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洪、钟繇、司马懿等人在滹沱河边被田豫拖住,撤退的速度极慢,忽听张颌连番传报,说失了界桥,匈奴左贤王不遵号令,擅自退往西边经县去了。随后又收到了左贤王刘豹之信,告张颌刚愎自用,欲要故意让匈奴兵去送死。
曹洪等人看着双方的书信,很轻易地便都站到了张颌一边。不说刘豹毕竟只是外人,但只是刘豹保存实力,不奋力作战,导致界桥丢失这一点就足以让众将对刘豹愤恨不已了。
当下曹洪与众将商议道:“界桥丢失,我军如今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而五都之一的邺城空虚。当此之时,实在不该与汉军纠缠。可命张颌、胡质立即往西,绕过界桥,前往巨鹿整备城防。我等在摆脱田豫之后,也将转道往巨鹿而去,背靠着魏军,再与汉军决战。”
随后曹军分梁习一军万人立即南下,前去问罪刘豹。又命吴质率领其一万新兵立即离营南下,沿路设立营垒,以便大军撤离之后,阻拦田豫的追兵。
一切安排停当,曹洪这才挥军急速撤退,步兵先行,骑兵断后,依托吴质沿路设立的营垒步步阻击,将田豫的追兵挡在后面,大军倍道而行,直往巨鹿郡退去。
曹军退而不乱,田豫无法追击,只得跟在曹军后面一路跟进监视,“护送”着曹军退往了巨鹿。
此时陆逊率领的主力也赶到了界桥,得知曹军正往巨鹿撤退,陆逊顿时沉默了一阵,思考起如今的局面来。
如今曹军在冀州共有九万余人,而汉军则有六万。曹军在幽州战败之后,大举迁移百姓,焚烧城池田地,基本放弃了渤海、河间、安平、清河、中山等郡。截至目前,渤海、河间二郡已经完全落入了汉军手中,安平郡和清河郡并未曹军,但曹魏任命的郡守县令却都还在,保守着几座大城,名义上维持着统治。但只要汉军能够腾出手来,随时可以将这两郡拿下。
虽然如此,但这两郡毕竟是还在曹军手里,陆逊孤军深入,清河郡却还控制在曹军手中,青州也还有徐宣所部近二万人把守着平原、高唐二城,这实在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平原、高唐也还罢了,毕竟有赵累、张任、鲜于辅等人的二万余大军监视,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但在黄河以南,却还有吕虔、州泰、王昶、徐质等人率领的二万兵马,倘若这支兵马分兵渡过黄河,进占清河郡,截断陆逊大军的退路的话,将会对陆逊之军造成不小的麻烦。
此外,田豫的幽州军虽然看起来骑兵众多,但其内部却也并非没有隐忧。一来幽州新附,内部必定还有不少心向曹魏的人将会伺机作乱。二来如今的气候比之春秋战国以及秦、西汉时期要冷许多,北方冬长夏短,十分苦寒,气候恶劣,粮食产量年年下跌,人口也逐渐减少,致使幽州的钱粮一向并不丰盛,与前汉时期相比,实不可同日而语。单凭钱粮税赋,养四五万骑兵已经是极限了。如今田豫将幽州四万大军带进了冀州,又没能在沿途获得足够的粮草,因此全军粮草都要从幽州调运,这就不得不征调民夫。
新得之地,倾巢而出,而又要征调当地民夫,这是十分危险的。幸好田豫在幽州颇有名望,再加上有鲜于银、齐周、田续、阎志等地方实力派相助,这才没有激起民变,然而幽州百姓对汉军的观感就不必避免的差了许多。
此时幽州全靠田续、鲜于银、阎志等人留下的万余私兵镇守,十分空虚。倘若逃回塞外的鲜卑人抑或是曹军再次征调并州军绕击幽州的话,形势将会极为不妙。
且田豫的大军虽然拿下了河间郡,但旁边的中山郡却并未夺取,安平郡也并未扫荡干净,在这种情况下千里远征,极易被敌军截断后路。
换言之,陆逊虽然长途奔袭数百里拿下了界桥,逼得在与田豫对战种子红占尽上风的曹军仓惶撤退,看起来厉害无比,但实际却已经是危机四伏,稍有不胜就见大败亏输。
这与陆逊一向稳而后战的作风不符。当下陆逊决定停住兵马,等待田豫的大军前来会合,同时趁着曹军正后撤重新布置防线的时机,先分兵稳固后路,然后再与曹军交锋。
于是陆逊点选麾下诸将,分郝昭率领本部三千步兵以及二千辽东义从,共计骑步军五千人前去攻打甘陵、东武城,以全取清河郡,稳定后路。
同时陆逊传讯田豫,叫其分兵去攻打中山,并扫荡安平郡。田豫收到陆逊之令后,当即命解俊、护留叶二人去攻打中山郡,随后一路南下,一路分兵攻取安平郡诸县,稍稍放松了一下对曹军的追击。
而曹军则趁机转道往西,先至经县与先期抵达此处的梁习会合。那梁习抵达经县之后,安下营垒便即带着三五个随从径直来到匈奴左贤王刘豹的营寨求见。梁习乃并州刺史,治理地方颇有成效,一向深得汉人敬重,胡人敬畏。刘豹也对其极为忌惮,听到梁习前来的消息,刘豹顿时心惊胆战,及至听说其只带了几个随从前来,刘豹这才放下心来,大笑道:“梁习此来,必定是为了安抚我!”
