木三千。
“极是厉害。”
木三千此刻似乎还沉浸在一本本账目带来的震撼中。
“虽然没能窥见商权策全貌,但听诸葛先生细细讲来每一条都正对西蜀财政的顽疾所在,若能得到彻底的执行,西蜀国力强盛恐怕指日可待。”
木三千放下手里的账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色也变得极为凝重。
“但这说到底还是你们西蜀的家事,我刚才看的这些恐怕随便一丁点透漏了出去,看到的人都得落得个必死的下场,殿下今天几乎是和盘托出,您有什么目的还是直说了吧,我一个挂着虚职的小人物,心里可是担惊受怕的很。”
“放心好了,敢让你知道这些我何尝不是在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先让诸葛先生休息,咱们出去说。”
诸葛瑾回京之后便一直在府上等东皇太一,明天一早就得进宫上报,这会儿又跟两人一番讲解直到了后半夜早就精疲力尽已经是在苦苦支撑,跟木三千东皇太一这样修行之人不同,诸葛瑾毕竟只是文弱的读书人。
派下人悄悄送木三千跟东皇太一出了府,两人接下来又骑马直奔闹市坊。
“你知道明天诸葛先生会如何向皇帝汇报商权策的推行政效么?”
两马并驰,在深夜肃静的西蜀都城里清脆的马蹄声格外刺耳。
“难道是报喜不报忧?”
“正相反。”
“那是为何,诸葛先生不是说你四年前可是在皇帝跟前立下了军令状?”
“就因如此才要瞒报,一个毫无破绽的人,对手又怎么会倾力攻击,我又如何能抓住几乎反击?”
“我现在可算知道你的背为什么驼了。”
“哦,怎么说?”
“整天跟人耍心眼斗心机,累不累。”
“哈哈哈。”
马背上的东皇太一罕见的又笑了。
“我已经不能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