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三都,这个是自古便有之。在李氏王朝时期的三都,指的是汉城、平壤和开城。
高丽国小民寡,这也是能选出的仅有的三座大城市,格外受到重视也就不足为奇了。
如今,平壤已经被大明朝带着小弟高丽一起夺回,汉城在柴田胜家手中,夹在中间的王京开城就毫不意外的成了烫手山芋,羽柴秀吉捧在手里也是惴惴不安。
在接到我的传话之后,秀吉很敏锐的把握到我在结盟方面的诚意,并立即做出反应,准备把王京这个不确定因素转化为优质资产,以退为进、提高自己在高丽地区乃至东瀛国内的竞争力。
换句话说,羽柴秀吉是准备接受我的建议,把账面上的一些高风险资产推出去,看似吃亏,实则大赚,把风险让渡给自己的对手,何乐而不为呢?
小西行长是个聪明人,虽然成不了帅才,但是在局部上还是很有一套的。所以这次的“甩锅”行动秀吉毫不犹豫的就交给了他,自己则带着心腹和主力先一步向东北撤退,稳守退路。
一时间,高丽这块不大的土地之上风起云涌,时空的巨轮被无形的手推动着、吱吱嘎嘎的转动起来!
小西行长、加藤清正、毛利辉元组成的反击力量很快从王京北上,气势汹汹的杀奔平壤方向而去。
这么大的动静让平壤城的李如松心惊肉跳,夜以继日的加固城楼、查找漏洞,探马一波又一波派出去,几乎是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小西行长这支“复仇之师”!
同时,李如松还一连几封急件送到我这里,要求我火速援助于他。
我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回书于他,我将采取有效方法援助于他,保证平壤城安全无虞。
我的回复信誓旦旦,李如松听的心有戚戚,他不知道我的信心从哪来的,居然敢这样拍胸脯、说满话,反倒弄得他胡思乱想不已。
而我接下来的动作就让他更加心惊肉跳——我没有派兵直接帮他,而是集合兵力、一股脑杀向了后方空虚的王京城!
围魏救赵!这是李如松第一个念头。
飞蛾扑火!这是李如松第二个念头。
两肋插刀!这是李如松第三个念头。
三个念头,让李如松热泪盈眶,在他眼里我几乎是为了他去鸡蛋碰石头,当然,他也希望有奇迹能发生。
其实事情哪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呢?就像很多中药需要个药引子,但药引子又不直接发挥药效,完全是一个道理。
我现在要扮演的就是这样一个药引子的角色——真刀真枪的事情自有主演去干,我一群演才不操那份闲心那!
就这样,我这“围魏救赵”的大军轰轰烈烈的赶往王京开城,结果到了那儿一看,城里剩下的不是别人,正是老兄弟岛津义久和岛津家久。
这一见面,我们双方都觉得不知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这不是逼着我们联手秀演技么?这要演不好不是愧对于导演的良苦用心吗?
开打之前,我跟叶思忠还专门跟岛津两兄弟喝了场酒,闹的叶思忠都感叹不已,说仗打成这样也是没谁了,不得不服,不得不服!
吃完饭,酒足饭饱,那就开打吧!于是估计是军事史上最荒诞的国都攻防战就这样展开了……
作为交战双方,大家的目标一致,想法一致,那是多么和谐的一件事情?
怎么说呢?战场上大炮轰响,杀声震天,王京城头到处都是火花飞溅、碎屑乱飞!
但是有心人会发现,不管是城上还是城下,凡是炮火覆盖的地方,一定是没有人在的地方!寂寥的炮弹就像找不到家的孩子,孤独的在野外嘶哑着嗓子呐喊着!
可是谁又会在乎呢?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那就是把王京受到攻击的消息散布出去,让该知道的人知道,至于别人怎么想,关心这个,还不如关心一下今天会不会下雨下雪!
两天下来,偌大的王京城被打的灰头土脸,伤亡情况像雪花片儿似的传出来,传向前方的小西行长的集结地,也自然会流向柴田胜家那里。
小西行长每次的回复都差不多,都是让岛津义久拿出武士精神,务必要把敌人牢牢拖在王京周围,等待前方大军的胜利班师。
这中间我还批评了岛津义久的做法几次,每次的信息都写的那么严重,接下来岂不是没有了再提升的余地?
而且,每天战损那么大,城里城外的却不见掩埋尸体,这科学吗?不要侮辱观众的智商好吗?
就不会看看我们?每天吃剩用完的东西都要集中起来烧一烧,烧的战场边缘烟雾缭绕,一看就特别有氛围!哪像城里面搞得,哭的倒像是那么回事儿,你倒是掉几滴眼泪啊!
造假也是一门学问好吗?对自己的角色负责好吗?
