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蜀那边发生了很多的事情,这是在远在洛阳的杨旷唯一能知道的,张奕之那边完成的进度如何那也不是他能知道的,很多事情就算他想去知道,也不能说知道就知道吧。
杨旷是得闲了,可是闲下来心里却有些不踏实了,这是自然的,换成谁这样都会不踏实,平时紧张的气氛习惯了,一下子清闲的确舒服,但随之而来的也会多虑。
为此他将心境沉了下来,以与天师陆平在棋盘上的博弈来转移自己空荡的心情,方法倒是很奏效,但是棋盘上的步步溃败却让杨旷又感到新的不爽了。
没错,陆平的棋艺很高,高到深不可测,杨旷一口气与他连下十盘,没有一盘不是被杀得片甲不留,每次失败过后,杨旷都会有些不服气的再下,他那些阴谋在棋盘上得不到施展,马上就被识破,于是便屡战屡败。
“哎呀,又败了。”第十一把还是惨败,杨旷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黑棋,他还是先手,居然被后手的打成了这幅模样,倒也不是玩不起,只是差距太大了。
“雕虫小技而已,陛下不必挂怀。”陆平倒是看得很开,不悲不喜的,很是轻松,也正是这幅轻松的姿态,让杨旷看了都难受,居然被一个漫不经心的人给下败了。
杨旷搓了搓手道:“棋盘上的博弈岂能算作是雕虫小技,由此便能看出天师你的策略绝对不输当世任何人啊。”
“陛下谬赞了,光是江湖那位,在下就望尘莫及了。”陆平很是谦逊,但又不像是谦逊,“在棋盘上再怎么厉害,到了实战中那又是不一样的情况了,就比如那些棋盘外的因素,在棋盘上是无法体现的,要想真正的视线棋盘上的无敌,那就只有在现实中无限增强自身的实力。”
杨旷想了想也是,现实中如果被当做棋盘,那么都是被布好的棋局,只由下棋人破解这个局面,甚至会出现例如死局这样的存在,当然最好是不要面对死局,即便是能锻炼破釜沉舟的能力也是最好别牵扯的好,一旦出事,后果不可收拾。
“所以天师,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手呢?”
“过段时间吧。”陆平还是委婉的拒绝了一国之君的邀请,他考虑的事情甚至比杨旷更多,似乎是在等一个契机。
杨旷也只是习惯性的问问,并没有真的认为对方会有答应的可能,便自嘲的笑笑道:“看看西境那边张奕之捅出的篓子,可不小啊,西蜀和吐蕃虽然都是小国,西蜀是小国,吐蕃更小,这两个国家死斗中,却半路杀出了我们的人,你说那位蜀帝会不会气急坏败的想要报复啊。”
“那他也得有那个本事不是吗?”陆平回答道。
“朕不是说他这个人,而是西蜀整个国家,据张奕之所说,朕那个二师兄也就是鬼谋的儿子也参与进来了,这场因为购粮引起的事端,恐怕会超出预期的上升啊。”
“难道陛下不喜欢这样?”
杨旷眯着眼睛道:“谁知道呢,未来会是什么样子,谁都没有把握去断定吧,强如怪物的那两人,或许有不一样的方法,而我们这些人,就只能随波逐流了。”
陆平摇摇头道:“在下斗胆,并不认为陛下是随波逐流的依命之辈,陛下的野心暂且不提,从陛下处事的风格就能稍微看出一些眉目,陛下其实想有朝一日拥有改变的能力吧。”
杨旷邪笑着看着他道:“不愧是天师,深得朕心啊。你说的不错,朕的确想要成为那样的人,只不过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差距不是短时间能够弥补的,甚至一辈子都有可能弥补不了。”
“陛下不是说到了西境的问题吗,那么在下还是就事论事吧。”陆平知道沿着刚才的话题,又会变成杨旷请自己出手的方向,与其如此还不如主动转移:“张奕之是一个极其出色的人,在下看重的是他的潜质,论潜质,这小子学什么都能一蹴而就,未来他的军事前途不可限量。”
杨旷不否认的点点头道:“你说若是他积累到了足够登上北境大将军位置的功绩,朕该不该把这个位置给他?”
