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李玄武再次见到了光明,烛火再一次被点亮,而这次并不是上次那三个人,也不是那些看守他的侍卫,更不是来送饭的,他只觉得此人有种独特的气质,让人倍感压抑。
“你是谁?”李玄武只觉得一阵胆寒,警惕心大起。
“李玄武,你现在精神不错啊,能在这里待那么久还能保持清醒,你强过很多人。”对面那人的脸在烛火中模糊不清,说的话更让人匪夷所思。
而李玄武却不能做到不理不睬,某种直觉告诉他,面前的人就是能够决定他生死的那个人,隐隐之中,他貌似能猜到对方是谁。
“你是...杨旷!”李玄武终于恍然大悟,他虽从未见过杨旷本人,却也通过旁人的描述略知一二,而对方那种气质和语气,是一种绝对魔放不了的口吻,不是他还能是谁。
对方也终于上前一步,露出了他的真容,的确是杨旷没错,而此刻杨旷亲自来到野火的牢房中亲自看李玄武,更是诡异无常,只见他开口道:“你猜对了,直觉不错,脑子也挺好使,是个不错的人才,怎么样,要不要帮朕做事。”
没想到是货真价实的杨旷,那个曾经令举国士族闻风丧胆的武成王,如今的大商天子。李玄武身子开始不禁的颤抖,不知道是为什么,之前还敢与他为敌,但自从跟崔云逸聊过之后,他的心境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不像之前那样视死如归,如今竟有些怕死。
怕死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而是因为不想无意义的死亡,经由崔云逸的解释,他明白了真正害死朋友的是他自己,如今的他,只想着不让自己的朋友白白牺牲。
“杨旷...你...”一时间李玄武手足无措。
“好了,第一次叫错也就算了,第二次可就不行了。”杨旷开口提醒道:“你该称呼朕为陛下,这个不需要朕教你吧。”
李玄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瞪大了眼睛,立刻改口道:“陛下,您居然亲自来到牢房看我?”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你现在是犯人,朕来看一个犯人难不成都不行吗?”杨旷调侃了一句道:“不过话说回来了,你之前要跟朕为敌时候的气势去哪了?”
面对这样**裸的挑衅,李玄武看的很明白,他已经看清,就不会再继续固执,发自内心的低下头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因为家族的利益而不顾大商的危难,与陛下为敌的那段时间,是我这辈子最愚蠢的时间。”
杨旷笑了笑,找了个地方在旁边就这么坐下了,根本不管洁白的衣服染上尘土,就这么侃侃而谈道:“朕看得出,是你的真心话。你的确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跟姬冉那样的蠢货联手,是自寻死路。”
“陛下!”李玄武猛地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依稀都能看到磕在地上的斑斑血迹:“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不想让自己的朋友白白牺牲,我不想做棋子!”
棋子这个词,是莫大的悲哀。所谓棋子,只能被棋手肆意玩弄,无论是试探还是利用,棋子本身都毫无怨言,这就是棋子的结局。李玄武虽然之前就有这种觉悟,但到头来他不甘心,也很后悔,所以迫切的需要一个机会。
杨旷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道:“朕不是说了嘛?选择的机会在你手上,你说行就行,朕当然是为了让你在麾下效力才来见你的,你这不是问了句废话吗?”
“叩谢陛下大恩大德!”李玄武感激涕零,他每次做梦都能梦见阿赐惨死的模样,每每都能让他从梦中惊醒,冷汗连连,随后便是无尽的悔恨与忧伤。
阴影对于一个人的伤害,远远大于**上的折磨,当年的先帝,如今的新帝,也都为此付出了代价。一个人的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杨旷的目的一开始就是希望与李玄武结怨最深的崔云逸能够开导对方,看来他的选择也是对的,人心是复杂的,同时也是简单的,找到对方的心结所在,施加手段,对症下药,方能解决的漂亮。
这些目的达到后,杨旷自然是很舒服,便说道:“李玄武,你从今天开始,就不是罪人了。你也知道朕喜欢摒弃前嫌用一些曾经的敌人,并不是朕太过仁慈,而是知人善用,如果因为私人恩怨而不顾国家大局,那才是真正的愚蠢。崔云逸、闫克宇等等,朕都可以既往不咎,只需要你们忠心卖力,甚至你们都可以继续谋私,只要你们办好朕需要的就行。”
杨旷的一番言语,观念朝前甚远,不管旧怨只认能力,这般的胸襟也是常人无法做到的。能够放下曾经仇恨顾及大局的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难。
李玄武只觉得他看见了一代明君,自己也可以弥补好友牺牲的代价了,他立刻改口道:“臣谢过陛下的机会,不知陛下有什么需要,但凭吩咐。”
杨旷眯着眼睛道:“第一个,入了朕的麾下,你的曾经你的仇恨,都不要拉扯进来,朕不喜欢积怨太深的朝堂。”
“臣遵命!”其实李玄武并不能说完全谅解了崔云逸,他的心中还存在着那么点怨恨,但也不怎么多了,既然是给他机会的杨旷命令了,他又有何做不到的。
“第二个,你与李家,不得再有任何的私利,联系可以,尺度你自己把握,朕不会提醒你,自己看着办。”杨旷继续说道:“第三个,现在有个位置很适合你,这个位置要有眼光,要有胆量,也有要直觉,你有信心做到吗?”
