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漫天雪原上颠簸前行,云锦绣慢慢睁开眼睛,雪亮的光芒照进眼睛,她又将眼睛闭上,只觉浑身跟散了架似的,浑身隐隐作痛,一阵阵眩晕涌上来,整个人似又要晕厥过去。
她再次缓缓睁开眼下,透过暗淡的幕帘,阳光,雪地,林原,在眼睛颠簸闪过。
这里是哪里?她猛地瞪大眼睛,心底无端冒出的警惕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记忆中,在北长城外的战场边境,暴风雪席卷了苍茫大地,云家军和北境军在狂风暴雪里厮杀,冰与火,血与泪。
楚墨宸将她抱进防雪洞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你醒了?”好听的声音让人心头一暖,云锦绣抬起头,正迎上一张微笑的脸,瞬间如沐春风,对面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子,双脚被绑住,双手在背后反绑,她四下打量了下马车,车里还挤着六个女孩子,和男子一样被绑着。
人贩子?她立刻警惕起来。
“醒来就好,”云锦绣眼前的车帘突然被掀起,一个男子爬了进来,“再不醒来,老子可就要被吓死了。”
云锦绣立刻瞪圆了凤眸,小脸上带着三分害怕,三分纯真,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去大都呀,”男子的目光在云锦绣的身上反复扫视,“真不知道大金主看上你哪点了,竟然出了五千两银子,买了你做小妾。”
“什么?小妾?”云锦绣诧异地问了两声。
“是呀,”男子和她一样诧异,一脸嫌弃地看着云锦绣,“要说到女人嘛,我扎木河就只认北境的牡丹,那个叫波涛汹涌,波澜壮阔……”
云锦绣只见这叫扎木河的人贩子讲得眉飞色舞,吐沫横飞,大概明白了,那个被称之为北境牡丹的女子,是个大胸巨臀的女子,而自己娇小瘦弱,和那个北境牡丹相比起来,简直就不是女人,那花五千两银子买自己当小妾的人,简进就是老子进水了。
云锦绣一头汗,当小妾,就不是被北境王朝抓了,心里暗暗庆幸起来。
等扎木河讲完了,她用胳膊肘拐了拐人贩子,“我昏迷多久了?”
“三天半了。”
“咳,那个……买我的金主呢?”既然金主已经花钱买下他了,想必是在自己昏迷的时候,见过自己的。
“哟,”扎木河鄙视地看着她,“小妾想去暖床了?”对云锦绣身体有意见之后,怎么看她都不顺眼。
只见云锦绣将脸埋进膝盖里,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角湿漉漉的,抽泣着,“我本是天元富商家的小姐,得了一心上人,奈何家里人嫌我那心上人得了不治之症,死活不同意,我只得和我那心上想私奔,没想到在北长城外遇到正在打丈,和那心上人走散了……”她想着楚墨宸的样子,说得声情并茂,哭得好不伤心,一口气抽了好几下才上来,好似要断气了一般。
在捡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受了风寒,几天颠簸,她的身子十分病弱不禁风。
扎木河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你那心上人都得了不治之症,早晚是个死,有什么好伤心的。”他最怕女人哭了,要不是大金主一再强调,要把她毫发无伤地带到大都,才给他另外的三千两银子,外加一千两的路费,不然他早就用暴力,让这丫闭嘴了。
云锦绣擦着眼泪,倔强地说道:“你不知道,世间凉薄之人多,愿得一心人,千金不换,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一番话说得至诚至恳,听得车里的人都不由点着头。
扎木河不耐烦地看着云锦绣,只觉这小丫头不可理喻得很。
见她哭得伤心,身子又弱,雪风阵阵刺骨,只怕她再哭下去,安慰道:“买你的大金主是个有钱人,你运气不错,就不要哭了,以后跟着大金主好好过日子。”
云锦绣擦了眼泪,眨巴着眼睛看着人贩子,泪光点点,“那大金主是什么人?”
“好像是客商……”扎木河想了想,在买下这小丫头的时候,大金主坐着华丽的马车,身边带了几个人,给银子的是一个青衣仆人,至于大金主是谁,他也不知道,“反正非富即贵,你可不许再哭了。”
云锦绣看着凶神恶煞的样子,缩了缩身子,眼泪还是止不住流,喃喃道:“我和我的心上人好好的,偏偏遇上了劳什子的战争,暴风雪,我们根本不会走散……”
“我说,你也别抱怨了,”提到战争,扎木河也一脸不悦,“凛冬之战已经结束了,天元的主帅云翦将军被圣骑兵活捉了,这丈,估计暂时打不了了。”
他说完,发现云锦绣眼眼瞪得贼圆,含着泪光的眸子贼亮,这丫头怎么不哭了?