“陛下答应过他的话,那当然还是信守承诺的好。”
“可是如此一来,他就会成为一个复仇机器了,如果朕没有看错的话,张奕之长此以往,定会成为一个魔头,一个嗜杀的魔头,北唐会因为龚起的死而在张奕之手上毁灭。”杨旷担心的就在这里,他始终不愿意看见师弟变成一个杀人的魔头,虽然他自己也有可能会成为这样的人,但是魔头有一个就行了,多了,就不好了。
陆平安静的收拾着棋盘上的棋子,一面平静如水道:“战争嘛,本来就是你来我往的殊死搏斗,死伤难免,即便张奕之为了泄恨屠杀无辜,那也是在所难免,乱世之中谁能无辜,国家倾覆也必定会让百姓陷入生灵涂炭。”
“那么天师就没有丝毫想要挽救的念头吗?”杨旷是见识过尸横遍野无数次的男人,他为何要登上这个危险的帝位,还不是为了一统天下终结战火,还天下太平,让百姓安居乐业,若是日后发生了屠杀的事情,那么影响会如何也不知道。
陆平也不是没有同情心,便道:“那么这样吧,陛下的话他总是要听的,再说他虽然恨透了北唐,但也主要是恨那些官员和唐帝,至于那些愚民,即便对龚起有不对的地方,只要陛下给个命令,不就可以了。”
“那么意思就是说放手让张奕之去屠杀北唐的官员和皇族?”杨旷这般询问着。
“听陛下这幅口气,看来是料定了张奕之能战胜仍然拥有一位天下名将的北唐咯?”陆平这句话恰到好处,说在了杨旷的心里,是啊,杨旷已经在心中默认北唐不是张奕之的对手,那可是元气未伤仍然拥有一位名将的国度啊。
张奕之是个天才,可天才也需要时间去成长,而且张奕之学习兵法才刚不久,五年时间够他学吗?杨旷不禁怀疑起来,北唐还拥有一位名将啊,名将是可以凭一己之力改变战场的人物,是不是他想的太草率了。
不过陆平还是给出了答案:“陛下的直觉没有错,在下也认为张奕之能灭了北唐,一个有潜质的天才,背负血海深仇,又有陛下扶持,如此又有天赋又有契机又有帮助,三年都能大器学成。天赐大恨的影响,陛下应该理解。”
杨旷的眸子变得阴寒了起来,这无疑是触及到了他心中不愿意回忆起的那段时光,母妃的死和战场上的流离,的确让当时的杨旷背负大恨在空竹宅学艺,这种恨意下,什么东西都能学得进,什么苦都能吃,也创造了如今羽翼丰满的杨旷。
“你的意思是...”杨旷虽然不悦,但也不会冲动。
“五年时间,张奕之会成长为一个新的名将,到时候陛下就可以靠他去平定北唐,而若是到时候南夏守得住古劲松还在的话,南北两线一起侵略也未尝不可。”
杨旷顿时大惊,没想到对方的理念竟达到了如此狂妄的地步,想要两线交战,还是侵略战灭国战,想想看都知道要付出多少的代价和资源,战争就是拼国力,五年的时间,大商要恢复不难,但是要强大到能两线打出灭国战,似乎有些登天之难了些。
“你是说张奕之能够成长为跟古劲松一样的存在?”
“那倒是有些不可能了。”
杨旷心中腹诽着还有什么事情比大商南北两线同时发动侵略战更加不可思议,便道:“看来天师对张奕之很是看好啊,不知天师以前跟张奕之是否有交集?”
陆平微微一笑道:“没有,只是在下第一次见到他,就看到潜藏在他心中的恨意,恨意是让一个变强最快最好的办法,而如果一个最有潜质的天才拥有了恨意,更是如虎添翼,难道陛下不想看到这样吗?”
杨旷面色凝重道:“说实话,朕并不想看到奕之成为那样的人,毕竟还是同门,朕对他也算是心有怜悯,龚起的死不是他的错,错的是北唐和天下,若是他真要寻求报仇,那么整个天下也在其中,如此一来仇恨只会徒增更多的灾祸。”
“陛下当真如此认为?”陆平却有一种无法渗透的神秘,“张奕之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自始至终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一统天下不仅需要实力和尊敬,更需要天下人的畏惧,眼下大商值得外界畏惧只有古劲松一人,陛下难道不觉得还需要一个人来震慑他人吗?”
杨旷听得出对方的含义,道:“但是那个人非的是张奕之吗?四师弟原来是什么样的人朕就不跟你多说了,想必你猜也能猜得出来,难道天师就喜欢看着他如此吗?”
“除此之外,陛下无法阻止他不是吗?”两人互相问着,每一个问题都是那么的一针见血,没有丝毫的闪避,露骨的可怕。陆平的眼神直视着杨旷,两人视线交织,也摩擦着火花,这也许就是谈论中的刀剑相击吧。
“朕就问天师一句,还请天师回答,这个天下,天师究竟想让他变成什么样子?”杨旷强制性的要求一个回答。
一国之君的“请求”实则就是命令,陆平不能拒绝,只能回答道:“在下想要天下变成陛下想要的样子,在下并没有丝毫的说谎,陛下可以相信,也可以不信,但是在下只能这么回答,在下身在洛阳,目的就是为了择一明主。”
明明看上去很是奉承的言语,可杨旷却总能从中看出对方的真诚,他的直觉很敏锐,几乎不会出错,所以他也没有太多的怀疑,点点头道:“对于天师的态度,朕也并没有怀疑,朕只是需要一个明确上的回答,因为刚才的谈话中,朕似乎看到了天师不好的一面。”
“是因为在下对张奕之不管不顾吗?”
