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洛阳分外的热闹,似乎之前叛乱带给这座帝都的阴霾都减轻了很多一样,即便由于商帝的驾崩百姓和百官还有皇族都要缟素奠基,可这一点都不妨碍另一个大事情的举办。
那就是登基大典。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统治者是一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也是整个权力的中心,任何国家缺少了统治者都不会是一件好事。
百姓们着急,百官们也着急,唯独不着急的却是杨旷。龙椅那是多么令人艳羡的位置啊,可偏偏杨旷就是有些烦恼,因为坐上去那就不是一件小事,那就意味着一辈子会被皇帝这个头衔压得死死的,受制于这个地位。
皇帝不是享乐的,而是劳累孤独的,千百年来多少人曲解了皇帝这个词语的意思,以为坐上那个位置就可以享尽人间繁华富贵,乐得逍遥,可是事实上真的如此吗?也只有真正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才懂得有多么的难受。
杨旷即位已经势在必得了,他身上被寄予了全国的愿望,现在的大商,没有任何人会反对杨旷登基,就连以前的崔氏集团也无话可说,因为崔文已经正式表态支持杨旷,虽然很多人不理解,但也都没有胆子去深究。
封禅台被装饰的无比华丽,可也都是十分简约的,这已经是最小规模的登基大典了,杨旷先前就严令禁止铺张浪费,目的是给南境的守军省下一笔经费和粮草,免得南夏的外交关系破裂引发新的战争,时刻都必须有后备资源。
这样的情况下礼部尚书也是竭尽他的经验省下了一大笔经费,算得上是称职了,不过为此他也熬出了不少白头发,这位新帝的要求太过苛刻,弄得不好还怕引火上身,只能废寝忘食的安排计划,以至于有了现在这个不失华丽又简朴的登基大典。
整个洛阳的百姓都挤在封禅台外远远的遥望着那即将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新帝,也就是曾经令他们无比尊敬向往的武成王殿下。
洛阳守军和杨旷带来的北境军队负责维持场内场外的治安,野火也分散在各个角落提防外来势力的探子,所有的地方都布下了精密的防守,方便登基大典顺利举行。
而杨毅也盛装出现,穿着亲王蟒袍,在皇后的带领下来到了高台的下面,等待着杨旷的到来。杨毅伤势痊愈,面色十分的清爽有神,而皇后也是如此。
李彦崔文带着百官也排列好阵列严阵以待,宫女和太监准备着登基大典需要的物品,忙的停不下来,气氛很快就变得火热起来。
而此时一位少女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好奇的到处张望,旁边的杨毅看了眼就皱起了眉头,看向皇后时也被允许的点了点头,便朝着少女的方向走去了。
一看到杨毅靠近,少女下意识的就想逃走,结果被一把抓住了手腕,惹得她立马吃痛道:“皇兄我错了,我不敢再乱跑了,你放手啊!”
杨毅作势放手,一脸严肃道:“你太不分场合了,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胡来。要是被皇长兄看到了,有的你好看的。”
一听到皇长兄就马上乖巧的少女俨然就是平阳公主杨灵芸,却还是不满意杨毅的说教道:“皇兄你才是,弄得那么死板,到时候皇长兄看到了肯定不满意。”
信以为真的杨毅赶紧看了看自己身上,发现并不不妥后,气的就想捏杨灵芸的脸,却早就被躲开,古灵精怪的样子让人不忍苛责。
可是杨毅好歹也是作为兄长的人,怎么说也要有点面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说教道:“皇兄跟你说正经的,皇长兄今天可跟以前不不一样了,他是要当皇帝的人了,你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没大没小的。”
“切,皇兄你就是瞎正经,搞不定皇长兄就讨厌你这种假正经,喜欢我这种真性情的呢。”杨灵芸本着一颗真心说的杨毅满头无奈。
到底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妹妹,母后不管她,自己也管不了她,能管她却是没有时间的皇长兄,简直是让杨毅烦恼。
见杨灵芸这般不停教诲,杨毅不得不动用手段了,他马上就开口威胁道:“你要是不乖,以后就不给你见母后了,也别想见皇长兄,反正现在皇兄我也是立过功的人,向皇长兄申请管你的权力还是有的。”
“真是卑鄙。”
“你说什么?!”杨毅假意怒道。
“没说什么,就是说某个人不择手段,非君子之行径,简直令人发指,丢尽脸面。”
杨灵芸这招指桑骂槐,令杨毅是哭笑不得,便道:“随你怎么闹,总之话是摆在这里了,听不听那就是你的事情了,要想清楚后果哦。”
“你...你...”杨灵芸弄得说不出话来,还真是惹不起这个二皇兄,便只能妥协,于是头也不回气鼓鼓的离开了。
杨毅心满意足的回到了皇后身边,皇后微笑道:“是不是又把你妹妹弄得不开心了?”
