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75年七月,北周伐齐。
而身为北周右路大军统帅的杨坚帐下,张子祥正在无聊地躺在帐篷顶上看着天上的云彩飘来飘去。
他投入杨坚帐下已经快一年了。本来他闲人一个,也不想找个主公压在头上,但是杨坚以帮他寻找步飞烟为条件聘请他为客卿,他想自己一个人大海捞针不如多一点人一起找更好,也就答应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年来,杨坚始终对他很客气。高床软枕,锦衣玉食不说,还时常嘘寒问暖,对待他比对待自己的儿子还要好,惹得杨勇杨广那几个臭小子对他一直横看竖看不顺眼。
拜托,我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没兴趣拜一个只比我大几岁的人当爹好吗?张子祥又回想起了那几个臭小子缠着他要爸爸的场景,不由得嘴角泛起苦笑。
这一年来,陆续有消息传来。叔叔回了龙虎山,知道他平安无事,还靠上了隋国公这棵大树,总算是松了口气,专心对付起了堂弟张子凡。张子祥对龙虎山上的尔虞我诈没什么兴趣。这次出来之后,他的眼界是大大的开拓了。什么“天师”,谁爱当谁当去!说到底不就是一个道士的头儿吗?而且做了天师每天忙得要死,还要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这个不许做,那个不能做!这么惨,还争个什么劲儿啊!
而步飞烟的消息,却是非常奇怪。有人声称,在北齐境内,看到一个和步飞烟长得很像的女子与一个长得邪魅无比,比女人还女人的男子结伴同行,经常行侠仗义,也不知是真是假。
张子祥自己自然是希望这个消息是假的。但如果是真的,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本来就是他赶人家走的,还不兴人家找到新欢嘛!不过他的心怎么这么酸呢?这次出征北齐,张子祥心中也存了一个念想,希望在北齐找到步飞烟,见她一面,将误会解释清楚。能够挽回这段感情就最好,不能挽回,就只能默默地祝福她了。
本来这次出征北齐,没他什么事儿的。因着这个念想,他便主动向杨坚请缨,想要加入军队之中。没成想,杨坚将他安排到了虎贲军中当了个什么挂名军师。每天就躲在后方看看云,睡睡觉什么的,和他之前在隋国公府的日子没什么两样。
这样下去,他来与不来又有什么区别啊!
一道道紧急军情流水般的涌入杨坚帐中。张子祥这个挂名军师只能干看着众人忙来忙去,连进帐的资格都没有,更不用说出谋划策了。
“好无聊啊!真是闲啊!”张子祥看腻了云彩,翻身从帐篷顶上一跃而下,想要找些乐子。
正巧,一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背负着一根荆条,形容凄惨地从前线一路小跑跑到杨坚的帅帐门口,小心翼翼地贴着耳朵倾听里面的动静。而周围守卫的兵士显然与这糙汉子相熟,对此视而不见。
张子祥心中奇怪,捏了个隐身决,偷偷跟在身后,趴在帅帐外边儿,也跟那糙汉子一样,偷听里面的动静儿。
……
“报!我军已经进入北齐境内!”
“报!我军前锋已与北齐壶关守军交战,战况不明。”
“报!我军先锋官韩擒虎阵斩北齐壶关守将高要,壶关守军大乱!”
“报!我军前锋势如破竹,现已攻陷壶关!”
“报!我军先锋孤军深入,北齐援军赶到,现已将我军先锋部围困。”
“报!我军五千先锋部全军覆没,主将韩擒虎仅以身免,壶关失守!”
“报!北齐援军已经进驻壶关!令旗上的旗号是“安德王高”。”
……
杨坚坐镇帅帐,听着这一波三折的报告,心情起伏阴郁难平。只不过是短短半天,一手好牌打成了炸糊,还搭进去了不少本钱。他可没做过这么亏本的买卖!