“正是如此。”杨旷很坦诚道:“朕对这个四师弟感情不是很深,但是正因为感情不深,才能一视同仁,也不会感情有事,他成为什么样的人,对朕很重要。”
陆平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道:“原来如此,陛下的意思在下明白,也就是张奕之也是陛下的一环,陛下不希望这个因素出现任何不稳定的因素,是吗?”
“没错。”杨旷对答如流,他很少如此坦诚直接,仅限于对自己需要和尊敬的人,陆平显然就是其中之一,“西蜀那边不能开战,即便军队压境是为了施加压力,但是其中的风险也是张奕之在承担,所以张奕之很重要。”
陆平终于是收拾好了棋盘,将棋子收完后,拍拍手道:“在下明白了,在下之前的思量,似乎与陛下的背道而驰了,在下反而觉得对张奕之是好事,既可以更大的激发他的潜质和进步,一方面又能打出名气让外界震慑。”
杨旷都知道,这些道理他很早就知道了,只不过现在的他似乎并不喜欢这种风格了,可能是当上了皇帝让一切都不一样了吧,总之他不想冒一些不必要的风险。
两人对坐的中间,冥冥之中总有种火药味,当然两人都不是认真的,也不存在真正的敌意。杨旷打破了寂静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吧,看来天师在这件事情上的思考方式与朕的真的不一样。”
“陛下如此体谅,在下感激不尽。”陆平说着低下头说了声,“陛下还有别的事情要说吗?”
“朕就是说了又如何?还不是在这纸上谈兵,天师始终不愿意出手。”杨旷将他的不满转移在了言语上的抱怨上,“天师若是肯出手帮忙,朕不知道能省去多少麻烦。”
“在下真是辜负了陛下的期望,望陛下恕罪。”
“知道就好,免得朕又要多说几遍了。”杨旷倒也是头疼有人用不了的憋屈,来的还是为江湖泰斗,人家来都是很给面子了,叫他如何强制性的调遣,搞不好还会闹得不开心。
现在大商已经逐渐走向了正规,青壮派官员占领了整个朝堂,在杨旷的扶植和管辖之下换去了之前**的风气,更是改革了很多的制度,包括财政和军政还有建设等事宜,都有了质的改变,一整个国家被他们弄得风生水起。
看到这一点的杨旷自然是很开心,但是同时也在担心由于过快的发展和进步换来的负荷,任何事物和情况都会发生物极必反的案例,国家更是如此,如此改头换面大动干戈的整改,开始会呈现焕然一新和日益上升,但是一年后呢?两年后?五年后呢?谁都不能知道,而太过着急,总是会落下漏洞和失败的伏笔的。
杨旷担心的是这一点,做不到的也是这一点,他还需要一批人去控制这个节奏,反正陆平是不在考虑之中了,控制节奏必须要有大局观,而且还需要一定的能力和威望,这种人选不好找。
陆平见状问道:“陛下就不打算与在下分享一下心事?”
“怎么?天师也有猜不出来的时候?”杨旷调侃了一下。
“陛下说笑了。”
杨旷没打算隐瞒,便将自己心中所想如实告之,陆平听后没有惊讶,可能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之前不说也可能是为了别的目的。
“陛下要找的人,似乎就在陛下手中嘛。”
“此话怎讲?”杨旷问道。
陆平直言道:“不是有个隐退幕后的人吗?”
“崔文?”杨旷马上就知道陆平推荐的人是谁了,的确,条件上崔文都能达成,可是唯一一点,崔氏集团不能太过壮大,平衡是杨旷首先需要考虑的,如果非崔文不可的话,那么还需要找一个监督的人。
陆平很是敏锐的补充道:“陛下若是不放心,大可以让王家那位家主去盯一盯嘛,反正他们两家的小辈关系都那么好,他们两位家主不也可以好好相处吗?”
“哈哈哈!好方法!”杨旷真是迟钝了不少,很多时候都无法像以前那样马上找到答案,明明就在眼皮子底下,却一直苦苦找不到,“果然置身事外的人总能看的清楚啊。”
陆平笑了笑道:“陛下还是别那么早放心,这两人的关系说不定也会觉得这件事情的走向,与陛下所期待的局面,可能会有不同啊。”
“多少不同?告诉朕一个准确的范围。”
“差不了多少,总而言之结果可能会复杂一点,至少不离本身的目的。”陆平如此回答道。
杨旷拍案定音道:“无所谓,这点改变朕可以接受,其他的风险不需要保证,选择就会伴随风险,只要能控制风险的强度,事情就不需要那么担心了。”
陆平笑而不语,只是默默的看着杨旷,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而杨旷自己也能体会到这段时间坐上皇位慢慢的适应,他不仅变得不犹豫,更加可以干脆的做出决断了,而且正确度越来越大,至少他本人是这么认为的。
有了这些帮助,日后的大商,的确很令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