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三郡集结了由张奕之统领的三万人发起的四次突围战,从早上打到了晚上,四次的血战仍然无法让任何人突破商军的防线。
原本三郡是有三万兵力的,可是在杨旷犯境的时候就杀了四千,闻风丧胆而逃的也有不下五千,上下的两万多一点加上张奕之的一万精兵,才凑够了这三万。
可是三郡的守军实在是太差了,虽然有大部分龚起曾经的班底,但是常年的安逸让他们生疏了不少,加上没有龚起这样威望的人坐镇,更加是群龙无首士气低迷,唯一能跟商军作战也只有张奕之的一万人了。
千万不要小看了商军,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七万商军经过聂辰席近两年的训练,早已是脱胎换骨,战斗力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虽然还是比不上龚起的精锐,却也有了一战之力。
三万人有两万不是精锐,想想都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负责统帅的张奕之也有军事才能,可惜没有足够的兵力就算是拥有龚起研究的兵书,也不能成功突围,实在是令他头疼。
可以说四次战斗下来,损失更多的是他们,据清算来看起码阵亡了一万多人,其中八千都是原来的三军守兵。
眼下人心动荡,军心不稳,最艰难的时刻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没有龚起,他实在是难以独当一面。
另一边的杨旷却是轻松很多,有聂辰席负责指挥防线,他根本不需要操心,一天下来什么事都不用做只要喝茶就行了,不过他也没闲着,接到了邺城两万唐军精锐被调走的好消息,他开始逐步的想要完善下一步了。
龚起率领三万精锐骑兵增援的事情他已然知晓,他可不会傻到跟龚起正面硬拼,还是要让北边的北唐朝廷军先动手,自己这边再从三郡这边下手,让龚起无法估计两边,无论是选择那边,都会发生不可挽回的巨大损失。
这种优势其实都源自杨旷对于龚起的了解,他知道龚起是个重情义的人,张奕之跟随他必然在他心中地位很重,只要自己威胁到张奕之的安危,龚起说什么也不会旁观的。
死局皆是因为弱点,情感就是龚起致命的弱点之一,杨旷充分的加以利用,诱使龚起上钩,一切顺理成章。
“大将军,四次下来,战绩十分的好啊。”司马元一脸笑容的走近房中,对杨旷道:“我军只损失了五千的兵力,敌人起码伤亡了我们的两倍。将士们的士气依旧高涨,之前弃守邺城的低迷已经不复存在了。”
“嗯,很好。”杨旷对这个消息很满意,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挥手让对方走近一点,道:“其实之前对于邺城,我们都判断错了,直到今日计成,本将才知道邺城是块烫手山芋,谁拿着谁就不利,他龚起虽说拿下了军事重地邺城,可他同样也因为邺城而被掣肘,福祸焉知啊。”
“大将军料事如神,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司马元的马屁如流水般顺畅的脱口而出。
这次杨旷并不反感,还是畅快的大笑了起来,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即将获胜的感觉真好,道:“哈哈,不过现在也不能掉以轻心,我们也该准备转移了。”
“啊?为何啊大将军?”司马元依旧是一头雾水。
这也不能怪他,谁让杨旷和聂辰席都没有告诉其他将领具体的计划呢,趁着这个机会,杨旷也解释道:“本将其实根本不在乎三郡,这块地方迟早能拿回来,本将之所以大举进犯只是为了引诱龚起出兵,而本将也秘密的联系了一个有力的援军。”
司马元恍然大悟道:“大将军果然厉害,能布局的这么周详,那么我军要转移到哪里呢?”
“不用多远,躲到山里都行,只要是龚起追不了的地方,我们随便躲都行,反正先动手的不是我们。”杨旷笑道:“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本将等的就是他们北唐的人。”
“大将军是说北唐内斗?”