原本势如破竹的攻势都被韩擒虎这个莽撞的憨货给搞砸了!现在壶关守将换上了高延宗这个狠角色,不太好打了。
右路虎贲军受阻壶关,左路军飞鹰铁骑却在河东横冲直撞,尉迟迥这个老匹夫这回可算是逮着机会大大的下他的面子了。
“诸君,韩擒虎败师辱国,该如何处置?”杨坚环视帐内诸将,身上的气场让众人都不敢直视。
自从练习了杨爽教给他掌握真龙之气的方法之后,杨坚的威势越来越强,并且养出了一股王霸之气,能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对他产生敬畏之情。
就比如这次,杨坚一怒,帐内诸将皆是纷纷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杨坚见此更是火冒三丈,大喝道:“韩擒虎何在?本帅要亲手砍了他!没用的东西,尽丢我们虎贲军的脸!”
负责传令的小兵战战兢兢地回禀:“韩先锋正在帐外负荆请罪,祈求大帅接见。”
杨坚怒不可遏:“什么?他还有脸来见我!让那个混账东西速速滚进来!本帅要好好问问他,是怎么赔掉我五千虎贲的!”
“大帅,老韩该死!老韩该死啊!”杨坚话音未落,韩擒虎便带着哭腔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帐中。
只见他长得倒是一副五大三粗的糙汉模样,一股凶悍之气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但是他风尘仆仆,形容凄惨,光着膀子,绑着荆条,进帐后立马就冲着杨坚跪下了。
而且他身上到处都是血战后的伤痕,有些伤口还没结痂,被他激动的心情所感染,哗哗地往外冒着血。一条腿上还绑着夹板,呈现出了一个诡异的弯度,让人看得眼皮直跳。
帐内众人见状都是眉头一皱,杨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差不多就得了,弄得那么凄惨,接下去还怎么下台啊!难不成你打了败仗,不仅不惩罚你,还得奖励你才行?
下首的诸将心里都很清楚,韩擒虎没什么事儿的。他是杨坚心腹中的心腹,要不然虎贲军二十万人,也不会是他得了这个先锋官这个职位。
但是这个老韩有勇无谋,轻敌冒进,中了埋伏,累得五千先锋全军覆没。
原本丧师辱国,必死无疑,但是谁让杨坚缺人呢?想要造反,没有心腹怎么能行!
这个时候,只要韩擒虎稍微认个错,杨坚也就顺坡下驴,让他戴罪立功混过去了。
但是谁成想,这个憨货,硬是玩了一把南北朝版的“负荆请罪”,这不是逼着老杨下不来台嘛!
戴罪立功也得有罪戴才行,你都这样了,再说你有罪就有些不厚道了。但是那五千虎贲确是实打实的被你弄丢了。戴罪立功都有点要让人说闲话了,还给你嘉奖,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杨坚白了韩擒虎一眼,这个老韩,尽会给我惹事儿!
他定了定神,咳嗽一声,示意下面的人出来给个台阶。
诸将心知肚明,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出来当这只出头鸟。现在出来求情,将来那五千虎贲的军属闹起来就有的烦了。
韩擒虎跪在地上,眼看着昔日的这些好兄弟好哥们儿一个个都不肯伸手拉兄弟一把,暗暗着急。其实他已经在帐外躲着偷听有一阵儿了,心里也有些后悔之前的轻敌冒进。及至听到帐中杨坚大怒,等不及传唤就自个儿先进来了,结果不上不下就这么僵在了这里。
杨坚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舍不得就这么砍了韩擒虎,强行将话题扭了回来:“死什么死!你死了,谁给我那五千儿郎报仇雪恨!给我站起来,退到一边儿去,等仗打完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咳咳,诸君!下一步,计将安出,都说说吧!”杨坚咳嗽一声,将目光转向了下首诸将。
诸将还是老样子,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语。
仗都打成这样了,还能怎么办?
壶关是上党的门户。不破壶关,难入上党,不入上党,难取晋阳。
本来还可以靠奇袭一举夺取壶关的,但是现在……
众人瞄了瞄杨坚铁青着的脸色,明智地选择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