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还是银子。
当初,诸葛亮五出祁山,除其中的突发变故与将帅因素外,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因为粮草不足、补给不足。
粮草是什么?银子啊。
纵观大明朝,几时不为这个问题而犯愁?若非因为此,何至于敌军久久不能被歼灭?
从皇宫出来后,仲逸何止一个心事重重,他几乎连走路的气力都没有了。
当然,这段时日,确实有些太过劳累。
石成早已候在那里,听完仲逸的一番诉说后,石成心中也更没底了:不派兵,不给银子,这仗怎么打?
毫无疑问,这位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镇抚使也想参与出战,这其中与仲逸有很大的关系:之前数次出征都有仲逸在,此次仲逸被大张旗鼓的召见入京,闹得满城风雨,自然是被要委以重任的。
结果呢?
“石大哥,万岁的旨意还没有下,你我为臣者,就不必揣度了,还是各安其职吧”。
见师兄林宗武正带着京卫指挥使司的人过来,仲逸便向石成道别道:“改日来府上,我们好好喝几杯,愚弟着实累的的不行了”。
见石成离去,林宗武便支开属下,上前道:“师弟,怎么样?”。
仅是这短短的一句,二人距离近的不能再近,仲逸已深深察觉道师兄的心思——建功立业的心思。
仲逸只得微微摇头道:“今日面圣只是议事,具体旨意还未出,我们……再等等吧”。
林宗武一个皱眉,竟对仲逸有些陌生道:“师弟,怎么?连师兄我也不能说吗?”。
仲逸四下望望:“师兄说的哪里话?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晚上来府上,师姐也想见见阿嫂和小侄子”。
师兄向来看重军功,此事又牵扯到师父凌云子的兵书,两者交加在一起,仲逸必须先挫挫师兄的锐气,否则又会引起一个满腔怒火的杀戮来。
…………
“仲老弟,这……还是你吗?”。
来到宫外,樊文予立刻上前,似乎见到了一个陌生的仲逸:“怎么?瘦了这么多?”。
对眼前的这位樊大哥,仲逸始终是没有多少脾气的,不过与他一起相处,倒确实能轻松不少。
仲逸笑道:“樊大哥言重了,小弟我瘦的不明显,大约是你许久没有见面的缘故吧?”。
樊文予摆摆手,满脸笑意道:“管它呢?今日你我兄弟重逢,那便是要好好庆贺一番”。
仲逸急忙求饶:“樊大哥饶过小弟吧,现在小弟我站着都可以睡着,信不?”。
末了,他更是补充一句:“小弟我到京还未回府,二夫人和三夫人那边,怕是说不过啊……”。
樊文予那里管的了这些?他不由分说的将仲逸拉到一旁道:“我一个人请不动你是不是?不过,今日我请来了高人,怕是你朝思暮想的”。
仲逸正在疑惑,却见不远处走来一人、与自己颇有几分相像的人。
“仲贤弟,别来无恙啊”。
说话的是李序南,昔日的挚友,他开口道:“贤弟大概有所不知,我已被入调京城,如今是户部郎中、正五品”。
李序南在榆林府的探索卓有成效,再次回户部是意料之中的。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仲逸笑道:‘两位兄长,每人一千两银票,小弟明日奉上,不过……’。
仲逸拔腿就跑,还不忘说一句:“但是今晚,真的不行啦”。
这脚下生风的绝世轻功自然不能使,一个翰林院的文官,那里能敌得过樊文予的‘大力气’。
“仲大人出手真大方,两千两银子够寻常人家一辈子吃喝了,银子先给你省了,几位弟妹这边回头再解释,我府上酒菜早已备好,你跑不掉啦”。
来到樊文予的府上,他们这才放心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仲逸实在挣扎不过,只得懒懒躺了下来:“也罢,今日就在樊兄府上歇了,洛儿和筠儿闹僵起来,就看二位兄长的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还是原来的节奏,熟悉的场面:每人先干三杯,之后便是长长的叙旧,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
不知何时起,仲逸似乎对这种类似的‘聚一聚’有些抵触,倒也并非樊文予和李序南交情太浅。
眼下大战在即,实在没有心思酒菜之闲,一年之余没有见到宋洛儿和袁若筠,那怕是皇帝,也不能拒绝这个理由吧?
鉴于此,宋洛儿特意将小儿仲一凡也带到京城,算起来,仲逸大概有三年没有见到自己的这位小公子吧?
这一点,樊文予和李序南就不知道吗?
此次回京,若是没有那个叫云歌的女子搭救,怕是他真的要命丧九龙岭了。
这一点,又有谁能知晓?
也算是共患难,但仲逸对樊文予屡次开恩,否则,他的这位樊大哥,怕是早就要提前告老还乡了吧?