“哟,长进了吗?”杨旷都看不出来这家伙进步了,没想到以前的榆木脑袋现在思考起问题来也不差,当下笑的更开心道:“是这样没错,既然他们内斗已经爆发,我们还紧张个屁啊,无论是参战而是坐收渔翁之利都可以,反正获胜的永远都有我们。”
司马元一下子就感觉到胜利的气息,而且不同往日,这次是整场战争的胜利,跟以前那些大胜都不一样了,激动道:“终于要干掉龚起这个可恨的家伙了,此**乱北境多年,若能一战解决,大商北境十年无忧矣。”
杨旷点头道:“你小子开窍的真是时候,只要龚起死了,我们就不需要再为北境担心了,经此内斗之后,北唐五年之内无力再大举侵犯,不算上北胡的骚扰和仇恨,就算是北唐朝廷也需要时间考虑,所以你所说的十年之内无忧,确实有这个可能。”
“唉,不管如何,总之就是安逸了。”司马元高兴道。
杨旷看着司马元狂喜的模样,何尝就不是自己内心的模样,真不知道要是让整个军中的人都知道这个好消息,会不会弄得疯掉。
不过这只是幻想罢了,真要透露出去,对于士气会更好,但是士气也不能高过头了,不然这样的军队也不好控制,这是聂辰席教他的。
“不过此战之后,或许还会有下一场战争。”杨旷突然转变了声线对着司马元道。
“大将军您这是...”司马元开窍的再好也听不懂啊。
“不光是北唐,似乎大商也会有一场内斗,洛阳那边似乎有一场预谋,会威胁到陛下的位置,若是情报属实的话,本将或许还要带着你们南下。”杨旷觉得是时候将北境军队变成属于他自己的军队了,毕竟洛阳的野火实力有限,孰胜孰负未可知,只有军队才是最强力的碾压战力,只要他手里有兵,就有扳回来的希望。
司马元大为震惊,他原本还幸灾乐祸北唐这种愚蠢的内斗行为,没想到转眼自己的国家也有可能发生这种事情,一下子愣住了。不过他也不是那种傻到无可救药的人,自从上一次战争结束后,他司马元就是杨旷一人的手下,知道立场的问题,便立刻表态道:“大将军放心,末将只听大将军吩咐,大将军说怎样就怎样。”
“很好。”司马元的反应在杨旷的意料之内,在这种事情上,对方的忠心向来是无可挑剔的,不过军中可不止他一位将领,能算的上有威望的就是聂辰席、司马元、许崇光、挞拔汗、姬允、胡英阳等人,这几人是功劳最大的,也是在军中名望仅次于杨旷的人。
许崇光挞拔汗两人不必多说,二人可是北境军中的老兵了,年纪虽然不大,但资历最深厚。其他将领虽然根基浅,但是名声都很大,场场大战负责率领精锐骑兵的姬允更是将名望超越了两位老兵。
就是因为这些将领的影响力,才让杨旷需要考虑,因为他放权了,也给了将领们发挥的空间,所以将领也算是有权力的一部分,如果不能说服将领们同意他的计划,南下还是有些悬,毕竟士气和大义占着很大的比重。
他之所以向司马元开这个口,一是因为他不怀疑司马元的忠诚,二来就是为了能够问出军中的意向。
于是杨旷试探道:“如果要说此事会发生的话,你觉得军中的反应会如何?”
司马元感受到这个问题的为难性,他的回答会影响杨旷的判断,他也知道野火这种组织的存在,就算是跟哪个关系好,也不能撒谎,而且他更不愿意欺骗杨旷。
“大将军真的想知道吗?”
“你尽管开口便是了,本将没有威胁你,若是真的不想说,不勉强。”杨旷给出了一个余地留给对方。
可是在司马元眼里这就像是一个警示,不断的让他误会杨旷的意思,便越发的坦诚道:“大将军,其实末将以为,如果真的要带兵回去的话,许崇光和挞拔汗会有些麻烦。”
“哦?”杨旷总算是听到了一些回复,便追问道:“你为什么认为是他们两个而不是其他人?”
司马元想了想道:“姬允胡英阳还有聂辰席都是大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论忠诚不下于末将,再有许崇光和挞拔汗较为古板,这也是上一次北境战争其二人没有出多少力的原因,由此可见,他们还是会影响的。”
杨旷哦了声,他以前跟聂辰席推论过,早有怀疑,经过手下人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这两个老兵有些麻烦。毕竟是老资格的将领,无论是地位还是说话的分量都不小,其领兵方式也是很优秀,不排除士兵们言听计从的可能,他们确实会跟司马元说的那样。
而司马元说完后看到杨旷沉默不语,就开始担心起这两人,他认为是自己的话引起了大将军的猜忌,便补充道:“但是此二人也是十分的忠诚,说不定会义无反顾的服从大将军的安排。”
“你不必多言,本将知道你的意思。”杨旷哪能看不出司马元那点心思,“本将又不是造反,只不过是为了救国,再说本将也没说拿他们怎么样,总之无论他们是什么决定,都会影响到本将的计划,大局为重。”
“末将明白了。”司马元仍然在心中感到一丝的阴寒,不知道为什么很害怕。
......
......