“臣完全可以!”李玄武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都甚至不敢相信这么自信的话是从自己嘴中说出的,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但是他能感觉一种热血从骨子里喷涌而出。
杨旷见三个条件他都能接受,那就没有问题了,话说清楚,接下啦就是正题了,道:“吏部尚书,这就是你接下来哟啊坐上的位置,你清楚这个位置的职责所在吗?”
“臣清楚,吏部尚书,总理科考选拔之职,需要公正无私,有察人之明,也要摒弃官场恶俗。”李玄武怎会不知道吏部尚书这么大的官要干什么事,便回答道。
“很好,看来这个职责非你莫属了。”杨旷真是越看对方越顺眼,好像这个时间这个位置就是量身为李玄武定制的一样,现在的大商朝堂,需要一个全面大规模的洗底,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要让一个自己人拿下吏部尚书的位置,而且此人也要有实力,“现在吏部尚书的职位并不是空缺,所以你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朕会慢慢的让他下台,到时候,你要有绝对的准备,朕不希望节奏变慢。”
“请陛下放心,臣一定按照陛下的节奏办事。”李玄武并不知道自己居然要接下这样大的官职,他此前还是一个罪人,背负着叛乱的罪名,转眼间就要成为身名显赫的从一品大员了,这样跌宕起伏的变化,实在太令他激动了。
杨旷继续道:“还有,一旦你接手了吏部,就会成为朝堂洗底最重要的一部分,所以你必须要有之前的那股狠劲,只要让他们害怕你,朕的计划才能继续进行,当然你还是个棋子,只不过朕从来不会亏待自己的棋子。”
对方能如此直白的说出棋子这样的话,李玄武却能感觉到那种真诚,于是更加死心塌地的低头表示效忠。
......
......
张止嫣终于带出了莫邪,这段时间随着户部尚书被杨旷一怒之下辞退,所有的官员都安分了不少,再也没人赶去追查什么关于叛乱之事,事件平息,也就可以放出莫邪了。
莫邪在夜里被带出了绿叶庭,却还是那么的黯然伤神,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知道救自己的是杨旷,却还是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就像是缺了一块一样。
现在外面不是很安全,莫邪不能随意的抛头露面,也仅仅是被转移到了野火的一个据点罢了。张止嫣安顿好了莫邪后,关心的带去了一份买来的饺子,道:“吃了吧,在里面恐怕也吃不好。”
“不用了,我真的没心情吃。”莫邪虽然不想拒绝这份好意,但可惜自己是实在是没有胃口,只能婉拒。
张止嫣并没有在意,将饺子放在桌上道:“没事,兴许你待会就想吃了呢,就放在这把。”
饺子还翻腾着热气,还很新鲜,莫邪望着饺子出神道:“姐姐,我有点想一个人。”
“想一个人?杨旷吗?”
“不,这次不是他。”莫邪摇摇头苦笑道:“我想我义父了,以前义父总是会给我买饺子吃的,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要求令张止嫣很是为难,她也知道莫邪的义父就是此次叛乱的罪魁祸首九江王杨浒,同时也杀害了辰龙害死了无数的性命,莫邪想要见杨浒,她办不到。
杨旷对杨浒的看管,到了一种极端的严密,甚至干部没有许可,都不能靠近,否则后果会十分的严重。张止嫣就算能得到谅解,却也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妹妹,这件事情,恐怕姐姐我办不了。”
“我没有要求姐姐帮忙,只是说说罢了,我知道义父做了什么事情。”莫邪苦笑着低下头道:“他永远是那么的神秘,一年里也见不了几面,有时候见面,他也只会笑着开玩笑,从来没个正经,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张止嫣知道这是一种倾诉,便默默的听下去,不愿意打断。
莫邪继续道:“他总是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我每天就看着阁中所有人都有事情做,就我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直到那天我才知道他要跟杨旷做敌人,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多害怕吗?我害怕杨旷会死,我也害怕义父会死。”
“可是我更不希望杨旷死,明明更照顾我更看重我的是义父,可我居然总是希望杨旷能赢。”莫邪说着泪如雨下,止不住的哽咽到:“义父明明是那个从郊外将我捡来抚养长大的那个人,我却...我却...”