当下刘豹端坐帐中不动,传令请梁习进帐相见。
梁习见刘豹不出帐迎接,反大刺刺地叫自己进帐去见,顿时心下暗怒。但梁习也知道如今曹军形势不妙,各州之中,只有并州和河洛地区还算安稳。在这里将刘豹治罪甚至是斩杀都不是问题,但若是斩杀了刘豹,其留在并州的匈奴部众必定会鼓噪作乱,将会使本就艰难的局势更加雪上加霜。
当此之际,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对刘豹施行怀柔政策,对其过错略过不问,以求其能安心为曹军作战。
当下梁习强压下心中的愤怒,面无表情帝走进了刘豹的中军帐内,一双眼睛威严地看向刘豹,却并不先开口。那刘豹原本认为梁习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因此老神在在地坐着,准备看梁习如何拉拢自己。及至看到梁习进帐,双目如电地看着自己,刘豹心下突然咯噔了一下,长期以来形成的对梁习的忌惮情绪爆发出来,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满脸堆笑地对梁习道:“梁使君匆忙而来,不知所为何事啊?”
梁习这才道:“听说你与张郃将军闹出了不愉快,你更是无令私自移营至经县,欲要脱离大军。左贤王,此举若依军令,可大可小,若是严格追究起来那可是死罪。你就没有话要对我说的吗?”
刘豹闻言大叫冤枉地道:“梁使君误会我了!我匈奴部众都在并州放牧,乃是梁使君辖下之民,我一向尊奉天子诏令和使君的军令,从无二心。使君当是知道我的为人的。当日在界桥,我军已然在与汉军的交战之中落入了下风,可张颌却故意让我们去送死,并不下达撤退的命令。为免全军覆没,我这才领着麾下儿郎撤退。那张颌失了界桥,担心担责,竟将战败的原因全部推到我的头上,而且流露出了杀我之意。为了自保,我这才率领部众转道退守经县,实指望着梁使君与曹洪将军等人能为我洗雪冤屈,还我清白啊。可如今梁使君一见面就问罪于我,实是叫我寒心。”
梁习道:“张将军乃国家名将,战功显赫,难道反不如你?他不下令撤退,反与汉军死战,必定有他的道理,你何敢抗命不遵,如今还诋毁于他?且不闻军令如山?”
刘豹不服气地道:“军令如山?莫非他要我去死我也要乖乖的去死吗?”
梁习喝道:“莫说张将军并无叫你们白白送死之心,便是真有,军令一下,你也只能去死!况且据我所知,汉军不过五千骑兵,你也是五千人,还先一步抵达了界桥,如何就不能奋力击溃汉军?汉军能死战,为何你们就不能死战?”
