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奕之碰上了李玄武,这两个本该没有多少交际的人,居然就这么在大街上很凑巧的碰上了。一个是陛下同门的心腹车骑将军、一位是掌握朝廷血液的吏部尚书,一文一武的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对上了。
“张将军,真巧啊。”
“你也是啊,李尚书。”
“要不然,去茶楼坐会?”平日里对任何人都冷冰冰的李玄武,竟一反常态的主动邀请一个并不熟悉的人去茶楼。
张奕之一开始是想拒绝的,但是想了想,他却也改变了注意答应道:“若是不打扰李尚书的话,那就移步吧。”
两人便这么来到了一家茶楼,很是低调的找了个角落的座位,仅仅点了两杯普通的茶水,对席而坐。
坐下后,先开口的是张奕之,他说道:“今日还真是凑巧,竟能在街上遇到李尚书,不知道李尚书是为何上街啊?”
“不值一提,不过是闲来无事,便来逛逛。”张奕之微微点头应和着,马上又变得很直白道:“你都不认识我,为何要邀请我喝茶?”
面对这么干脆了当的问题,李玄武没有回避,同样真诚的回答道:“因为你跟我有一样的眼神,是一样的仇恨。”
张奕之不认识对方,对方也不认识张奕之,双方都不甚了解的情况下,李玄武仅仅因为眼神相同就邀请了他,实在是很奇怪。但是张奕之却不觉得奇怪,听到这个回答后,他也认真的观察对方的眼神,的确如他所说,满是仇恨,但不同的是,对方的仇恨并不像他他们强烈,有一种说不出的释怀。
李玄武见对方不说话,便继续道:“我听说过你,新晋的天下名将,三年前得陛下授命带兵前往西境,兵不血刃的拿到了一大批粮草,而且是无偿的。”
要说张奕之有什么出名的,也就这件事吧,他本人并不感觉骄傲,依旧点点头道:“我也听说过你,三年前朝廷腐败之时,得陛下新任戴罪立功,成为吏部尚书,为朝廷官员大换血立下了不菲的功劳。”
“不过是赎罪罢了。”李玄武摇头道:“张将军,我听说过一些传闻,有些好奇,借此机会,想问一问你。”
“但说无妨,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张奕之淡然道。
“冯笑余的死,是不是张将军所为?”
张奕之冷冷的看着对方,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敌意,他并未急着回答问题,反而是静静的喝了杯面前的茶,才开口道:“没错,是我设计杀了他。要我解释一下原因嘛?”
“不必了。”李玄武苦笑着摇头道:“张将军放心,我跟西蜀没有任何干系,只是单纯的好奇罢了。我自然是知道张将军是为了什么而做的。”
“那便很好。”张奕之也喜欢这种爽快。
李玄武也拿起面前的茶水,微微的抿了口,道:“你既然是龚起的师弟,为何还愿意替陛下做事?”
这个问题比起之前那个,更加的不避讳,还有些过分的含义。话中的含义不言而喻,龚起死在陛下的围剿之中,李玄武疑惑的就是张奕之为何不恨陛下。
张奕之的嘴角微微抽搐一下,随即恢复正常,他也不像以前那样那么激动了,该放下的自然该放下,他试着心平气和道:“大师兄的死,的确是陛下所为。但是这并不值得恨,我很清楚该恨的人是谁。”
李玄武眼神一亮,露出笑颜道:“我果然没看错张将军,你跟我是一样的,都明白该恨的人是谁。”
这话中吐露的意思一点也不令人张奕之好奇,他沉默了一会,转移了话题道:“李尚书莫不是想交我这个朋友?”
“正是如此,遇到相同的人,自然惺惺相惜。”
“我不是很需要朋友。”张奕之说的也过分了,可这是他的真心话,既然相同,他也犯不着去拐弯抹角。
李玄武不怒不恼,反而很欣赏道:“我对朋友的定义,并非是互帮互助,也并非排解寂寞。”
“请李尚书赐教。”张奕之洗耳恭听。
“所谓朋友,是一个羁绊,是一个证明自己存在于世上的方法。”李玄武声音一沉道:“我以前拥有过朋友,直到他死的时候,我才明白朋友究竟是什么。”
张奕之面不改色道:“看起来李尚书也有很多经历啊。”
李玄武苦涩道:“这世上每个人皆是有着无穷的经历,我们只不过活的凶险了些。”
“那么,你凭什么认为我能成为你的朋友?”
李玄武直视着他道:“因为直觉,除了很相似,你还给我一种很强的感觉,我向往强者,自然也向往成为强者的朋友。”
张奕之盯着他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强者并不需要朋友?”
