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南都,WWw..lā
原本繁华尊贵的王城,如今却已变成了一片修罗地狱。
可以看出这里经历了一场大战,到处都是战争过后的惨烈景象。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让人作呕的血腥气,城墙上的血迹怎么也冲刷不净。而在城外的乱葬岗上,来不及掩埋的尸体堆积如山,代表了死亡的乌鸦成群结队地在这里享用美食。
大战之后便有大疫,刚铎城中许多人都感染了瘟疫,甚至有些人在掩埋尸体的过程中一头栽倒,自己也变成了一具尸体。
城外已是一个死地,城内也并未幸免。家家户户都有人失去了亲人,城内挂起一片缟素。在这让人压抑的白色海洋之中,哭喊声、抽泣声、嘶鸣声,不绝于耳,更是将刚铎这座城市衬托得犹如地狱!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刚刚退却的诸侯联军。他们在野心家哈蒙库克的带领下,前来刚铎争夺王座,原以为可以建立新朝,却不料在关键时刻失去了他们的统帅!
没了头狼带领的狼群,不是老虎的对手。
当柯楠以“王”之名现身城头的那一刻,诸侯联军军心大乱,不战自溃。利威尔库克趁势杀出,一举将其击败,刚铎之围顿解。
但是诸侯联军虽然退了,可他们对刚铎所造成的伤害却是无法改变。
刚铎的男丁在这场战役中去了十之七八,元气大伤。新朝建立,百废待兴,恐十年之内无法恢复元气。而那些诸侯,想必也不愿成为待宰的羔羊,可以预见,假以时日,他们必定会在又一个“哈蒙库克”的带领下卷土重来,再度上演一次“刚铎之围”!新朝若是要站稳脚跟,就必须要和时间赛跑,抢在诸侯行动之前抵定天下大势。
刚铎的城南,有一座远离人群的建筑。这里四周都筑起了高大的围墙,密不透风的守卫让这里显得更加神秘。阴暗、冷郁,种种令人不适的气息让人们对它敬而远之。这里是刚铎的天牢,人们对它还有一个称呼,叫做“绝望之地”!
天牢不同于监狱,在这里关押的,都是罪大恶极的重刑犯,就算是大赦天下,也绝对不会被赦免的那种。天牢不许家属探监,普通人对天牢唯恐避之不及,所以来这里的人,除了狱卒,就是囚徒。
不过万事总有例外,今天的天牢就来了一位大人物。
狱卒们都在窃窃私语,他们不难猜出这位大人物的来意,可也只敢在背地里说说,明面上,谁也不敢多嘴对舌。
利威尔库克,彩云之南禁卫军大统领,孤忠老臣,坚持南王正统数十载,一手扶保南王遗脉上位称王,被新王敕封镇国公,掌全国兵马,兼任太傅,领一品衔,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文武兼资,位极人臣。可是谁又能想到,位高权重的利威尔库克居然会有一个被关在天牢里的儿子呢?
利威尔库克没有理会众人的窃窃私语,即便他知道只要他表示一下愤怒,那些在背后嚼舌根的家伙就会立刻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但是他没有。王都不能以言罪人,更何况他还是一个臣!他一直没有忘记自己身为臣子的本分,哪怕如今的他已然位极人臣。
世人都称他为死脑筋、老顽固,但却从心底里敬畏着他,为的就是他在如今这个以下克上的时代显得有些迂腐却无疑是正确的那份赤胆忠心。
利威尔库克一步一步走过囚室旁的过道,一个个穷凶极恶的囚犯见他身着华服,知他身份高贵,对他嬉笑怒骂,可他却是将这些污言秽语置若罔闻,连一丝不悦的表情都没有显露出来。利威尔库克不去理睬,陪在利威尔库克身边的牢头却是冷汗直冒,一边恶狠狠地瞪着那些满口脏话的囚犯,一边在心里暗暗祈祷利威尔库克不会跟他这个小人物计较。
好在这条路不是很长,没花多少时间,他们便来到了一扇大铁门前。
“再往下便是地牢了,那叛……哈蒙库克就在地牢的最下层羁押。大统领,小人便不跟着下去了。”牢头十分知趣,用钥匙打开大铁门后,便退到一旁,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利威尔库克对此不置可否,抬脚就往里走去。他的态度有些奇怪,不过牢头却并不敢多问。毕竟以如今这种情况来看,利威尔库克太过正常,反而显得有些不正常了!