听到我的批评,岛津义久那是一个劲儿点头哈腰表示虚心接受,也委婉的提出由于这项业务还不太熟悉,难免有纰漏。更是态度坚决的表示,他们兄弟俩一定知耻而后勇,认真学习先进经验,努力改正之前表现中存在的问题和不足……
又打了三天,城里的演技直如坐火箭般追了上来,并且还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城墙头上,各种猪牛羊马狗血不要钱似的泼了出来,洒在城头上被风吹的干透,黑乎乎的看起来好不吓人!
每天夜里替阵亡战友招魂的安魂曲悠悠传来,我在城外听着都有些毛骨悚然。有几次半夜被吵醒,听着那诡异的调子都睡不着,只能干干的挨到天明!
这真是交会学生、饿死师父,再这么下去支柱产业要被动摇了!
于是城外的表演再次展开,探马走马灯似的在战区与码头之间奔走,一批批的兵源被派往一线——原理也很简单,夜里让骑兵回到船上休息,白天再开到前线!
一来二去,攻城的大明军已经超过五万,但实际的力量仍然是那雷打不动的四五千人!
城头上的岛津义久见到这一幕不由得感叹,大明朝不愧是天朝上国,就连作假都作的这么专业!
若不是早知道这是个剧本,只怕城上的人保不齐就信了!
就这样,正月里的王京打的烟花四射,待在远远后方的柴田胜家当真是急得百爪挠心!
他既担心城里的“友军”太怂,造不成太大损伤就让大明朝的军队成功拿下,又怕这些负隅顽抗的“友军”太勇,一下把大明军打跑了,自己没有了北上的口实!
这是一种怎样的纠结?这是一种何等的煎熬?多少次柴田胜家都想向城里的“友军”伸出援手,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可是却又屡次把举起的刀子放下,他也怕引起误会、对方彻底断了自己的供给!
在我们交火的这段时间里,柴田胜家就像一个等待考试结果的孩子,紧张的盯着成绩公示栏。
等来等去,终于等来了他最想要的答案!
大明军和羽柴秀吉军的留守军势鏖战半月,终于攻下了王京东门!羽柴军誓死抵抗,仅仅东门城楼就曾数易其主,双方在城门处打的极为焦灼!
但是最终,大明军在付出了上万具尸体的代价之后,终于极其惨烈的拿下了残破不堪的王京主城!
在柴田胜家收到的消息里,大明军此次攻城战的损失远远大于通报数据,作为援助高丽的主力部队——骑兵部队,仅此一战就损失了近三分之二!
至于火器、补给之类的东西,一仗打完、损失大半,再没有了大规模进攻或防守的能力。
听说柴田胜家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举着军扇、哈哈大笑着连说三声“好!”而后立即升帐军议、研究进攻王京的计划和策略。
这一次的军议十分离奇,整个柴田胜家的内部彻底分裂成了两个派别!
以柴田胜家亲属为首的派系坚决同意家主的建议,准备强攻王京;但是以伊达政宗、泷川一益为首的谨慎派却不这么乐观,认为其中必有蹊跷,绝不会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在汉城城主府的会议厅里,两派吵的不可开交,好几次柴田胜家自己都听不下去,只能放着让他们吵,自己却到郊外去骑马散心,躲开那烦人的军议。
毕竟是年龄大了啊!柴田胜家心里忽然有些凄凉,想当年,自己横刀立马,在整个中部地方纵横捭阖,何曾像这样谨小慎微过?
如今这样的阵仗,在十年前可能自己一咬牙、立马就出兵打了,哪里会像今天这样、挣扎纠结这么久!
信长公!在下有愧于你的教诲啊!你五十岁便壮烈而死,留下一世威名,却不必再像在下这样瞻前顾后、犹豫不前了吧!
柴田胜家独自叹息着。
然而就在当天,他们便收到另一个“好消息”——前方反攻大明军的小西长行部向东北方向溃逃,已经彻底放弃了对王京的反攻和控制能力!
如此一来,伊达政宗和泷川一益尽管还有疑虑,却再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瞅着主战派兴高采烈的吆喝着通过了全力攻打王京的决议。
第二天一早,早以磨刀霍霍的柴田胜家军几乎倾巢出动、杀奔我所在的王京!
这一来,兵力绝对超过了十万,这可不是岛津义久那样的演员,而是实打实跑来攻城打仗的!
在他们出城五十里时,探马就把情报准确的放在我的桌上,面对情报,叶思忠皱眉不语。
我见他这副模样,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于是便微笑着问他:“老兄,你在担心什么?”
叶思忠踌躇片刻,方才皱眉答道:“启蓝,你我这样演戏,放走了羽柴秀吉的主力、引来了柴田胜家大军,岂不是把李如松他们推上了被两面夹攻的局面?”
说着,他紧紧拽住我的袖子追问道:“你给我的实话,你到底打着什么主意?若不是我知晓你的为人,只怕我要怀疑你是不是存有投敌卖国之心了!”
听了叶思忠的话,我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这果然是我熟悉的叶思忠,如假包换!为了打消他的疑虑,我用力拍了拍他的胳膊,正色对他道:
“老兄,大行不拘小节,大礼不逞小让,你且莫着急,容小弟细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