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奇右手上了夹板,用一只手吃烧鸡着实有些费劲。
要知道那烧鸡虽然被烤得皮酥肉嫩,内外透熟,可毕竟是整鸡,想单手五根指头就将它轻轻松松地拆骨解架了,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常奇到后来,干脆直接上嘴啃了,干净白皙面庞上蹭一层薄油,虽不至于邋遢,可这一大清早的,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小伙,像饿过整三天似的,坐在地上大口吃烧鸡,是怎么瞧怎么有种华服公子变身丐儿的落魄感。
穆典可不忍心了:“我帮你拆吧。”
“不用!”
常奇几乎是立刻大声回道,头一甩,身子挪出数寸,双臂护在胸前,形成一个虚抱的手势,活像穆典可会抢了他的烧鸡似的。
“这鸡油腻得很,不要弄脏了四小姐的手。”
他其实是怕穆典可碰过那些尸体还没洗手。
穆典可嘴角微挑,眸光闪了一下。
常奇立刻心虚了,扭头回避了她的目光,嘟嘟哝哝道:“让我爷爷知道还不骂死我。”
穆典可浅笑,也不拆穿他,转头看着远处疏星暗淡的夜空。因昨日一场暴雨的缘故,刚刚回暖的天气又倏地转寒,空中有流霜,轻纱细幔也似,在火把不曾照透的半耀半明处垂天抛下,因风幻形,飘飞不定。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穆典可凝眸,浅淡梨涡里漾起一抹子温柔,坐将熨在心头那一人深深怀想了片刻,方起了身,在这充满了玄机谜团的院落里四下查探。
她思索了这半天功夫了,仍半点头绪也无,可见是琢磨不出什么了。
还得继续寻找更多的线索才行。
谭周固然擅长布局。可再精妙的局,也不可避免会有疏漏之处。
没有天衣无缝一说。
穆典可振袖上了房檐,足尖踩瓦,点尘不惊。两个正在院中巡视的铁护卫闻得风声回头,禁不住大喝了声:“好!”
穆典可略带赧然笑了笑,飘行上了屋脊。自高处而下窥,但见廊展栋延,长柱历历,心中复升起一股异样感。
穆典可微蹙了眉,沿着屋脊缓行一圈,将檐下成排朱红大柱一一数看过去,她终于发现这院子的蹊跷处。
柱子太多!
整个五进院的酒庄,前三院、后二院,柱子都要比寻常建筑设得多。
前三院因为起楼有三层高,需要结实的梁柱构架,兼要契合庭院布置,营造一种廊苑深深的迂回繁复之感,柱子设得多一点无可厚非。
然而后两院的房屋构造简单,且明显只是个藏酒种花的地方,平常少有人来,却仍延续了前三院多柱多梁的风格,这就有些诡异了。
恰此时,石拱门外一阵极重的脚步声响起,良庆大阔步地走了进来,唤一个个头敦实的铁护卫:“明勤,去把我的草图拿过来。”
看脸色,不像是发现了有利的情况。
穆典可纵身落地,快步迎上去。
良庆用眼神制止了穆典可发问,径直走到廊下,伸手按柱,顺次按了三根之后,转头示意穆典可过去。
柱子果然是有问题的。
穆典可指尖甫一触到柱上红漆便察觉到不对了柱子不是木头的!手感冰凉,材质坚硬,是精钢。
她于机关术上的造诣显然是高出良庆的,立刻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手掌覆在朱漆面上,内力巧施,缓缓推进。
一股无声的气流在中空的柱身中缓缓旋走回应里面果然设有机簧弹片!
那叫明勤的铁护卫很快就取了草图过来,良庆提起炭笔,将五进院设有钢柱的地方刷刷标出,此时穆典可也已将四进院的所有柱子查看一遍,接过炭笔对图纸进行补充,又将各柱在地窖中对应的位置标记出来。
她一个字没说,但良庆是明白的。
钢柱能传声,要传到地下,让躲在暗室里的谭周听到,必然会穿过地窖。
钢管穿过的位置必然是防护的重点,很可能是寻找机关的突破口。
脚上戴了厚棉套的铁护卫将遮挡墙面,覆盖地砖的酒瓮和酒缸移开后,果然发现了内里暗藏的机关。
现在穆典可可以肯定,谭周在酒庄里储备大量的烈酒,就是为有朝一日亲手毁掉它们。
他在地上布下一个窃听阵,密切地关注着他们的一言一行,伺机而动。
他究竟在等待什么?
他又会怎样这些藏酒,发动一场反败为胜的绝地反击?
穆典可脑中全似一团乱麻。
地面上传来常奇一声怪叫,分明是极惊极吓之下才会发出的声音。良庆脸色一变,腾身疾走,瞬记冲了出去。
穆典可将将从地窖口探出一个头,就见地面上的铁护卫个个执刀相向,如临大敌。常奇撒丫子朝着良庆狂奔,情急之下连烧鸡都丢了,大喊:“良叔,良叔救我。”
一众人目光尽头是三四院之间的夹水林带。
此时天尚未明,火光未及,整片竹林看上去暗的,颇有些阴森诡异之态。
一道高大的人影穿行其间。虽说看不清面容,但从那人体形和行走时龙行虎步的态势也能猜到是谁了。
穆典可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偏偏心狂跳得厉害,扑通着都要从嗓子眼蹦了出来。
想喊又不敢喊。
脑中狂风巨浪,淘尽狂沙始到金。那一点微茫的,隐隐不明的念头终于在危急关头被激发得光亮大盛她终于想明白了,彻彻底底地通透了谭周究竟想干什么!他在等什么!
“圣主,就是这里。”是千羽的声音。
穆典可心中一股邪火上窜,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尊师重教,只想把这添乱的糟老头子倒栽进河床里吃泥。
“你给我站住!你跑什么?”她陡然拔高声调,从地窖里窜了出来。一路疾行,一路朝金雁尘猛使眼色,嗓音尖利,像个市井骂街的泼妇:“你以为我就想看到你吗?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常奇目瞪口呆:四小姐这是,失心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