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旷一路快马加鞭,想起刚刚城门发生的种种,除了对杨毅的一反常态有些奇怪外,其他也没什么出格的动作,按他的想法本以为会有崔氏的人前来为难他,现在看来倒是他多想了,也不知道野火那边有没有成功绑走崔云逸。
思索之中,宫门已经恍然出现在面前。
宫门禁卫军全部伸手示意杨毅停下,进宫前必须出示能够进宫的信物,例如诏书之类的凭证,这是规矩。
杨旷策马依旧没有减速的样子,反而更快的挥动马鞭抽打着加速而行。禁卫军见此人不停,便要下令迎击,待队长看清了来人的面容时,顿时大惊失色,慌张的命令手下收起兵器让出道路允以通行。
“小人参见武成王殿下!”队长这一跪,所有人都跟着齐刷刷的让开道路跪了下来,兵器都随意的丢在了地上,不敢抬起头。洛阳之中别说他们宫中,就是市井小民都清楚武成王进宫无须请示,来去无阻,队长暗自庆幸自己的眼力,险些酿成大祸。
策马而来的杨旷根本没时间睬他,径直的奔向宫中,一路上尽是禁卫军的跪拜,从宫门到后宫没有一处受到阻拦。
后宫是皇帝与妃子居住的地方,到这即便是尊宠集于一身的杨旷也不得不下马不行,他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太过明显的不把规矩当回事。
杨旷下马后喊来一个值班的太监,吩咐了下去,太监便熟练的牵着马走向圈马的地方。
杨旷安排了马匹后,第一眼便见到了禁军总管汪宁远。碰上这人,其实他心里是不悦的,从他认识这位汪总管一来,此人便没给过一个好脸色给他看,以他所学阅人之术,汪总管可以说是唯一一个露骨的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敌意。只见汪宁远稍稍弓背行作辑礼道:“臣参见武成王殿下。”
他到没在乎,这么多年脸色都看过了,不差这一茬,于是准备打个招呼直接去见父皇:“汪总管这么勤快,这个点还在四处巡视,本王受父皇召见,就不多说了。”
“殿下且慢。”
杨旷皱眉盯着对方,感觉到语气中的不对劲,问道:“汪总管有什么事吗?”
“殿下是不是忘了什么?”汪总管挺着一身的甲胄靠近了一点,沉重的神情有些阴沉。
“那就请汪总管指教指教。”杨旷强露着笑脸说的这句话,其实心中已经有了怒意,看来此人今日是要来找他的麻烦了,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下的针对。
“指教不敢当,臣只是提醒殿下卸下佩剑。”
腰间的佩剑按理确实是要在进宫时卸下,可是杨旷一次都没有卸过,商帝默许了他剑履上殿的特权,只是没有明说,这是人人尽知的事,即便你禁军总管再怎么不问世事,在宫里这么些年总不可能不知道吧。以前从没卸过,汪总管也没提醒过,非要在今日提醒,这麻烦找的也太明显了。
强压住心中的怒火,笑的却更灿烂,杨旷就是越生气越喜欢笑,笑到最高处,也就是最怒的时刻:“汪总管,本王好像不需要卸下佩剑吧。”
“殿下有陛下的允许吗?没有吧。”汪总管反问一句,丝毫不让。
“的确没有,不过汪总管,若本王今日不愿卸剑呢?”杨旷开始了挑衅,不能让这家伙在这事上压住他,不然今日便会因为自己的退让成就他的威望,到时候会成为一个隐患。
汪总管双目一瞪,一只脚跨前,作势道:“那么臣唯有斗胆强行为殿下代劳了。”
“你试试。”杨旷一只手放在了剑柄上,气势也不差。
后面传来了马蹄声,原来是谢公公与杨毅随后赶到了宫中,正巧碰见了两人的对峙。杨旷没有因为有人来放下握在剑柄上的手,汪总管倒是换了张面孔一样恭敬的对着赶来的两人行作辑礼道:“参见文平王殿下。”
谢量海淡然的扫了一眼,立马就清楚了其中过程,他在扶杨毅下马后迈着小碎步来到杨旷身旁,有意对着汪宁远道:“陛下有命,准许二位殿下剑履上殿,不得阻拦。”
凭着商帝的话哪怕汪宁远在不情愿也得妥协,在场没人敢质疑谢量海口中所说的虚实,也就是这位太监,日夜跟随着商帝身侧,是商帝最为信任的人。
“既是陛下所命,臣必定遵守。”汪宁远重重的吐了口浊气,有些失望的伸手请三人直接过去。
杨旷却在对方脸上神色的细微变化中察觉到了些端倪,在汪宁远视线落在杨毅身上的一刻,嘴角有明显的上扬,再转到自己时又变回了严肃不善的神色。
这一刻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解释,这分明又是一个杨毅的追随者吧。自己的这位弟弟虽然无心权谋,可身后愿意舍命追随的人遍布洛阳,全是因为他的仁德贤明,这份最耀眼的特质是众人心中的理想君王,或者是......杨旷没有往下想,答案可能很残酷。