“这不是你的错。”张止嫣想到了她之前面临的局面,也是雷同相似,同样是两个男人的角逐,输的一方必死,龚起与杨旷迎来了生死之决,她那个时候,与现在的莫邪何其相似,何其感触,便道:“世事无常,男人嘛,有时候就是固执,不愿意牵扯到女人,尤其是他们重视的女人。”
抉择总是残酷的,莫邪放声哭泣,却改变不了任何事实。伴随着哭声,张止嫣也回忆起了当时的痛苦,感同身受的沉默不语,两人就在房间中如此这般的沉重。
而随后,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随后还没等房内的人开门,就有一只粗壮的手臂推开了房门,突然移动到了莫邪的身前,摸在了她的头顶。
张止嫣只觉得残影一闪,那人就来了,悄无声息,速度极快,刚有警惕心后,才发现房外还有一个男人,正是从野火牢房出来的杨旷。
“师兄,你怎么来了?”张止嫣惊讶中带着喜色。
杨旷只是一把揽过对方,拉着对方远离的房间,留下那个前来的男人与房内的莫邪独处。
直到莫邪抬起头的那一刻,才一下子怔住了。
那张粗狂的脸颊,那双有力的臂膀,不会错的,她轻轻的呼唤那人:“义父,是你吗?”
“傻孩子,当然是我。”没想到那个男人居然是被关押着的杨浒,居然被杨旷放出来见莫邪一面,可谓是十分的不可思议了。
其实就连杨浒本人都觉得是在做梦,杨旷居然能够做到放他出来,仅仅就是为了让他见自己的义女莫邪一面,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就是来见见这个不省心的丫头:“怎么哭成这幅样子了,好久没见你哭了。”
莫邪见到杨浒后,一开始的震惊瞬间变成了悲伤,一头扎进了杨浒的怀中放声哭泣,或许也只有在父亲的怀中,她才会哭的如此痛彻心扉吧。
杨浒早就不是那个杀伐深重的九江王了,他现在只是一个父亲,正在安慰伤心的女儿,如此的慈祥。那双杀了多少人的手,竟如此温柔的抚摸着莫邪的头,丝毫不敢用力。
无论多么残忍的人,他的心中总会留着一片温柔的地盘,留给那个值得珍重的人。杨浒当初是从郊外捡来了这个女童,不知不觉抚养成人,期间也培养出了真正的父女之间的纽带,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义父,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义父也以为,见不到丫头了。”
“义父,你不要走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不行啊,义父犯了错,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的。”杨浒是败者,自古成王败寇,即便他真的放下一切不再争斗,也不能消除他曾经犯下的罪孽,有很多事情是他一手造成的,需要付出代价。
莫邪心里清楚,男人之间的较量,总是残酷的,杨旷是不可能原谅义父犯下的错误的。
杨浒老眼一红,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变得这般脆弱,这也是他一直没让莫邪牵扯太深的原因,或许他早就察觉莫邪就是自己的心头肉了吧。
要不然他也不会早前北境战争时,就安排莫邪回来,还不是担心这个傻丫头被人挟持,真是上辈子造了孽,自己一辈子膝下无子,到头来收了个义女反而喜欢上自己的侄子,你说好不好笑,你说可不可悲。
杨浒知道时间到了,便送开了他的双手,莫邪哭红了双眼想要抓住他,却被他拒绝的挡开了:“傻丫头,旷儿对你不错了,肯放我出来见你一面,不过也仅仅限于见一面了,义父该走了。”
“义父,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莫邪欲起身追赶,谁知双腿居然绵软无力,在地上爬着声嘶力竭。
杨浒不忍再面对这种离别,闭上双眼转身而去,好不容易止住了自己的眼泪,斩钉截铁的走出了房门,不再回首,没有丝毫的停留和犹豫。
门外都是野火的干部和上百名成员,还有闫克宇魔星两位高手坐镇,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只要杨浒有一点点的动向,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一起发动围攻。
这也是杨旷为何放他出来的原因,正是因为布下了如此的天罗地网。而张止嫣也被杨旷安排着走回房间,与走来的杨浒擦肩而过时,她明显的听到了一声谢谢。
张止嫣没有停步,径直走进了房间,不去插手这些事情。
杨浒慢慢的走到了杨旷面前,笑道:“你那帮手下真是恐怖啊,我要是再靠近你,不用你下令他们都会扑过来吧。”
“知道就好,你也明白我肯放你出来也有把握控制你吧,王叔。”杨旷也是笑着说了句,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要将对方重新押入牢中。
杨浒无奈的笑了笑,服从的带上了沉重的镣铐,被十几个人围起来控制住,按照牢房的路线返回,临走还不忘回头对杨旷喊道:“侄儿,多谢了!”
“不用谢,侄儿也不是为了你。”杨旷自言自语的说了句,便也默默的离开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