天边一轮残阳渐渐西沉,仲逸透过窗户有些懒懒的望着天空,这番景象,若是换到数日前,那是九龙岭河边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
“每个人都有战场,只是别人看到的:都是我在这里饮酒品茶罢了”。
仲逸心中不由笑道:“若是那样的话,我便终生不能再进一步了”。
夜渐深、月渐高,三人已是醉意上头。
“樊兄,李兄,若是万岁再次召见,小弟定会举荐二位兄长”。
仲逸迷迷糊糊道:“这么大的功劳,自然非我们兄弟莫属”。
李序南酒量确实不怎地,樊文予似乎才来了兴致,他哈哈大笑道:“我就说嘛,我的仲老弟,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我们”。
“好,再干一杯,哦,是连干三杯……”。
仲逸托词到外边走走,看到樊文予和李序南已趴在桌上,他也就踏实了许多。
夜色中,一道身影轻轻掠过墙檐,上了屋顶,稍稍一顿,之后便飞速向一侧飘去。
速度之快,快的惊人……
仲府中,仲逸双脚轻轻落地,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
有些迫不及待,明显感觉到心跳加速,轻轻推开门,仲逸看到宋洛儿正静静的坐在那里、柔和的令人陶醉。
一旁是仲一凡,小家伙早已入睡,睡得那叫一个甜。
“仲大人,怎么进自家门,还得使你那绝世轻功?”。
宋洛儿淡淡一笑,烛光下,两排皓齿是洁白的光。
“我师姐和筠儿呢?”。
仲逸脱去官服,再也不想挪动半步。
宋洛儿端上一杯清茶,轻轻说了一句:“你师姐早就回屋歇了,至于筠儿嘛,听说你今日回京,一大早就去了袁府,说是今晚就不回了”。
仲逸欣然一笑:“多日不见,筠儿也懂事了”。
宋洛儿没好气道:“嗯,是的,不过这位袁大小姐说了:明日你只能陪她一人,而且要你亲自去袁府接她”。
终究是礼部尚书的千金,袁若筠的脾气,怕是永远也改不了了。
也罢,如果不这样,她就不是那个刁蛮任性、目空一切的袁大小姐了。
“这可不好说,若是明日万岁有旨,我还是去不了袁府”。
仲逸笑道:“到时,不知这位袁大小姐又要怎么闹了?”。
在仲逸心中,任何的感性在理性面前,皆是不堪一击,谁也不能例外。
窗外月色正明,月光洒下,夜景令人陶醉,多日的疲惫在一刻,终于得以歇息。
“现在都不知道该叫你什么?夫君?仲大人?还是仲先生?”。
宋洛儿言语间永远透着一种特有的节奏,这种节奏同样令人陶醉。
“算起来,从当初蠡县你我初次相遇,至今已有数载,你也从当初的仲先生,到后来的仲少东家,再到翰林院的仲大人,如今又领了王府的差事,以后又该怎么称呼你?长史大人?”。
宋洛儿继续道:“当初若不是因为那段琴音,我真的会拼死拒绝爹爹的决定,想着只是在蠡县度过此生,现在看来……”。
仲逸并不言语,他喜欢听宋洛儿说话,无论她说什么都喜欢,这是她的习惯、也是他的习惯。
“这次回京,去王府长史司,不会再走了吧?”。
宋洛儿缓缓靠了过来:“王府挺好,求万岁不要再下旨了”。
仲逸长叹一声,不由笑道:‘王府长史只是正五品,我如今已是正四品好不好?怎么可能一直呆在那里呢?我要给你争取更大荣耀’。
宋洛儿微微嗔道:“什么荣耀?那都是你的——荣耀”。
仲逸微微闭上双眼,他在恍惚间隐隐听见宋洛儿还在说着什么:
“世人皆为金银,常人兼顾诗书,高人追功名。求财者无论稻粮、那怕为商,什么能赚银子便做什么,早已忘却自己本来的喜好。
读书者,为功名者有,为陶冶心得者有,久而久之,却忘却了读书本来的初衷,也罢也罢”。
知道仲逸在假寐,宋洛儿不由自笑道:“可是呢,我的夫君,不为稻粮却为仲少东家、不为读书却为翰林院侍读、不为功名却难脱功名。劳心者耗时,匆匆年华啊……”。
这时,宋洛儿一字一字句道:“在你心中,除了功名,大约其他的都是过眼云烟,如此而已……”。
许久之后,仲逸缓缓睁开双眼,此刻他早已没有了一丝的疲惫。
“倭贼?东南?倭国?这其中还有一个地方……”。
猛地起身,仲逸恍然大悟道:“我怎么把这个地方给忘了?”。
睡梦中,宋洛儿微微道:“明日是去面圣,还是去袁府接筠儿?”。
仲逸望着窗外,喃喃一句道:“不,既不去面圣,也不去袁府,我要回凌云山,面见我师父……”。
天地可鉴、日月共证:宋洛儿说的话——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