于是他这才松开了剑柄,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汪宁远一字一句的说到:“汪总管恪尽职守,实在是我大商的良臣,本王日后,定会多多留意汪总管的。”这份露骨的威胁算是对他的回礼。
“臣谢过殿下,不过还是保持距离为好。”汪总管依旧不客气的回应着。
两人三言两语间的闲话,刺出的锋芒连站在后面的杨毅都感觉背后发凉,这一刻他并没有为汪宁远为难皇兄觉得有优势感,他对大哥还是有了解的,担心的其实是汪总管的安危。
杨旷并没有打算就此了结,他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但无法忍受一个隐患在他眼皮子地上成长,唯一的念头就是当下给对方一个教训,一个大的惩罚。
“汪宁远,跪下。”
杨毅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不敢相信皇兄居然提出如此要求,看向汪宁远的神色,已经由惊变为怒。
“臣甲胄在身不便行礼,再者殿下也没有让臣下跪的职权吧。”
“最后一遍,跪下!”杨旷刚放下的手猛地抓住剑柄一把抽出佩剑,指向汪宁远的胸口,不过一拳的距离。这是完全强迫的下跪,下一秒若是汪宁远依旧不跪的话,杨旷必定会刺出这一剑,不是冲动,而是有着绝对的把握不受商帝的惩罚,毕竟是对方先挑起的事端。其一自己得胜还朝,有功在身;其二商帝绝不会因为汪宁远的死而太过惩罚自己,父皇恐怕早就对汪宁远的心思有所了解,涉及党争的人,本身就已经触了帝王的忌讳。
杨毅站出来想缓和矛盾便说道:“皇兄,汪总管是禁军总管,万不可如此啊。”
回应他的只有杨旷嘴中一个冷漠的“滚”字,深深的气到杨毅的心里,又无能为力。
汪宁远见杨毅为了自己被杨旷侮辱,更加的怒不可遏,职责的束缚使他不能有忤逆之意,可也不能把命送在这个人的手上,所以他有了自卫的念头,他可不认为一个娇生惯养的皇家子弟能取走自己的性命,禁军总管的这个位置也不是白来的。
谢量海并没有出言阻止,也没有表现的很惊慌,甚至一点点的惊讶都没有,反而把目光放在宫门的方向,然后在看到想要看到的人后露出淡淡的微笑。
“旷儿!毅儿!”亲昵随意的喊叫,除了他们的父皇,恐怕也只有老王爷了,二人一齐看去,正是一路蹦蹦跳跳走来的老王爷,他笑嘻嘻的,好像根本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王叔。”
“侄儿拜见王叔。”同样是招呼,杨毅的话就显得更加的尊敬有礼,高下立判,却无人对此敢说什么。
老王爷嬉皮笑脸的来到两人面前,一把捏住杨旷的剑身娴熟的将其收回杨旷的腰间,一把搂住杨旷一把搂住杨毅,便头也不回的往里走,还不忘回头对着谢量海眨了眨眼,作为回应谢量海也点头示意。
“公公费心了。”汪宁远晓得是谢公公提前请老王爷过来结尾,便识相的退下了。
谢量海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汪宁远离开的背影道:“太刚易折,面露死相。”
另一面老王爷一手一个侄儿带进了商帝的书房之中,大手大脚的喊着:“陛下,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商帝放下手中的书籍,见到眼前此景,会心的笑了,尤其是看到杨旷安然无恙,更加的欣慰。
“儿臣拜见父皇。”
“免礼。”商帝大袖一挥亲自上前扶起了杨旷,牵着杨旷的手带着他来到茶桌前,一旁跪着的杨毅显得很是多余,心里有些不好受,好在后跟进来的谢量海上前扶起了他到了茶桌前。
父子三人加上老王爷,一起坐下。
商帝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握着仍未松开的手对杨旷说道:“旷儿此去北境真是辛苦了。”
“父皇哪里话,这些都是儿臣该做的。”
“哈哈哈,不愧是朕的孩儿,打了个天大的胜仗,为我大商长了脸,让天下都知道我大商也不是好惹的。哈哈哈。”商帝毫不掩饰对杨旷的宠爱与重视,一直对杨旷此次的大胜赞不绝口。
老王爷插话道:“大商本来就不是好惹的,旷儿这次干的真的是漂亮,让那帮北唐的家伙好好反省反省。”
“皇兄此行击退敌军,臣弟打心底佩服。”杨毅也在附和着称赞着杨旷。
作为话题中心的杨旷不为所动,除了父皇和王叔,唯有杨毅的话不是出自真心,他也不会太过骄傲失了本心。
“父皇谬赞了,儿臣出征前曾夸下海口要取下龚起的虎头,到头来只能击退唐军,实在难以居功。”
商帝也想起杨旷确实说过这句话,道:“旷儿不必过谦,当时不也说有把握,再者此战如此劣势,以一军之力破唐胡联军,光是这份战功便足以威震天下了。”
