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忧国现在落下个毛病，开车在路上，尤其是山路，他总觉得路基下的排水沟里藏着尸体，这念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以至于好几次分神，差点出了大事。
车不敢开了，缓缓停在了路边，手刹拉上，他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已经进了市里，路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场景已然大不相同，不过老章还是忍不住会想那个黄毛小子，这小子……不会死吧？
谁让他耍无赖讹人的？老章不住的安慰自己。可是一想到他身患“绝症”，又被好几个人按在地上，甚至扔进排水沟，老章这心里头怎么都不得劲……
回想起来，也有点后悔，自己开一辆宝骏510，全下来才八九万块钱，撑死了管自己要一百，和他们起这个哄干嘛？他一个活不起的人，就是给他一百块钱能怎么着？
那小子得了什么病来着？是什么白血病吧？要说也是可怜……
老章不自觉的掏出手机，打开百度，搜索慢粒白血病，网上信息繁杂，专业术语他也看不太懂，正看着，就听有人敲他车窗玻璃，一抬头，是个警察！
把玻璃降了下来，警察冲他招了招手，示意让他下车。
“警官……”一见警察，老章虚了。
那警察上下打量了一下章忧国，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照片，递到了老章面前，“这个人，见过吗？”
老章不明所以，目光转到照片上，吓了一跳，照片上一头黄毛，正是早上讹人那小子！
“见……见过。”
“那好，车熄火，跟我们走一趟吧！”
老章一下就慌了，“警官，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上车，有话到局里再说！”
老章失魂落魄的跟着上了警车，这过程中是不是带着手铐自己也说不清了，进警察局，被带到了审讯室里，强光打在脸上，让老章脑袋嗡得一下。
“先看这段视频，画面里穿格子衬衫的是你，没错吧？”
笔记本转到了他这一侧，画面里正是早上，自己和其它几名车主按住黄毛的那一段画面，这是有车友为了防止被讹特意拍的。
“是我。”
警察微微点头，“视频显示，在今天早上七点二十分左右，你和其余几名犯罪嫌疑人，对受害者罗某进行了殴打……”
警察还没说完，老章就慌了，“警官！警官！我们没想打他，他拦路抢劫，也不是抢劫，反正就是拦着路就讹我们钱，不给钱就钻人家车底下不让走，都堵出去老远了，我们也是没办法才把他抬到路边的！”
“你说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当时有人报了警，不过我们的警员堵在路上，等他们到了的时候，道路已经畅通无阻，我们只在路边的排水沟里找到了死者。”
“死者？”章忧国声音都颤了，“他死了？”
“是在送医的路上死的。”
老章心里咯噔一下，嘴一咧，崩溃地哭了起来，“警官，我们……他缠着不让我们过啊，我们没办法才把他扔沟里去的，那个开奇瑞的扇了他几个嘴巴子，踹了他一脚，不至于死啊！”
警察面无表情，道：“具体死因还有待法医进一步确认，他是慢粒白血病患者，属于易感染人群，可能那种程度的创伤对健康人来说不是大问题，不过对他来说，就可能致命了。”
有时候生命就是如此脆弱，连一次犯错的机会都不给你。
老章听完，捂住了脸，呜呜地哭了起来，“警官，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让他死，我们就是不想被敲诈而已，我……”
“你先不要哭，死者的确得为冲突负主要责任，而且现在还无法断定你们和他的死有直接关系，一切还得看法医的检验结果！这段时间我们可能随时会传唤你，要保持开机，没别的事情的话，签个字，走吧！”
章忧国浑浑噩噩的出了警局，仿佛丢了魂儿似的，不知道是怎么回到了刚刚停车的地方，开门上车，也不打火，手扶着方向盘捏呆呆发愣。
死了？
被枯树枝划了个口子，就死了？
或者被土呛了两口就死了？
这么说，自己杀人了？
或许不是自己杀的，甚至警察都没拘留，可是心里这个坎儿怎么过？
正发愣的时候，又有人敲自己的车窗，这次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老章茫然地降下了车窗，一脸疑惑。
“叔叔。”
女孩很白净，很柔弱的样子，眼圈是红的，仿佛哭过，脸带焦急，却不失礼貌。
“您见过这个人吗？这是我哥哥，他得了慢性粒细胞白血病，治疗太贵，他怕把家里拖垮了，就一个人跑了出来，已经一个月了！”
女孩说着，眼泪掉了出来，“我哥他怕爸妈为了给他治病，耗光了家底，没钱供我上大学，这才离家出走的！他的病不是绝症，是可以治的，我一定要找到他，这是他的照片，您见过他吗？”
那张照片，大男孩还是黑色的头发，灿烂的笑着，一张嘴两排洁白的牙齿。
章忧国心如刀绞！
“你上警察局问问吧……”老章颤抖着嘴唇说道。
“哦，那谢谢您！”女孩一躬到地，给老章行礼，然后转身离去。
“等等！”
女孩回头，一脸愕然。
老章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来，想了想，又掏出一百，“这钱拿去，我的一点意思。”
女孩摇了摇头，“谢谢你，不过我们不能要你的钱！”
老章心里不是滋味，还是递了过去：“拿着，给你哥看病用。”
眼前，那女孩笑了。
看女孩露出笑脸，老章心里略微舒服了一点。
“咚咚咚！”
一阵恍惚，章忧国抬起头，自己仍旧坐在车里，之前的事情像是做梦，又像是切实发生过，看仪表盘上的时间，刚刚过去了五分钟？
“咚咚咚！”
老章赶紧抬头，见敲玻璃是一位交警，带着白手套。
玻璃降了下来，交警白了他一眼：“这不让停车，赶紧开走！”
“唉，好！这就走！”
打火，挂档，松手刹，车子缓缓加速，驶上了主路，直奔临山县林家台方向。章忧国一定要回去看一眼，有什么东西，被他埋在了排水沟下面，他要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