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旷连续两次未上朝了,也就是说五日的朝会他十天都是称病不出,老派的官员们又一次的联名上书无处发泄,但是这丝毫不会阻止他们的决心,因为自新帝登基一来第一次的科举开始了,正是由李玄武主办和监督的。
有野火在暗处保护维持秩序,又有青壮派的官员在正面维护公正和场地,老派的官员无处下手,他们就算有能力干扰,也没有胆子去干扰,新帝十分重视,如果他们犯了忌讳,那么面临他们的将是毁灭,哪怕联手也毫无胜算。
老派的官员终于走投无路准备直接逼宫了,他们所有老派的官员都齐聚在一起,就在宫门外跪着,所有人都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他们本身当然是没有这样的品质,在国家大局上没有,却不代表他们从自己的利益上没有,为了利益他们当然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哪怕是触怒皇帝的风险。
宫门外跪着的都是上一代资历甚老的官员,他们也顾不上体面,就这么一直跪在宫门外,动静何等之大,可能要不了多久,整个洛阳乃至天下都会听闻此事。
几乎是百官齐聚跪在宫门,老派还是占据了绝大多数的位置,他们用这种方式表达了内心的抗拒,又守住了立场和利益,又没有僭越高低规矩,也算是阴晦的反意了。
反意其实人人心中都稍许会有一些,美其名曰抗拒,但是这种情绪一旦被激发扩大,那就会放大为谋反,没错,就是正大光明的谋反了,有些人一辈子跟皇帝作对,但他只是抗拒,始终没有跨过那一条界限;还有一些人表面上一直对皇帝言听计从,实则内心对皇帝根本毫无忠诚,只不过是为了利益溜须拍马而已,这种人就是真正有反意的人。
所以驭人之术,就显得无比重要了,人心中都会以自己为中心,也就是常说的人各有志,任何事物都不能阻挡人对自己内心的要求,所以人们也会以内心的要求去要去这个世界,甚至还会去尝试改变这个世界。皇帝要做的并不是收拢权术,那样只是术之小者,真正会驭人之术的统治者,会收放自如的拿捏尺寸,随着情况和局势进行判断和选择。
杨旷得到了他们跪在宫门外的消息,其实十分的镇定,会发生到今日这种情况,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从不会看清这些人,哪怕是内心的鄙夷,那也只是鄙夷而已,他不小看他们是知道他们有他们自己的价值,所谓的价值就是他们的身份和名望,小看这点的人要么就是疯子,要么就是傻子。
既不做疯子也不做傻子的杨旷就这么静静的在宫内品茶,显得无比清闲,因为洗底计划从今天起也开始了,很早之前他就让李玄武开始筹备科举,科举就是洗底的开始,科举能让他找到很多顶替目前绝大多数身居要职的老派官员的位置,除了个别那些极其重要的位置不可更换之外,杨旷没有任何的担心,他完全可以放手去进行自己的替换和选择。
内有野火,外有青壮派,他还能畏惧什么,他唯一的麻烦就是跪在外面的那些老不要脸的东西,所以他看的也很开,该来的终归回来,你躲也躲不了,逃也逃不掉,若是有时间想着怎么规避,还不如做好直面这种情况的准备。
“陛下,外面都闹开了,您打算如何解决?”陆平陪着杨旷在品茶,唯一的区别是杨旷坐着而他是站着的。
杨旷又不紧不慢的品了一口茶,微笑道:“朕有准备,却无胜算,如果真的无法用最小的代价完成洗底,依旧要坚持到最后,哪怕朕会为此背负骂名和争议,朕也要将洗底进行到底,这是关乎大商的危亡,舍小取大才是正确。”
“这世上当真有绝对的对错?”陆平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或许有,或许没有,不管是否存在,都不是朕要考虑的,朕一心为了大商,哪有心情去回答你那些无用的问题。”杨旷已经失去了耐心,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和毕生的目标的,之前的困惑似乎自然而然就化解了。
得到这种回答的陆平突然就这么放声大笑起来,笑的无比的惬意,这还真是罕见的画面,陆平的确一直以微笑示人,但是此番大笑,之前杨旷没见过,自然有些意外。
“天师何故大笑?莫非是朕的话让你有了别的看法?”
