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似伏兵的痕迹已经阻挡了龚起五次了,这一次又发现了一个,就连他手下的骑兵们也似乎有些不耐烦,根本就不想继续谨慎的搜查下去,干脆直接冲过去算了,谅他们也没有多少兵力阻挡。
龚起当然也是有这种冲动,换做是谁被耍了这么多次,都会沉不住气,可他总是有种错觉,那就是对方希望自己沉不住气,无论如何,他都必须保持冷静。
冷静是最好的思维环境,一旦无法保持冷静,你有再高的智谋也无法取胜。最关键最关键的就是这些疑似伏兵的痕迹,看起来破绽百出,实则就是这种破绽让他无法放下顾忌。
说起来龚起原先就不觉得非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商军弃守邺城就是很诡异的做法,天知道这种做法下隐藏的是什么企图,所以他也一直很保守。
就这样,哨探第六次的回来,就连他们也露出疲惫的神色,汇报着没有任何敌人的结果,到了这里,龚起也知道再往下追下去,仍然会有这些情况发生,这一刻他萌生了放弃追击的念头。
一位将领问道:“大将军,末将愿意作为先锋军,领三千骑兵带头冲锋。”代表着这位将领同样无法忍受这些虚张声势的样子,想要作为敢死队冲锋。
龚起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这份要求,开口道:“不了,放弃追击,返回邺城。”
“大将军,这是为何啊?!”将领摸不着头脑,他们好歹都追了这么长一段距离了,就这么放弃也说不过去啊。
“古有云穷寇莫追,敌人行事诡异,恐有诈逃之疑。”龚起冷静的分析着情势,继续道:“而且邺城才是我们的目标所在,敌人大举弃守,就说明邺城守不住了,我们不应该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虽然这名将领很不服气,却还是愿意听从大将军的命令,总是心中是一万个想要继续追击的。龚起看了看南边,也就这么作罢了,于是便立刻掉头返回邺城。
......
......
张奕之在经过细腻的试探之后,终于确定了邺城是座空城,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这座兵家必争之地,如今的邺城已经是真正的囊中之物了。
邺城的价值不言而喻,只要拿下了邺城,周边的小城池就也是他们的领地了,拿下根本不需要损失多少,更何况是有攻城器械的他们。
张奕之安顿好了城内的一切后,这时却看到远处一伙自己的部队返回,这不就是龚起的队伍吗?他一看就知道龚起肯定是无功而返,定是杨旷又用了什么计谋。
于是他便等候在城中,迎接到了回来的龚起,马上就询问道:“发生了什么?”
“进去再谈。”龚起示意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单独谈话,于是张奕之就在跟着龚起来到了商军的军帐中开始谈话。
一进军帐,龚起就严肃道:“他们设下了很多疑兵的地点,让我不得不小心行事,所以追了一段路,我还是放弃了。”
“大师兄做的没错,换成我也是这样。”张奕之很认可对方的做法,本就是诡异的事情,怎可猛追,如果再掉进阴沟里面,可就真的栽了。
龚起摇摇头道:“可我还是觉得落入了杨旷的圈套,就好像是追也不是,撤也不是,你说说他到底在想什么?”
“首先不排除我们想多的情况,如果真有阴谋的话,还是考虑考虑后方吧。”张奕之的直觉告诉他后方才是真正要注意的。
“对了,这段时间广阳发生什么了吗?”
“没有收到情报,应该没发生什么事情了。”张奕之大概有三天没有收到情报了,当然不知道广阳的龚家和南宫离已经被唐帝尽数逮捕。
龚起叹了口气道:“要想打赢这场仗还真有难度,你说一个不懂军事的人,竟能拖住我们这么久,真丢人啊。”
“是有点丢人,不过这就是杨旷的风格,他喜欢避其锋芒。”张奕之说道:“大师兄,该说的还是要说了,我们是继续南下还是杀回广阳?”