“儿臣哪敢,儿臣可管不了这个妹妹,母后您也是
的,从来也不说说她,真要哪天惹出什么事来,后悔也来不及咯。”
“你怎么这么说你妹妹。”皇后其实心中也很欣慰,毕竟杨毅比以前要好很多了,“好了,以后母后会替你说说他的,不过毅儿你要一直在这等着吗?”
“那当然,等多久都不要紧,儿臣想亲眼看着皇兄登基。”杨毅眼中充满了期待道:“母后你就不要担心儿臣的身体了,御医都说了没事,那就肯定没事了。”
皇后觉得也是自己多想了,待今日结束,她就要被尊为太后了,其实她从未想过杨旷会同意让他做太后,毕竟自己并不是杨旷的生母。而杨旷却按照祖制准备立她为太后,简直令她惊讶中也十分感动。
以皇后自己的想法来看,都觉得自己不配做太后,而杨旷却给了她这个名分,足见他的胸襟宽广,可能也是为了奖赏杨毅守卫皇宫的功劳吧。
“母后,您在想什么?”杨毅的话让皇后回过神来,后者轻笑掩饰心中所想道:“母后是在想毅儿之后要做什么,不会真的要离开洛阳吧。”
杨毅被问到也是若有所思道:“恕儿臣不孝,儿臣还是想出去走走,或者外出历练一下,当然也是基于皇长兄需不需要帮忙的情况下,若是不需要帮忙,儿臣自然是想出去干一番事情,满足一下自己的心愿。”
“大丈夫当有此志向,你跟父皇很像。”皇后没有失望,反而是为此感到骄傲,杨毅终于下定了决心想要出去闯一闯,尽管外面的世界凶险,她却更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一辈子碌碌无为。
做母亲的,不能一味的想着保护孩子,以前就是因为她总想着保护孩子,才会让杨毅变得那般的天真,险些酿成大祸。
杨毅知道这个决定会让母后在洛阳很孤单,便承诺道:“母后放心,儿臣一定会经常回来探望母后的。”
“知道就好,等你回来母后给你做好吃的糕点。”皇后笑的很开心,十分发自真心的开心。
文平王如今也是今非昔比,自从皇宫守卫战中也是一战成名,被全国称为新帝的忠实拥护者,大家都觉得杨旷杨毅这对兄弟之间的情谊令人向往敬佩。
......
......
“这就是我的龙袍?”杨旷看着那个夸张的金色纹理的龙袍,总觉得穿上去会不舒服,拖在地上的都有一大截,这还怎么好好走路。
“您现在是陛下了。”谢量海一旁不忘提醒道。
杨旷也撇撇嘴,点点头道:“朕明白了。”他现在身为天子,不能在众人面前称我了,只能称朕,朕才是国君应该的自称,乱了规矩的事情杨旷做不出来。
不过说归说,这龙袍还是看着不顺眼,没想到平日里见父皇穿的都是简易版本的龙袍,登基大典穿的那简直就是一个可以容纳三四个人的大袍子。
“陛下,龙袍都是这个款式,陛下是有哪里不满意吗?”
杨旷现在满脸都写着不满意,却也知道现在不满意屁用都没有,登基大典马上就要进行了,总不能现在重做吧。
越看这龙袍越觉得奇怪,杨旷索性不再看这件龙袍,就看着谢量海那阴柔的脸道:“朕从今日开始,就叫你量海吧。你总是大朕一个辈分,原本朕打算换一个年轻的,不过现在宫内需要你,以后也需要,你还是不要隐退了吧。”
“一切全凭陛下吩咐。”谢量海还有些笑意,不知是因为受到了新帝的信任,还是因为没有被换掉,总之他的笑还是那么的和煦。
杨旷看着这位服侍父皇多少年的太监,也莫名的笑了,父皇总喊他阿海,自己喊他量海,也算是一种尊重了,更是一种对父皇的缅怀。
“能跟朕说说父皇的事情吗?朕很想听你说,毕竟你是他最亲近的人。”杨旷有种不好表达的忧伤。
谢量海哪怕平日里再谨慎再避讳,这次也没有回避了,既然是杨旷想知道的,他说些也无妨,便道:“先帝是一个很正直的人,表里如一。同时也是一个苦命人,壮志未酬也痛失所爱,后半辈子都陷入了悔恨和愧疚,先帝不知多少次与奴才提到了端妃,说是想念当年的那一抹嫣红,可惜奴才又怎能懂得,总是让先帝无法倾诉。”
杨旷默默低下头,半晌才道:“本来父皇是可以跟朕倾诉的,但是谁叫朕一直装作没有原谅他的样子,朕现在想来,也是十分的后悔。”
“先帝想听到的,已经听到了。”
“哦?怎么说?”杨旷诧异道。
“先帝临终前,将毅殿下错当成了陛下,当时先帝的病情早已回天乏术,仅剩的一口气也无法支撑,根本就看不清。而毅殿下也装成陛下的样子回答先帝,算是了了先帝的一桩心愿。在奴才拙见,先帝想必走的很幸福。”谢量海道出了当日发生的事情。
这样的说法令杨旷好歹有些释怀,总而言之,父皇没有抱着遗
憾离世,某种意义上,父皇得到了他的原谅,满足的离开了人世。
杨旷重重吐了口气道:“杨毅干的还不错,原来这小子不仅能守卫皇宫,还知道随机应变,以前真是小看他了。”
“恕奴才直言,人都是会变的,陛下亦是如此。”
“是吗?朕好像真的变了呢。”杨旷理解话中含义,感悟道:“父皇走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悲伤吗?还是没有感觉?”