“陛下莫怪,在下只是替陛下感到高兴而已。”陆平慢慢解释道:“陛下已然放下了执念和困惑,回归了最初的心态,这便是一种极大的进步,境界也是提高了很多,陛下自己可能没有发现,但是在下却看得清楚,陛下成功了。”
成功了?成功了什么?杨旷不明白,但是他隐隐也有种感觉,自己没有之前那么多的困惑了,就好像是困难就在面前无法逃避之时,他选择了用初心来面对,不去多想多疑,就是奔着问题而去,全心全意的让自己投入。
杨旷恍然大悟,辰龙的面容也依稀浮现而出,是啊,之前辰龙就谈过这个问题,从那时开始的杨旷一直都是抱着很复杂矛盾的心理去思考问题思考对策,可是如今他终于可以放下那些多余的疑虑和麻烦,直面问题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提升了一个境界,虽然之前在杨旷看来这种境界并不是多么重要,但是经过辰龙和天师陆平两人都关注的情况来看,他似乎有些体会到其中的重要了。同样一件事,如果想法中有一丝的干扰,说不定就会影响整个局面的发展,这不是夸夸其他,是现实。
不要小看棋局中一颗棋子的作用,每个棋子都有它们自己的想法和作用,哪怕是一颗弃子,都会有他至关重要的作用。就比如你准备舍小换大,若你每步棋都是重要之棋,每一颗都舍不得舍弃又该如何?这就是小棋子的作用,他可以让你毫不犹豫的舍弃,也可以让你毫不犹豫的去取舍。
果断是当今世上至关重要的因素,随着人地位的上升,这种果断会越发的变小,不是人变的软弱,而是地位的提升一定会伴随着风险的增大,而且不仅仅是一人的风险,是一个整体的风险,你一个人要决定那么多人的命运,想想看就知道压力有多大,压力就会对一个产生一种危害。
杨旷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不悲不喜,平静淡然,好像有种宁静致远的感觉,他看向陆平问道:“天师你是说朕的判断进步了很多吗?还是说符合你的喜欢?”
“并非如此,陛下这么理解就错了,在下的意思是陛下可以少去很多的烦恼,帮助陛下在心性上成长一大步、”天师给出的当然是不一样的回答,看出这一点的都不是等闲之辈,之前的辰龙也是如此的要求,杨旷在两位一前一后的要求和开解中,终于算是大功告成了。
“这么说,朕还得感谢天师你这么多天的无聊问题咯。”
“无聊是表面,看似无趣,实则打磨心性,表面上的基本上都不是真实,而在陛下能参透之后,反而又能精进一步,世间就是这么的有趣深远,先人的智慧和哲理也得以升华。”
杨旷听的头疼,也懒得去深究,他也不是不屑于此,只是心有抵触,实在是无趣的很,对于他来说只有重要和自己关心的事情才会令他打起精神,而这些充满了深意和哲理的话,他无法去打起精神,也就摆摆手道:“你这套朕不喜欢,还是先管管那帮无法无天的老派官员吧。”
“陛下真会说笑,这洛阳城中哪里还会有无法无天之人,老派气数已尽,早就是该被清除的组织了。要真算起来,最无法无天的,还是陛下本人吧。”陆平说出了实情。
“天师啊天师,你这句话要换了别人那可是杀头之罪啊,敢对朕不敬。”杨旷先是一板脸,随后又舒展笑容道:“不过天师岂能与常人比较,就算是天师如此也无所谓,天师自有过人之处,当然要有比常人更好的特权咯。”
“那在下先谢过陛下的大恩了。”陆平也顺着台阶往下走。
杨旷从椅子上站起,看着外面的蓝天,心中想着的都是大商的前景,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完毕了,科举正在开始,老派也在最后一搏,那么他也该出去走走,让那些家伙看看大商到底是谁说了算,是该立威了。
“陛下是要出宫面对那些老派官员了吗?”陆平笑道。
“那当然是要去面对他们,他们又不是豺狼虎豹,干嘛要畏惧他们,他们应该畏惧朕才对,因为朕出来,就代表这件事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了。”杨旷已经想通了,既然无法以最好的方式完成洗底,那么手段再狠一点也无妨,事事追求完美,只能被这个要求所受累,他给过老派自己离开的机会,但是利欲熏心让他们蒙蔽了双眼,这种事情让他产生了很大的鄙夷,给你们机会你们不要,因为贪念执着不放手甚至要牵连整个大商,不给你们一点惩罚怎么行。
杨旷甚至都有了杀人的念头,这不是危言耸听也不是冲动,已经是必然的碰撞了。杀人是不到紧要关头最好不要使用的手段,杨旷不想因为仁慈而被受累,如果仁慈美名的代价就是束手束脚无法为大局牟利的话,他宁愿不要。
“天师你可以不出手,朕不会强迫你,之前不会,现在也不会,日后更不会,但是如果你真的要为朕效力,想要创造一个崭新的未来,那么朕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杨旷丢给了陆平这样一句话,默默的走出了宫门,身后紧紧的跟着谢量海,一主一仆的背影格外的令人瞩目。
而陆平没有目送他们离开,反而是盯着那把龙椅,久久不能移开视线,目光中并不是贪婪和觊觎,却是一种欣慰和喜悦,他喃喃自语道:“多少年了,终于有了一个这样的人,我很好奇以后会发生些什么,不,我已经身在局中了,我等的人也出现了,他就是要找的人,我相信他是能改变这个世间的那个人。”
一阵唏嘘喃喃之后,天师陆平一抹残影消失在了殿内,没有一丝声响和动静,如同一阵风吹过。
......