“不会的,你需要朋友,因为你现在孤身一人,你没有支柱,没有朋友的感觉,我体会过,所以你也一定需要。”李玄武很有把握道:“正因为你有着成为强者的潜质,你才我这样的
朋友,不是利用,也不是联手,仅仅是需要。”
张奕之少有的笑了,笑的很奇怪,很别扭,良久才道:“你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说实话吧,我并不讨厌你,如果你一定要成为我的朋友,你可能会后悔,因为我身上的仇恨还没有结束,你的,却在慢慢消减。”
“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还真是一个简单的回答,完全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张奕之如此说到。
李玄武失笑道:“的确如你所说,我的仇恨已不像原来那么强烈了,原来的我,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理由,给自己一个好好活下去的理由,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已不再需要仇恨来摆布自己了,你也一样。”
“不,我必须要仇恨,没有仇恨,我无法成功。”张奕之对仇恨的态度,一向是很强烈,任何人都无法动摇,哪怕是杨旷软禁他,都也仅仅是改变他的态度和心性,却丝毫没有动摇内心强大的怨恨。
李玄武愣了愣道:“总而言之,我知道你是想参加北伐,不然,你也不会在帮陛下办这种不擅长的差事吧。”
“你...知道的还挺多。”张奕之突然间有些反感这种被看穿的感觉,表面上不动声色道:“我要参加北伐,人尽皆知,多你一个也无所谓,反正闹得越大越好。”
“你误会了,我没有威胁张将军的意思,相反,我支持张将军参加北伐的决心。北唐始终是大商的威胁,你有实力又有理由,再合适不过了。我只是很好奇,立后的事情,陛下是摆明了不让朝臣们参与,为何要你来办?”
张奕之没有回答,保持着沉默。
李玄武自顾自的说道:“让一个武官,去办文臣也很难办到的事情,有些强人所难了些。我并不是在质疑陛下,也不想牵扯进去,更不会借此有所图谋,仅仅是好奇,像你这样的潜质,真的能完成吗?”
“所以,你是提议要帮我吗?”张奕之瞬间看破了对方的意思,在话说完的那一刻,紧紧的跟上了这么一句。
“不愧是张将军,思维很快。”李玄武微微一笑道:“为了能成为你的朋友,请给我一次帮助你的机会。”
“为何是我?不是别人?青壮派有潜质的不止我一个,再者我的潜质也不一定是最大的。”张奕之又问道。
“不,你跟他们不一样。”李玄武眼中满是复杂,“那些人,很天真,他们被保护的很好,除了崔云逸之外,皆是被陛下保护的很好,没有经历过绝望和仇恨的人,跟他们自然是无法很好的相处。”
理念与众不同,有些偏激,但是两个人都是偏激之人,这种想法也都能被两人理解,这种扭曲的观念,是世间对他们的影响,也是残酷的事实。
任何人都不会无故的产生想法,关键在于他们的环境和经历的事情对他们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张奕之和李玄武,都是目睹了至亲至信之人死亡的人,他们的心中,无外乎都刻下了王福安磨灭的痕迹和伤痛。
时间只能逐渐麻木伤口,却不能完全的消除,就像大的伤口即便愈合也会留下明显的疤痕,每每都会隐隐作痛,偶尔想起只会更加痛苦。
他们的痛苦,转变为了仇恨,并不是他们放不下,只是失去了仇恨,他们就会变得很空洞,他们必须借由仇恨才有理由活下去,否则,只会是行尸走肉。
仇恨给人力量,给人决心,给人改变,张奕之和李玄武,体会的很深,那种伤痛,实在是刻骨铭心,与其说是他们被仇恨折磨,倒不如说是离不开仇恨了。
仇恨让他们结缘,也让他们认识,张奕之的确找不到理由拒绝这个朋友,他还是那般的平静,用一种很平淡的口吻,极其认真的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朋友了,李尚书,以后多多关照。”
“张将军客气了,一样的。”李玄武也很满意交到了这样的朋友。
......
......
巳蛇看着在他面前浑浑噩噩的亥猪,没有好脸色道:“你丢了魂啊,没事能不能走远点,我不想看见你。”
“你以为我愿意来烦你啊,我真是太累了,就是希望你这个首领别给我安排别的工作了。”亥猪都快累瘫了,如饥似渴的找到了一个椅子,赶紧瘫坐在上面。
“不就是帮着张先生去做些事嘛,有必要吗?”
一提起来亥猪就委屈,道:“你是不知道他干起事情来有多么一根筋,一家一家的去找,现在大家族去了个遍,还不满意,更要去别的家族去看看。”
巳蛇忍不住笑道:“这不是好事吗?张先生这么上心,也是为了陛下的事情在忙碌,你难道觉得替陛下办事委屈你了?就你这点毅力,我到还真不敢给你安排工作了。”
“你...你真以为我是不想替陛下办事?”亥猪激动道:“那根本就不是我擅长的,要是陛下安排别的事情,别说是小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眉头都不皱
一下,偏偏是这种心有余力不足的事情,你去办你也不行。”
巳蛇突然无赖道:“不好意思,我现在身居野火首领一职,陛下是不可能安排我去办这种事情的,要怪就怪你自己天天最闲,不找你找谁。”
亥猪欲哭无泪,悲惨的在椅子上扭动。
“话说回来,你也能借此机会跟张先生好好发展一下交情,难道你不认为跟着张先生你能获益不少吗?”