谢量海摇头道:“奴才只觉得欣慰。”
“哦?你不怕朕治你不敬之罪?”杨旷半开玩笑道。
“奴才怕,但是奴才不能欺骗陛下。”谢量海低头道:“陛下信得过人少之又少,奴才不这样实话实说,那么陛下能信任的人又少了一个。”
杨旷静静的看着他,道:“若是父皇还在该有多好,其实朕晚一点登上皇位才是最好,毕竟坐上龙椅就有很多事情做不了了。”
“可是先帝等不了了。”
“朕知道他等不了了,朕其实也一直不敢回应他。”杨旷说着说着,突然心里像空了一块一样,收不住一般的空虚:“所以朕一直都对他爱答不理,朕一直都当着亲王做着嚣张跋扈的事情,朕有时候多么希望他能责怪朕或是教训朕,可是他永远都在包容,就好像天大的窟窿都能被他赌上一样。”
那是父皇对他的爱,即便那份爱中包含着愧疚,那也是一份沉重的父爱。也正是因为有了父皇的这份“溺爱”,他这一路走来,才能这么顺畅。
还记得他刚进入空竹宅从师兄弟口中得知了那场战争的过程和结果后,他是有多么的憎恨那个无能的父皇,可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父皇肯定也十分的痛苦,直到父皇走后,他才开始明白那份痛苦是有多么的透彻。
那是笼罩了父皇十几年无法脱身的噩梦,而只要他早说一天,父皇就可以少痛苦一天,这就是杨旷愧疚的感觉。本来父皇对他有愧疚,到头来杨旷也对父皇有了愧疚,还真是因果循环。
“朕悔啊,有后悔药卖吗?朕想买了。”
“陛下恕罪,奴才没有。”
杨旷扬天看着这天花板,听着外面嘈杂的准备声音,心中想着的却是父皇生前的音容相貌,甚至思念都超过了他一直怀念的母妃。
父皇、母妃,你们现在在一起吗?看得到旷儿吗?旷儿要做皇帝了,你们看得到吗?你们为旷儿自豪吗?杨旷那份隐藏在心底的情感,都要慢慢的溢出来了。
在那份情感即将冲破心头的时候,杨旷又迅速的将其压下了,就像没有出现过一样。出于下意识的果断,杨旷习惯性的阻止了自己动情的念头。
他不是非要这么压迫自己,这是习惯了,这么多年,他都一个人扛下来了,索性也就不改了,现在他不一样了。
杨旷笑了笑,便穿上了那件令他不怎么满意的龙袍,在宫女和谢量海的拥簇下,走出了大殿。
他一出来,就能感受到外面的气氛,那种前所未有的气势。
大商的新帝出现了,杨旷郑重严肃,伴随着鼓乐来到了封禅台下,瞥见了文武百官还有杨毅和皇后,现在应该是太后了,这些人都在期待着自己走上最高的地方,完成整个登基大典,正式成为大商的新帝。
杨旷迈出了步伐,一步步端着备好的酒走上了台阶,一步一步脚踏实地,他从未有过这样神圣的感觉,接受着万众瞩目和期待的那种荣耀,此刻彰显的很清晰。
他的龙袍的后尾被宫女抬着,而杨旷也感觉到了越来越高的地方,站在高处看到的风景,果然是不一样。
他几乎都可以看清这个洛阳的大概,他看着看着,神圣感油然而生,他踩着的是无数因为这个位置死去的人,有敌人有伙伴,但是无一例外的都死了,他们的死,铸就了今日的局面,该说是惋惜呢还是悲伤呢。
或许谢量海是对的,有时候释怀才是真的感触,父皇的离去看似是悲伤,其实也是解脱。而杨旷的登基未尝不是一种新的煎熬,他即将要面对的是野心勃勃的南夏和蠢蠢欲动的北唐,以及那数十年立场不定的西蜀。
除此之外,还有朝中的官员,这些官员的忠诚是一回事,朝局也是一回事,如果臣子乱了,就算全是忠臣,也不会是一件好事情。
当了皇帝,意味着真正的孤家寡人,这不是平白叫的,孤家寡人就是势单力薄,你能信任的人少之又少,你要培植的势力也不能太过朝前,你打压的势力也不能斩草除根,一面要保持平衡,一面也要努力的富国强兵。
这该是何等的重任,就这么直接突然的落在了杨旷的肩上,头上的冕旒阻挡着杨旷的视线,而视线透过的地方也是十分的明亮。
或许这是最后的明亮,谁也说不准吧,总之大商迎来了一位新的帝王,一位即将改变整个天下的帝王,一位真正的阴刻之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