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一直到很晚才结束。
杜容芷回枫清院看过莞儿,又把今日的事捋顺了一遍,便干脆打发人去前头跟沈氏说自己身体不适,爬上床补觉去了。
等她一觉睡起来,外头天已经快黑了。
杜容芷慵懒地抻了抻腰肢,发出一声惬意的轻哼——
“睡醒了?”宋子循不知什么时候上了床,正躺在她身侧看书,见状不由好笑问道。他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宠溺,连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杜容芷顿时清醒过来……她忙收回手臂,规规矩矩坐直身子,“您回来了……”
宋子循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放下书极其自然地帮她把一缕散落的秀发挽到耳后,“酒宴结束就回来了……见你还在睡着,便没叫你。”
他甚至还有些庆幸自己拒绝了余展晏去春风楼继续喝酒的邀请。
刚才她像只小猫似的窝在他怀里,那种感觉实在美好得很……
没有清醒时的客气疏离,也不同于每次欢~好时的缱绻意动,仿佛他们只是一对再寻常不过的,相濡以沫的平凡夫妻……
眼看着宋子循望向自己的目光越发柔和,几乎下一刻就要把她溺毙其中,杜容芷强忍住想要抚额的冲动。
又来了……那股腻腻歪歪,让人浑身不自在的感觉……
她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挪,笑道,“我也睡够了,该起了。”说罢也不去看他什么表情,扬声就冲外头唤人。
……………………
……镜子里映出女子恬静秀美的面庞,明亮的眸子如两弯清澈泉水,唇上虽只抹了一点口脂,却也衬得粉唇娇嫩,肌肤胜雪。
青荷微微有些失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打少夫人从乡下回来,这段时间颜色好像又更胜从前了……也难怪爷近来总爱粘着她,连自己都看得入了迷,爷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又怎么会不欢喜呢?
杜容芷此刻却觉得厌烦极了……她实在很不喜欢宋子循有事没事就在她跟前晃悠的感觉。
她从青荷手里接过香膏盒子,挑了些在掌心里,“莞儿现在在做什么?”
青荷方回过神,笑着回禀道,“孙小姐好像也知道自己今天长尾巴……精神头十分的好,听说玩了一个下午,刚刚才吃过奶睡着了。”
杜容芷笑道,“她哪知道这个?想是从来没见过那么多人,兴奋的吧……”说着摇摇头,无奈道,“我早瞧出来了……这丫头将来怕也是个爱淘气的。”
青荷刚要接话,就听在旁边看书的宋子循道,“淘气些也没什么……孩子总是这样的。”他顿了顿,又问她,“你可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样子?”莞儿活泼好动,性格应该是像她母亲多些……他倒觉得没什么不好。
青荷朝抿嘴一笑,就不说话了。无错
杜容芷脸上的笑容淡了淡,“都过去这么多年,已经不怎么记得了。”便也不再做声。
宋子循却似乎很愿意跟她做进一步交流。他把手里的书放到一边,认真道,“莞儿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你并不需要太过担心。”他说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不觉浮现出一抹温情,“你瞧今天抓周的时候,她不就做得很好么?当时连我在旁边都忍不住捏了把汗,生怕她——”
“她不会的。”杜容芷轻声打断。
宋子循一愣。
杜容芷将手背上的茉莉香膏慢慢推开,抹匀,回过头望向有些错愕的他,平静道,“她不会拿着那枚印章不肯放手,也不会做任何不合时宜的事——她甚至不会选择印章以外的其他东西。”杜容芷的嘴角露出一抹清浅的微笑,那笑容明明极美,可落在宋子循眼里却无比的讽刺与薄凉。
她望着他的眼睛,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这一切,原本便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青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白了脸,惊恐万分地看向杜容芷。
宋子循的脸色瞬间沉下来,他微眯着眼睛看了她半晌,才强压下心底的火气,带着最后一丝希望,低声道,“一早就安排好……是什么意思?”
杜容芷迎上他的目光,无所谓地笑了笑,“就是您以为的意思。”
屋子里一时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我以为的意思?”半晌,宋子循终于怒极反笑,“杜容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知道这件事只要稍有差池,对你我,对莞儿意味着什么吗?!”
杜容芷抿紧下唇。
她的沉默越发激怒了他,宋子循腾地站起来,大步走上前,“你怎么敢?!怎么敢把这些龌龊手段用在一个什么都不懂,完全依赖你的孩子身上!你可想过要是今天这事出了偏差,莞儿怎么办?一个女孩子坏了名声,今后在这世上要如何立足?待她将来长大,她又该如何看待你这个母亲?!这些你都想过吗!”
青荷连忙挡在杜容芷身前,慌张地解释道,“大少爷,您误会了!少夫人怎么可能拿孙小姐的名声冒险!其实——”
她话还没说完,身子忽然被人用力推到一边。
“谁要你多嘴!”杜容芷冷斥一声。
她走上前,仰起脸无所畏惧地望向宋子循,“不管您怎么想,这件事我已经做了,而且成功了。”她似笑非笑地扬了扬眉,“至于您现在如此震怒,到底是因为担心莞儿,还是怕我行事不够谨慎,影响了您的仕途,我就不得而知了。”
宋子循一错不错盯着她……许久才轻声问,“你心里,一直是这样想我的?”
“我怎么想并不重要。”杜容芷漠然地别开眼,冷声道,“重要的是祖母,跟家里其他人如何看待今天发生的事。”
“我曾说过,今后会与你并肩走下去。你想要的,便是我想要的。”她扬起下巴,掷地有声道,“今日之事,已经无需讨论对错,您只要知道目的达成,就足够了。”
宋子循怔怔看着她……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眼睛都看得发红发胀,他才听见自己沙哑着嗓子道,“容芷……你从前,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