广阳深牢之中,南宫离拿着仅剩的一个馒头,颤颤巍巍的递给了被镣铐锁的动弹不得的龚孝先,虚弱道:“国公,快吃了吧,您都一天没吃了。”
“别叫我国公了,现在都是阶下之囚,我不稀罕皇室册封的这个名号。”龚孝先万念俱灰,曾经龚家的名誉都被权力的**给毁了,现在落到这般境地,哪里还有心情活下去,倒是死了也好,至少不会给起儿添麻烦。
南宫离也是十分的失落,可他还没有放弃活下的希望,他不甘就这么憋屈的死掉,而他也不后悔为了帮助龚家落到这种地步,便坚持要求道:“国公依旧是国公,在下官眼里永远都是,身体要紧,相信大将军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父亲活活饿死吧。”
龚孝先睁开了眼睛,深深的叹了口气,不知是因为老迈还是因为心寒,他龚家替大唐立下了多少功劳,有多么的忠诚,恐怕只有他知道,现在的天下,估计都在指着龚家的鼻子破口大骂吧。
见到南宫离如此的好意,他不忍心拒绝,可实在是吃不下这口馒头,只能道:“先放在这把,反正也跑不了,这牢房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南宫离也将馒头放在了地上,坐在了地上,感慨道:“国公猜猜看,朝廷下一步会怎么做?”
“应该会想尽办法收了吾儿的兵权吧,毕竟起儿手中的兵力那都是大唐的班底了。”龚孝先不假思索的说道:“最坏的可能性,就是他们连这点都不顾,一心要致吾儿与死地。”
南宫离明白这份担心,也知道有很大的可能性,他突然觉得自己这点苦算什么,国公可是失去了家族荣誉还要担心在外征战的儿子,便安危道:“国公不要太担心了,有张奕之在令郎的身边,应该没有大碍。”
“我知道奕之那孩子很有谋略,我第一次见他就能感觉到,毕竟都是跟龚起在竹居士手中调教出来的。”龚孝先说着转而道:“可是你还是忘了,执掌商军的武成王杨旷也是竹居士的弟子,岂会是庸碌之辈?”
“看来下官也不能抚慰国公的忧虑啊。”南宫离见状也知道说再多都没有,眼前的这位老将眼睛亮的很,该懂的他都懂。
“别这么说,反正也没我们什么事了。”龚孝先知道自己的结局,无论如何唐帝都不会让他活着的,被权势迷了眼睛的陛下已经最后跟他决裂了最后一份君臣情谊。
自古君要臣死臣焉能不死,身入的顶点是什么下场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不知道会以这种方式来结束,立刻心中无法平息,难说不是积郁成疾。
“国公,若是还有机会,可愿一试?”
“嗯?你什么意思?”龚孝先不怎么明白这句话。
南宫离刚想说话,却俨然看到牢房外的阴影里有一个人,瞬间闭上了嘴不敢再说一句,龚孝先也顺着目光看到了,表情却是异常的镇定。
“怎么不说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牢房外站着的就是叶青,也是抓捕龚家的执行者,眼下正邪笑着看着牢中的两人。
“哼,区区一个狗贼。”南宫离心高气傲,不愿意多话。
“你这话说的,搞得好像谋反的是我一样?”叶青摊开双手道:“你也别玩什么嘴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算盘,时至今日你居然还天真的认为有翻盘的机会,简直是笑死我了。”
龚孝先看着外面的年轻人,语重心长道:“我没有仇视你的意思,既然你是替陛下做事的,那你也该清楚陛下的性格,迟早下去你的下场也不会好。”
“多谢国公担心了。”叶青对龚孝先也不反感,只不过上头的命令才是他关心的,“哎呀,怎么说呢,您这样地位的人,到了现在晚节不保,儿子又要在外面受到危险,搞不好要弄得绝子绝孙啊,真心替你惋惜。”
龚孝先面对这些令人骇人的消息,平静的异常。
南宫离坐不住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没干什么,就是联合了商军准备围剿您的儿子,我们的北唐猛虎龚起啊。”叶青嘲讽道。
果然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作为龚起的父亲,龚孝先依旧平静,生死早有注定,如果这就是结局,他只能默默的接受,谁都不知道这位父亲的心中到底有多痛心。
叶青貌似觉得还不满意,继续道:“南宫离,你不就是在外面还有一批人吗?想着用那些个乌合之众来劫狱,不是来搞笑的吗?”
南宫离的脸色瞬间惨败,连最后一点的希望都被对方攥住了,而叶青接下来的话更让他绝望:“那些人早就在你们入狱的时候被我们解决掉了,你以为我们干嘛要留他们的性命,不是闹着玩吗?好笑。”
原来早就全军覆没了,南宫离暗自悔恨。叶青也是来击溃他们最后一丝的心理防线,道:“我们既然能抓捕你们,当然早就有了十成的把握,就连用兵如神的龚起,也在计划之内跑不掉,你们没有任何机会。”
“请等一下,”龚孝先终于开口了,“临死之前,我有个要求。”
“若是国公开口,我可以试试。”叶青唯独卖给龚孝先这个面子,也是出于最后的尊重。
“若是可以的话,请你能够来我们坟前上柱香,我不想龚家覆灭后连一根香火都没人来烧。”
“国公...”南宫离的泪水不争气的留了下来。
叶青顿了顿,没有笑了,道:“行,我答应你。”
“多谢了。”这一声道谢,包含了多少的无奈和辛酸,还有那深不见底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