这个问题张奕之早有考虑,因为他知道邺城势在必得,那么拿下邺城后也面临着选择,南下或者杀回去,到底哪个更明智,他便给了龚起决定的权力。
“我们的兵力不足七万,若要南下也是够了,不过...”龚起是个很细腻的人,“杨旷贸然撤离让我很不安,休整一段时间比较好。”
张奕之点头道:“我全听大师兄的。”
“我们也可以想想如何杀回去了,这不是个简单的事情,攻下广阳简单,可是要想控制局面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对于这一点,张奕之准备已久,见龚起问起,马上回答道:“我心中已有了计划,如果要杀回去,那么我就先走一步,联系广阳的南宫离想办法将朝臣们集中起来,接下来你只要控制皇城,我这边控制朝臣,就够了。”
龚起意外道:“你又没有势力,南宫离也不是多厉害,就凭你们两个,要想控制大臣,我觉得悬。”
“大师兄就这么信不过我吗?”张奕之佯做失落的样子道:“我和南宫离的确没有势力,但不代表就控制不住他们,只要你快速的攻占皇城,接下来的还不简单。”
“这会很危险。”龚起不放心把张奕之派去那帮大臣们的身边,要知道这帮大臣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大臣们很危险,张奕之是明白的,但他敢说这句话,就说明他也把握,控制广阳肯定会危险,如果不能承担风险,又怎能争取成功,于是坚定道:“大师兄不可感情用事,广阳水深似海,陛下的眼线也很多,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发展我们自己的势力,唯一的优势的就是兵马,我们当然可以尽量控制不流血,但是也要做好流血的准备。”
“我不想看到你流血,你本不是局中人。”
“大师兄,我已经是局中人了。”张奕之说道:“自从我跟随大师兄的那天起,就已经是局中人了,所以大师兄不要再纠结了,该动手就该动手,一旦你犹豫了,会有更多的人会死。”
龚起又叹了口气道:“如果我们杀回广阳的话,势必会跟罗家有冲突,我还记得罗睺走时的样子,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他。”
“那是不得已为之,他不是帅才,只是个将才,他不能理解,这是他自己的问题,不关大师兄的问题。”张奕之努力的想让龚起下定决心。
“别这么说,罗睺的事情,是我们的责任,我们败了那场战争,却让他背负,算起来父亲在朝堂受到的责难,也是我的错。”龚起有的只是悔恨,若一年前他能再谨慎一点,或许结局就不会那样了。
张奕之知道龚起心里不好受,他坐在对方的身旁,沉吟道:“欲成大事者,不可心有杂念,需一心一意,大师兄你若真的想要构建理想的国家,就必须狠下心来。”
“那不就跟杨旷一样了吗?”龚起突然反问道。
这一问可把张奕之弄得有些哑口无言,顿时找不到话接上,停了半天才说道:“大师兄跟杨旷不一样,我们只是希望自保,也是为了大唐的未来,难道你要看着陛下一步步的将龚家逼入绝境吗?”
这句话瞬间令龚起醍醐灌顶,龚家是他唯一的软肋,陛下也是一直想要对付他们,光是为了自保,他就不该犹豫,当下对张奕之的提醒十分的感激,道:“师弟,有你在真的是帮大忙了,如果这次能成功的...”
“大将军!圣旨到了!”门外的一声喊声让两人的对话立刻停止,龚起和张奕之都意外的愣了愣,还是龚起先反应过来道:“赶紧让传旨的人进来!”
于是一个信使走进了军帐,冷漠的看了看两人,便拿出了圣旨,龚起和张奕之也立刻的跪下接旨。
“陛下有旨,龚家密谋造反,现已被尽数抓捕,即刻令罪臣龚孝先之子龚起速速来京!”
圣旨念毕,空气瞬间陷入了死寂,紧接着就是龚起铺天盖地的怒火,他一下子站了起来,一拳打在了那个信使的脸上,幸好拳头在命中之前收了点力,不然很可能会将其一拳打死。
信使人直接倒飞出去,满脸是血的在地上抽搐,龚起怒不可遏的还要上前,被张奕之死死的拉住。
“放开我!”龚起愤怒的咆哮,似乎是对这个师弟下不去狠手,才被张奕之成功的抱住。
“大师兄不可急躁,冷静点啊!”
“怎么冷静!”
那名信使刚从剧痛中回过神来,摸了摸脸触电般的收回,已经疼到了这种地步,也有些愤怒的吼道:“龚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殴打宣旨之人!”
“殴打?!我要杀了你!”龚起差点又要上前,张奕之紧咬牙关抱住他对信使道:“你还不快走!大将军的情绪有些不受控制!”
信使心中还是有些惧怕的,毕竟龚起的武力也是公认的强大,虽然表面上有些不服气,却还是灰溜溜的捂着脸蹒跚的走出了军帐。
龚起见对方已走,也愤恨的甩开了张奕之,又是一脚直接震碎了旁边的桌子,双目已然通红。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好好的龚家居然被当成叛臣抓捕,为什么!
张奕之也是有些吃痛,他知道大师兄十分的愤怒,好言劝道:“现在必须要忍住,你要是让陛下知道你有反意,我们就真的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还谈什么胜算!他都把我父亲给抓了!”龚起失去了理智,整个人暴怒无比,若是唐帝现在就在此地,他真的会徒手将其撕碎的。
“大师兄!这就是陛下愿意看到的!他就是想让我们忍不住反叛!我们必须要忍,不然令尊会死,你也会死的!”
“哼!我现在就集结军队,直接杀回去!我看看谁能挡得住我!”龚起的气势已经达到了无人可当的地步了。
“那令尊的性命呢?!龚家的性命呢?!”