牢头看着利威尔库克远去的背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到底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大统领有这么一个儿子,真是操碎了心啊!
利威尔库克拾级而下,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来到了天牢的最底层。
上面的天牢是人间炼狱,而下面的地牢却是无边的黑暗。这世上最为可怖的惩罚,不是**上的折磨,而是从精神上摧残一个人。
人类为什么会惧怕黑暗?因为黑暗会放大人类心中的恐惧。
每一个进入地牢的人,几乎都会发疯。黑暗、压抑、孤独,他们是被这个世界所抛弃的人。他们的命运就是在这个被人遗忘的角落,默默死去。还有什么刑罚,能比这个更加折磨人?
而在这充满黑暗的地牢深处,关押着整个彩云之南最为穷凶极恶的罪犯。
他,就是被世人怒斥为“万恶之源”,有着“逆贼”、“野心家”、“反骨仔”等等恶名的诸侯联军统帅——哈蒙库克!
但同时,哈蒙库克还有另一个身份,彩云之南禁卫军大统领利威尔库克的亲生儿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父与子的再次相见,却是在这种地方,不得不说,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来了吗?”
黑暗中传来了一声轻笑,哈蒙库克出现在利威尔库克的面前。他似乎没有被黑暗的地牢逼疯,依然如刚进来那般,温文尔雅,如沐春风。
“想不到过来送我最后一程的,居然会是我的父亲!大统领,哦不,您现在升官了!应该是称呼您为镇国公还是太傅啊?您这次过来看我这待死之人,是奉了新王的命令吗?”
哈蒙库克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意外,又或是解脱,索性席地而坐,看着他的父亲:“新王要怎么处置我?斩首?凌迟?五马分尸?哈哈……”
“哈蒙……”利威尔库克痛苦地摇了摇头,“你若是肯认错,我便在王上面前为你求情。拼着头上这顶乌纱帽的帽子不要,我也会救你!”
“哈哈!错?我有什么错!”哈蒙库克忽然放声大笑,一股骄狂之气自他身上不断涌现出来,迫得利威尔库克不得不向后退了几步,“不过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败了,不是败给了你,也不是败给了新王,我是败给了这个贼老天!我是败给了这该死的命运!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败天半子,满盘皆输!输了,我认!可是,我没错!”
利威尔库克脸上涌起了怒气:“为了一己之私,不惜发动战争,致使彩云之南尸横遍野,十室九空!你还说你没错?”
“通往王座的道路本就由世人的尸骨所铺就,不争不抢,如何当王?”哈蒙库克状若癫狂,再不复之前那副云淡风轻模样,“还有,不要再说什么为了百姓安宁,为了天下太平之类冠冕堂皇的话!你就是为了前朝孤忠的名头,为了你自己的身后名声!都是为了自己,就别装什么好人了!”
利威尔库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这般丑态。
“新王感念我库克一族的忠心,下令免你死罪,将你终生幽禁于此。这是对你的仁慈,谢恩吧。”
“囚禁我,还要我感恩戴德?做梦!你们有本事就杀了我!杀了我!”哈蒙库克拼命摇着他面前的囚门,双眼充满血丝,满面黑气,显然一开始的平静,只是他的伪装。他已经到了疯癫的边缘了。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是王!我是骄傲的王!我不需要你们可怜!杀了我!杀了我!你们这群懦夫,有本事就杀了我啊!利威尔库克!你为什么不杀我!杀了我啊!杀了我……”
利威尔库克离开了地牢,那扇大铁门在他身后再度关上,阻隔了地牢中的叫骂之声。
“哈蒙,我的儿子,希望你在这里,用余下的生命想清楚,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外界的寒气袭来,利威尔库克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又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只是他那永远挺直的背影,在这个时候却是显得伛偻,再不复以往那般硬朗……
……
彩云历两千两百二十三年,中央王庭隆兴二十三年十一月初十,彩云之南“光武”元年,原彩云之南禁卫军大统领,敕封镇国公,一品太傅利威尔库克于家中薨逝,享年六十九岁。光武王大悲,追赠利威尔库克太师之职,谥号“忠武”,自库克一族中选出一假子过继,世袭罔替镇国公爵位,彩云之南全境缟素三日,以示哀悼。
……
一个时代,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