威震天下?这点战功也就是一个将领基本的指责,在外人看来劣势的是他,其实很少有人知道占了劣势的是龚起,杨旷还没有到没有自知之明的地步。
“对了,父皇在战时赐予儿臣的那柄御剑儿臣今日亲自带了过来,特来还与父皇。”杨旷取下随身佩戴的佩剑,双手捧着递给商帝。
杨毅又大吃一惊,没想到皇兄一路随身带着的竟然是父皇的御剑。老王爷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这事他也是有所耳闻,当时便已经吃惊过了。
商帝淡然一笑,推回递过来的御剑,郑重的说道:“旷儿,父皇这把剑算得了什么,你为大商击退了敌人,你有资格拥有这把剑,朕今日便正式将此剑赏赐与你。”
“谢父皇。”杨旷就真的收下了御剑。没看到杨毅持续愕然的神情,皇兄也太不客气了,至少也该谦虚一下啊。当然对于杨旷来说,客气就虚伪了,他向来不需要对父皇假惺惺的,该怎样变怎样。
“来人,传朕旨意。”商帝吩咐了声,不一会便有两人一人拿笔一人拿着圣旨诏书准备代写。
三人都在等着商帝的后话。
“武成王杨旷,破敌有功,擢升破虏大将军,赏金百两,钱万贯。特赐御剑与之,望其继续勉之,不负朕所望。”
旨意代写完毕,两人恭敬的递了上来,商帝取出随身携带的玉玺在圣旨上盖上印章,交与二人传送至宣旨殿。
“儿臣谢父皇恩典。”受此殊荣杨旷有点受宠若惊,上将军变成大将军可不仅仅是一字之差,大将军便有了节制一方兵力的权力,也就是说,商帝给了他比肩古劲松一般的权力——如今的北境兵权,尽在他手。
正合他意,下次与龚起交战便不用再麻烦了,北境的一切都可以由他来部署,没有任何官员能够僭越,对他来说无疑是一大助力,父皇这是明白了局势才慎重的将一方边境交给了他这个最看重的长子身上。
老王爷大笑起来,道:“你比王叔当年要神气多了,王叔当年一身文韬武略也没能当上大将军啊。哈哈哈哈。”
“你这话说倒像是朕在欺负你一样。”商帝佯怒的对老王爷说道。
“臣哪敢,哪敢啊。”老王爷咋呼咋呼的就扯过去了。
四人品了宫女沏好的茶后,便要离开了,毕竟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商帝此刻真是感慨万千,不见时千言万语想说,见了后却又说不出来,当真是别扭。
“父皇,儿臣就先告辞了。”杨旷规矩的行礼告退。
“儿臣也告辞,父皇珍重身体。”杨毅也告退。
整个大殿又只剩下他们这三个宫廷中不为人的好友。
“量海,朕有些生气。”商帝收起笑脸满是怒容,不再是朝堂上的不怒自威,而是发自内心的愤怒。
“陛下保重身体,千万不能气坏了身子。”
老王爷直接盖住了谢量海的声音道:“陛下是在气什么?”
“朕很讨厌那些个人,那些个借着朕的儿子打着自己算盘的人,他们太不懂得收敛了。”
“陛下是说,崔氏他们......”
谢量海少有的瞪了老王爷一眼,提醒他问多了。
商帝不在意,继续说道:“在毅儿封王大典完成后,不仅仅是崔氏,很多人都蠢蠢欲动,他们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吗?整个洛阳,居然如此之多。”
谁也没料到这位仁德贤明的君王知道的也不少,商帝确实是明君,可不代表他没有脾气,换做是任何君王都不喜欢被别人利用自己的儿子。
“陛下希望我们怎么做?”谢量海一语中的。
“朕绝不姑息!朕要让他们知道!大商到底谁才是皇帝!”商帝最后一句几乎是咆哮着吼出来的。书房无人,响彻无比,在三人耳边不断环绕。
老王爷噘着嘴不说话,他知道商帝真的生气了,道:“陛下,需要我去提点一下那帮人吗?”
“去,朕说过绝不姑息。”商帝重重的喘气,又吩咐谢量海道:“你去帮朕搜集宫里所有关于他们的党羽,全部拔个干净,一个不留。朕不会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是。”老王爷与谢量海异口同声的说着。二人正欲离开,突然又被商帝喊住。
“你们两个,记住,不要牵连太过,切勿伤到局外人。”商帝犹豫后还是提醒了句,他的仁德,并不是装出来的,说出来的话是出自本心的。
两人对望一眼,行礼告退。
现在就剩商帝一人,这位万人之上的帝王,第一次有了一种忧伤,身为大商之主,却处处受制,臣子的党派让他头疼不知一天两天了,这么多年,他不是没试过去瓦解,可惜太过繁杂,如今的局面,是不得已为之,而他为了日后的那个目标,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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