刘豹闻言,张了张嘴吧,半晌才道:“虽然汉军也只五千骑兵,与我军人数相当。但汉军兵器铠甲却十分精良,远远强过我军。我军仅只在交战之初的骑射之中占了上风,及至双方短兵相接之后,便一直被汉军压着打。说实话,我也很憋气啊!明明我麾下儿郎的本领比汉军更强,但就因为兵器铠甲不如汉军,就反被汉军击败,想起来就叫我伤心。偏偏那张颌眼中却只有军功,毫不顾惜我匈奴战士的性命。眼见儿郎们一个个地战死,死的十分憋屈,我是心如刀割啊!实在安奈不住,这才下令撤退的。毕竟张颌不顾惜他们的性命,但我身为他们的左贤王,却不能眼看着他们毫无意义地送死。”
梁习闻言,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这样说来,你也算是情有可原。不过因你这一撤退,使得界桥落入汉军之手,将我军陷入极为被动的局面之中。论罪,你实是该斩。当日界桥战况传来,曹洪大都督、钟繇都督、夏侯衡都督等人都欲要依军法治你的罪。是我在诸位都督面前一力为你承担,说你的部众都在并州,你又是奉了陛下诏请而来,必无反意,违抗军令也必定另有内情。几位都督这才同意让我先来寻你问个清楚。若真的情有可原,曹大都督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自当免你之罪,让你戴罪立功。”
刘豹闻言,这才道:“我也知道当日在界桥擅自撤退不对,但我也不能眼看着儿郎们白白送死啊!如今若要我戴罪立功,须得答应了两个条件。”
梁习闻言,心下不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你且说来听听。”
刘豹道:“第一,我军是协助魏军作战,然而儿郎们的兵器铠甲却太过差劲,实在不堪与汉军对战。若要我们出死力,则需提供五千套兵器铠甲以及相当数量的羽箭来,以免我军下次再与汉军作战时吃兵器不利上的亏。其二,则是我军的归属问题。原本我军受了天子征召,是去徐州听从吕虔将军调用的。如今吕虔将军留在了兖州,而我军却被调入了冀州。论起来,梁使君身为并州刺史,才是我军的直属上官。今后我们不愿再被随意调遣,临时归属于其他将军指挥了。惟愿一直在梁使君麾下作战,刀山火海,绝无二心。”
梁习闻言,沉吟片刻,道:“你这两个要求都不算过分。只是我军这几年新征召组建了许多军队,兵器铠甲也十分短缺。这样吧,你便暂时先归我节制。容我回去探问明白武库之中是否还有足够的兵器铠甲之后,在与你答复,如何?你放心,便是曹大都督那里没有足够的兵器,我也自家军中匀一些给你,决不让你毫无所得。”
刘豹闻言,虽有些不满,但在曹军主力往经县这边回撤,自己势单力孤的情况下也不敢太过造次,当下只得点头同意了梁习之言。
于是刘豹再归梁习节制。等到曹洪等人率领着曹军主力到来时,梁习便将刘豹之言禀告了曹洪、钟繇等人。
就听钟繇道:“方今正是用人之际,当对刘豹多加容忍。他如今心有犹疑,想要归入梁刺史麾下,这个自无问题。但索要兵器铠甲和箭矢,这却值得商榷。我军年年征战,尤其是这大半年来,更是与刘贤、刘备全线交锋,前后折损的兵员总计已有近三十万人,征召组建的新兵也有二十余万,而且兵器箭矢每战都有损耗,如今各地武库之中库存的兵器已经快要见底了,哪里还能抽出精良的兵器铠甲给刘豹?”
梁习沉吟道:“但是刘豹所言也不无道理。如今汉军骑兵众多,且尽皆装备精良。我军骑兵相对较少,其中占到几乎一半的都是征召而来的匈奴、乌桓、鲜卑骑兵,他们的装备还较为简陋,这更进一步减弱了我军的战斗力,实在不利于我军与汉军决战。当此危急存亡之时,我觉得我们不能还向防贼一样防着这些异族,而应该一视同仁。其实兵器和箭矢都属于消耗品,基本上一场大战也就废了,需要修理或是回炉重铸。我们只要保护好工匠,并把持住铁料来援,便是提供一部分精良兵器给替我们作战的匈奴骑兵,他们也依然还是受制于我们,翻不起多大浪花来。实在不必因为过度猜忌而自己削弱自己的实力,同时也让追随我们的异族战士离心。”
曹洪、钟繇闻言,沉吟了许久,觉得梁习所言也不无道理。于是曹洪下令,将军中备用的兵器和布甲匀出万余套来,给匈奴、乌桓、鲜卑骑兵都换上。
一时间,一众异族骑兵战力大增,尽皆对曹魏生出了一丝丝感动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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