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空气安静得落针可闻。
黎笑笑很想安慰穆典可两句,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无论穆典可是否无辜,此事确实因她而起,而余欢确实是死了。这才是敌人最刁钻最毒辣的地方。
任穆典可再聪明,再精于算计,这种人情局,她化解不了。
穆典可低着头,脑中如车轮飞转,迅速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串联起来,从中寻找蛛丝马迹与可疑端倪:
“据我所知,桂若彤性情耿直,从不屑阴谋把式。她对谭周来说,可能是个好用的帮手,但绝不会是一个听话的手下。
谭周既想利用桂若彤的报仇心切让这场劫持变得合情合理,又担心她的不配合,会扰乱自己的计划。
所以有很多事情,他并没有告诉桂若彤。
比如谭周让歆红语在劫人失败后给杜思勉下毒,桂若彤就并不知情。
同样也有可能,谭周算准了桂若彤只想抓到严苓,从她嘴里套取有用的信息来对付我,而不会滥杀无辜。
所以他派人跟在桂若彤身后,以她的名义做了这件事。”
“可是谭周为什么要陷害自己人呢?”
“是啊,他为什么要嫁祸给桂若彤呢?”穆典可陷入沉思。
让常家堡的人相信余欢是桂若彤杀死的,无疑是将桂若彤推入了死地。
八俊之一,一把上好的利刃,说弃就弃。仅仅是为了让自己与常千佛生出嫌隙?
谭周不会做这种亏本生意,除非他有更大的图谋。
穆典可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脸色倏忽大变,看向凌涪:“良爷回来了没有?”
一行人在赶往前堂的路上碰见蒋凡。
蒋凡正疾步匆匆地赶往议事厅报信,看见穆典可一瞬,眼中现出一种复杂莫名的神色,随后转向凌涪,双目发红,语声激愤而颤抖:
“凌叔,严苓找到了。”
严苓被良庆强行从官差手里带走,一路乘坐马车,直接进了湘竹苑。官诗贝将院中人等遣散了之后才亲自搀了严苓下车,交给信得过的丫鬟安顿照料。凡知情者,都是心腹可靠之人,且口风极严,没有走漏消息的可能。
但消息还是从外面传进了怀仁堂。并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蓄意煽动下,迅速地扩散开来。
不消一刻时间,全堂的人都知道:严苓被人玷污了。
王连臣接到良庆的口讯,立刻备马赶往刺史府,打听清楚事情原委。
“桂若彤关押严苓的那间宅院,原是个一群人牙贩子拐卖良家女子,逼良为娼的窝点。
后来领头的人牙贩子犯了事,被官府抓起来,拷打之下受不住刑,把这事也招了出来。一群人贩子被抓的被抓,逃跑的逃跑,就此鸟兽散了。那宅子就荒废下来。
前日城中大乱,刺史陈大人抓了一批造谣生事的刁民,牢中住不下,便将一批犯事较轻的人犯转移到下面县衙大牢里。大牢中进进出出,有人的心思就活泛了。刺史大人身边一个姓汪的长史,是个见利忘义的,伙同牢头并几个狱卒,私房重犯,做出逃跑假象,从中谋取银钱。
那人牙贩子家中是有些财力的,花重金将人捞了出来。
那人牙贩子刚从牢里出来,就有人找上门来,指名要六七个二八龄女子,且出价极高。那人牙子动了心,纠集一帮人,重新干起了旧行当。
趁着城里混乱,官府管制不严,没要多久,就把人集齐了额,照旧关进地窖里。哪想遇着严苓也被关在里面。
那帮人牙贩子见严苓长得漂亮,见色起意”
王连臣说不下去,重重叹息一声,把头低下:“目前能打听到的就是这些,至于真相究竟是如何,那帮人牙贩子究竟有没有受人指使,要过刑审问之后才知道。阿前和隆伯留在刺史衙门,一有消息会立马回来送信。”
空气凝重而悲伤。
长者皆垂首,静默不语。年轻一点的,则是个个红脸梗脖,激愤不已,只恨不能将那背后始作俑者揪出来,亲手刃之。
穆典可只觉浑身发冷。
严苓她从未想过,要让严苓遭受如此酷烈的惩罚啊。常千佛急于将严苓送走,也是不想看到严苓一错再错,跟自己的仇怨越结越深。自然他也是有气的,所以甚至不等严苓治好骨伤再送她走。
谁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仅她,就连常千佛也脱不了干系。若他还想护着自己,势必会寒了众人的心,从而和同崇德堂和怀仁堂两堂之人离心离德。
好一条杀人不见血的毒计。
为什么男人们都要用这么残酷的手段来伤害女子?谭周这样,金雁尘也这样。从昨天到今天,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金雁尘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方显说,澄阳公主和德霖公主遭人挟持,衣不蔽体出现在京郊的下等娼寮中如果真的是金雁尘做的,她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他。
他怎么可以忘了他们所受的苦。忘了他母亲的苦,忘了她的苦。
她听见有人问:“你怎么了?”随后有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指节粗硬,是男人的手!
她的身子剧烈一抖,只觉得那只搭在她肩上的手像烙铁一样灼烫,烧得她浑身痛。烙铁之下生出千千万的蛆虫,在她的血肉骨头爬,让她恶心得想吐。
她抬眼看去,居然看到死去的佐佐木正朝她狞笑,肥胖的嘴角流着涎水
她猛地抬手,抓住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推,过肩向后摔去。
一只大掌钳住了她的手腕。
穆典可奋力一甩,没有甩脱,五脏六腑里翻江倒海,她难受得简直要发疯。眼中凶光毕露,抬起左手,一式凌厉的**手,直斩那人脖颈。
利手作刃,又狠又疾。
良庆沉着抽刀,刀光如闪电,指向穆典可的咽喉去。
以穆典可的身手,想要避开这一刀不难。可是她就像没看到一样,疯了一样地往前扑,一心只想砍断杨平的脖子,迫使他拿开抓着她手腕的那只肮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