“哼,我可对兵法不感兴趣,他一天到晚除了兵法就是兵法,若不是赶上这件事,恐怕还在他府里面钻研兵法推演沙盘呢,你根本就不懂他。”
“哦?看来你懂的很嘛,果然还是有好处的。”巳蛇说起风凉话来也不饶情。
亥猪算是明白从对方嘴巴里是听不到一句安慰了,面如死灰的低吟着什么,扭动的更加用力了,似乎是故意恶心给巳蛇看,反正他不好过,也不会让对方好过。
兴许是巳蛇别弄恶心了,或许也是觉得可怜好笑,巳蛇还是不由自主道:“行了,我知道你辛苦了,要不要给你点钱出去吃点好的喝点好的?”
“哎,这个可以!”亥猪见钱眼开,立刻火力四射的从椅子上坐正了,厚着脸皮兴高采烈的望着巳蛇。
巳蛇也是拿他没办法,随意的从身上掏出几两银子给了对方,道:“拿去吧,就这么多了。”
“我去,你也太抠了吧,打发乞丐呢。”亥猪贪心不足,嫌钱少,摆出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巳蛇脸色一板道:“就你打发乞丐都舍不得拿出这点钱吧,给你已经很不错了,不要就还过来,省的我烦心。”
亥猪赶紧把银子收在身上,一脸坏笑道:“哪有给了拿回去的道理,我拿到就是我的了,你可不许抢回去。”
“你以为人人跟你一样啊。”巳蛇忍不住笑出来,嫌弃的摆手道:“拿了钱赶紧滚去耍吧,别在这要死要活的。”
亥猪准备要走,走了一半又笑嘻嘻的跑回来,巳蛇以为他还想多要,正要证明自己没有闲钱之时,对方却开口道:“首领,你对主子要立的皇后有什么想法没有?”
“你疯了,敢胡乱议论主子的事情?”巳蛇这回是真的认真的,表情都有些紧张起来。
“干嘛那么较真,我们只是随便聊聊,再说了这件事情虽然跟主子有关,可也没有严重到不准我们谈论吧。”
“虽然是这么说吧,但是最好还是...”
“别什么最好了,你说实话真的没想法?”亥猪引诱道。
“自然是有点的,毕竟是对大商产生很大影响的一国之母啊。”巳蛇自然清楚这个位置的含义,继续道:“如果要说我的想法,那么要求应该跟大部分差不多,皇后起码得是德才兼备,最好也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不过太过理想化了,世间这样的女子,毕竟太过稀少了。”
亥猪就知道对方肯定是有所想法的,坏笑道:“你可知道,张先生盯上的那个洛家千金,很符合你的想法哦。”
洛家千金?巳蛇是清楚的,毕竟这件事就是他去跟主子回报的,说起来这个洛家千金,倒还真是风评极佳,无论是长相还是德才,都是异常的出众,也正赶上十八的芳龄,如果他可以代选的话,自然也觉得很可以。
“可是,洛贤昇不是秉持反对的态度吗?”巳蛇考虑到这一点说道。
“他不同意就不同意啦,我们也可以让他顺从嘛。”
巳蛇认真道:“你别忘了野火的初衷理念,陛下创立我们可不是让我们随意干涉士族和朝堂的。”
“就是随便说说,你就不觉得可惜吗?现成的大好人选,放着不用,再怎么说也要试图让洛贤昇改变一下决定吧。”亥猪也觉得可惜,洛家千金的条件太趋近于完美了。
皇后的位置,要求很苛刻,符合种种要求的,如巳蛇所说太过稀少,正因为如此,亥猪才会啰嗦的跟巳蛇建议这个方案,洛家千金,是个很好的方向。
巳蛇想了半天,还是做不了决定道:“此事不急,还是等我先跟主子汇报一下,得到许可再行动,我警告你啊,不要擅自做决定,否则被主子知道,你可就不是丢了小命那么简单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也太不够仗义了,都是野火的兄弟,你就算假设也得说好听吧。”亥猪听的不太舒服。
“总之这件事不能草率,你跟张先生都是,太过草率了,别忘了这件事说来说去,不管是交给谁办,都还是要按主子的意思来,谁要是敢违背,别怪我跟他翻脸。”巳蛇很认真,野火首领的位置,怎能让他不摆正自己的立场。
亥猪撇撇嘴,知道是说不动对方了,只能叹息作罢,打了个招呼离开了,他其实是想就这么定下来不用他之后辛苦的奔走了,可惜啊,天不遂人愿。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他是免不了要跟张奕之一起继续辛苦的奔走了,关键他还说不上话,这就更让他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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