张奕之的两声问话如同一盆凉水泼在了龚起的心中,龚家全员被捕,那就说明陛下已经有了人质,他就是带兵杀回去有什么用。
“再者,我们出师无名啊,”张奕之见势继续分析道:“陛下敢对龚家下手,一定是有了证据,不管那份证据是如何捏造的,但好歹有了名头,可我们呢,如果你带兵杀回去,有多少人会信服,百姓也不会相信,我们第一步就失去了人和啊!”
“那你说怎么办?!”龚起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情绪问道。
张奕之松了口气抬手慢慢道:“别急,一切还有余地,首先我们还有兵马,将士们也不知道这件事,我们要先把这个信使处理掉。”
“那为什么刚才不让我杀他?”
“大师兄你想啊,如果在那么多人见到信使后他就没从军帐中出来,别人会怎么想,我们可以用别的方法暗杀他,让他死在回去的路上。”
“那也要他不公布啊,谁知道他会在外面乱说什么?”
张奕之劝道:“不用担心,他还是惜命的,陛下肯派他来就是个弃子,弃子自己肯定会惜命的,给我时间跟他沟通沟通,再放他回去,然后将提前埋伏在路上的人做掉他,很简单。”
龚起听完了这些解释,也就平静了下来,可是龚家遭到陷害的事情仍旧令他十分的不安和痛恨,他强忍着悲痛道:“那么接下来呢,我们要是杀回去他们肯定会以人质要挟。”
“那么就南北划分而治!”张奕之语出惊人,“三郡之地都是大师兄打下来的,驻守在那的士兵都十分的尊敬大师兄,邺城附近也有大片的城池,这块地盘虽然小,但足够我们自给自足,有兵有地,只差一个名头,我们也可以假借天象做成大师兄乃真命天子的...”
“这个没得谈,我不希望做皇帝。”对于这件事,龚起的态度一如往常的抵制。
张奕之略显失望继续道:“不做皇帝也行,我们大可以做出勤王的名头,说京城被贼子挟持,天高皇帝远,百姓们自然会相信名望很高的大师兄。”
“可是你是不是忘了刚刚逃走的杨旷,他会不会趁机前来。”
“他敢来就是死。”张奕之直接断定道:“他根本就不是对手,再者朝廷也拨不出多少兵力对付我们,七万加上三郡的几万守兵,够了。”
龚起还是觉得有些悬问道:“你就那么有信心三郡的守兵会心甘情愿的为我们所用。”
“派我去做宣传,他们肯定会答应的。”张奕之对此很有信心,三郡的民心基本都是只知大将军不知皇帝的。
龚起紧握着双拳,愤恨道:“总有一天,他们会付出代价的,我要把他们杀个干净。”
“其实我倒是希望大师兄可以不杀他们。”张奕之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对方,“大臣们还是大唐的根基,一旦他们身死,朝局必将陷入混乱,该杀的杀,该留的留。”
“我可不敢保证到时候我忍得住。”
“师弟可以拦住你。”
“你有那个把握吗?”
“谁知道呢。”张奕之摊开双手道,“我知道大师兄你现在很难受,令尊的遭遇十分令人心痛,不过他起码还活着,龚家的人也还活着,南宫离也应该被抓了,我们想要能够有筹码,那就是尽可能的扩大自己的实力。”
“这份实力,难以控制,你我实在缺人。”
张奕之对此也迅速的捉摸出了结论道:“或许我们不缺人,我们只要跟陛下进行谈判,用一个值得陛下重视的条件交换龚家的人。”
“什么值得陛下重视,恐怕只有我的性命了吧。”
“不,三郡就是最好的筹码。”
“等一下?”龚起有点懵了,刚才不还说要将三郡作为自己的地盘发展吗?怎么又变成交换的筹码了。
“大师兄,最重要的还是龚家的性命,我们救出他们,想往哪里投靠不就往哪里投靠吗?我们的兵力和大师兄的能力就是最好的招牌啊。”
“这么说不需要画地而治咯?”
“当然也可以,前提是大师兄你要做好陛下用龚家人的性命来威胁的煎熬。”
张奕之说的都是正确的,龚家就是唐帝最好的筹码,这也是牵制龚起最好的办法,如果有条件换出他们,自然可以牺牲一些东西,三郡的统治是建立在自保上的,并非是他们真的想自立,再者他们也维持不了多久,多则几年少则数月,龚家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龚起听完后终于决定按照对方的计策来进行接下来的计划,便道:“那么信使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剩下的我会整顿兵马,准备联合三郡的人马。”
“大师兄放心,还没有到绝境,一切都有可能,我们一定可以度过难关的。”说完张奕之就去找那个信使了。
在军帐中的龚起却扶着额头哀叹道:“我们已经到了绝境了,奕之,不幸的是连累了你,我们真的走投无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