......
门外跪着的老派官员真的已经是用尽了他们的体力了,他们从一大早跪到了将近中午的时间,这段时间没有吃喝,在阳光下暴晒属实难受,这些老派官员平日里的生活方式都是被人伺候着的,一下子让他们遭受这样的境遇,的确会让他们变的极其的难受,想想看一下子让你跪着晒太阳,肯定不好受。
但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路,自然要坚持下去,此次不仅是要团结,还是因为要保住他们各自的位置,科举已经开始了,如果今日再没有机会,那就是毫无希望了。
所有老派官员都不希望看到这个局面,可是这样下去也是唯一的办法,他们走投无路了,除了联手逼宫之外,再无他法,这种方法会让局势变得紧张,却也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终于,他们还是看到了声势浩大前来的杨旷,他们见到这位心底眼神却是紧张的,他们的命运其实也就掌握在杨旷的手上,除非杨旷改口,不然他们还是难逃被洗底的结局。
“臣等恭迎陛下!”跪着的老派官员齐刷刷的埋首呼唤。
“免礼了,也仅限此次了。”杨旷的脸色不是很好,他知道这些人是来逼迫自己放弃洗底计划的,可惜他意已决,是决计不会放弃洗底的,洗底是大商恢复的关键,若无洗底,之后毫无希望,毒瘤只会危害整个朝堂。
听到杨旷这样不善的语气,老派官员心里都有种不详的预感,其中那个兵部尚书就率先开口道:“陛下恕罪,臣等今日如此失礼,实则是为了匡正陛下啊。”
“匡正朕?就凭你们?”杨旷都直接撕破脸皮不客气的说道:“你们有什么资格匡正朕,朕也不需要匡正,因为朕是对的,你们是错的,给你们一个机会都滚,否则别怪朕连最后的情谊都不顾。”
兵部尚书咬咬牙,他不是不知道出头鸟的下场,只是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分什么先后,不说的话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可不想就这么草草的被辞退,谁都是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的,谁会甘心放弃。
“陛下不可如此专断,犹记先帝十一年前之败啊。”
此言一出,气氛一瞬间死寂了下来,老派官员没有觉得说错,只是害怕,除了这个办法他们没有理由去规劝陛下,但是说出来后也会真正的激怒陛下,两难之间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去试一试了。
杨旷果然龙颜大怒,瞪大了双眼看着对方道:“你说什么,你再跟朕说一遍!”
“臣...不得不说。”
“是啊陛下!请三思啊!”老派官员再也不能视而不见了,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他们必须联手去拼一拼能否最后制止洗底的进行,否则他们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杨旷冷笑一声道:“原来如此,朕说生病,你们不信,朕说改革,你们不同意,那么朕就想问问了,这大商究竟是你们说了算,还是朕说了算,还是说你们想取朕而代之?”
“臣等不敢!”
“不敢?!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的!”杨旷陡然的提高了语气怒斥道:“你们这帮官员,不好好的思考救国之道,反而一个个的为了自己的私利在这胡搅蛮缠,尔等扪心自问还有点羞耻心吗?为了保住你们自己的位置,在这里声势浩大的跪着博取外界的眼球,尔等究竟是何居心!”
兵部尚书脸是最红的,他们本就已经是不要脸的前来逼宫了,可是没想到陛下就这么直接的说了出来,居然也是不要了名声和体面,就这么直白的训斥了他们。
老派官员十分的难为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丝毫没能让陛下回心转意,反而好像让陛下的决心更加坚定了,演变成这个局面对谁都不好,这样的结局对谁都是不好的。
“朕再说最后一遍,给朕都滚回去安安分分的,否则朕不会在顾及与尔等的君臣之谊,朕说到做到。”杨旷不是在开玩笑,他比任何时候都认真,只要这帮老派依旧不听劝告在这纠缠不清,他就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手段。
没用了,老派官员终于得到了这个本来早就很清楚的事实,他们中已经开始动摇了,就连那些立场坚定的人,也不能再像原来一样坚定了,他们输了。
他们陆续的起身,拜别陛下,落寞的离开,他们最后还是害怕了吗?是的,他们害怕在这样下去,别说利益收不住,就连自己的命和名声也都毁了,因为他们见到杨旷发怒的时候,就回忆起了那个以前在洛阳说做就做的武成王,就连当时的老太傅都未能挡得住那个人。
陛下,果然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