云锦绣突然“哇”地又哭出来了。
“喂,你怎么又哭了?”
“人家伤心嘛,”云锦绣不依不饶,“本来和心上人走散已经很伤心了,现在又听到我们天元的名将被活捉……呜呜……”
扎木河摇头,威胁道:“我可告诉你们,大爷心好,把你们卖到大都去,那可是个繁华的地方,是个有无限可能的地方,以后有的是好日过,要是你们不听话,大爷就把你们扔在这漫漫雪原,让野狼叼了了去,让士兵抓了去。”
尼玛,这都什么世道,连贩人的勾当都变成慈善了,云锦绣心里骂着,脸上适宜地摆出一副怕怕的样子,轻轻地抹着眼泪。
扎木河见云锦绣乖了,又凶神恶煞地向其他人,“都听到了没有?”
众人都害怕地直点头。
扎木河这才放心地披出车去,拉了拉貂皮大裘,将身子裹紧,口中骂道:“真他妈的倒霉,看样子,很快又会有场暴风雪。”
赶车的同伙说道:“不能再死人了,这几个人一天得花不少银子,要是死了,这趟就亏了。”
“可千万要看好那个小妞,她的身子弱得很,她要是死了,咱们连命都得搭进去。”
“真他妈憋屈,这丈都打十几年了,人都越来越不值钱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
人贩子的对话隐隐从车窗传来,云锦绣听着,一阵风从帘中穿进来,又一阵寒冷刺骨。
是啊,丈打了十几年了,何时才是个头。
看车上的几个姑娘,长得白白嫩嫩的,相貌都还不错,是经过精挑细选,这些人要么是卖给富贵人家当下人或者小妾,只怕也会被卖进秦楼楚馆。
战事连连,民不聊生,很多富贵人家都把下人小妾卖了,人贩子这生意也不好做了。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只觉莫名的压抑,马上又想起天元主帅云翦被俘的事,心中瞬间一阵波澜荡起,她娇小的身躯一颤,又是阵透心凉。
一个身子突然挤了自己一下,原来是对面坐着的年轻人向自己挪来,他用屁股配合着脚,艰难地在狭窄的车箱里转过身来,身子沉沉地靠在车身上,在自己的侧面坐了下来,正好挡着从车帘里穿进来的风。
他侧头笑看着她,“快把眼泪擦干了,风大,小心着凉了。”
他的笑容是那么美好,宁静温,与世无争,令人如沐春风,一股暖流涌上心间。
他的脸上虽然沾染了泥,但一双眸子却格外的澄澈,三分出尘的气质,倒有些像楚墨宸,从始至终,他都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一直没有害怕过,可见这人也不是普通人。
她只觉刚刚自己对着人贩子那一番哭诉,怕是被这年轻人看出来了,她小声问道:“你也是被他们抓来的吗?”
年轻人小声说道:“在下是云州阳家人氏阳安,到北境游历,也是遇上了战争和暴风雪。”
“云州阳家?”云锦绣张了张眸子,“可是应天学院的阳家?”
“姑娘听说过?”
“云州阳家,应天学院,自然是听说过的,”她脸上笑容温甜,轻唤了一声,“阳安大哥!”
云州的应天学院,是天元最有名的学府,帝京大部分的高官贵胄都是从那里出来的。
夕阳透过车帘照进来,在少女的脸上染了层红晕,映着皑皑白雪的光芒,她娇憨温甜的笑容染上一层暖色,又好似有七彩虹光,自天地的尽头,映进少女的清幽凤眸之中。
这一声安阳大哥,此时此刻已经铭刻在他的心中。
“你叫我阿锦就可以了。”见阳安看着自己,她微微含笑说了句,一开口,吸了一口冷气,“咳”了一声。
阳安朝她挤了挤,“挤着点暖和,等到了前面落脚后,再想办法添衣。”
云锦绣憋着,慢慢顺了气,脸上微微发红,经历了那场暴风雪,果然是染了风寒,身子竟有些乏力不适。
她朝阳安笑笑,“我没事的。”
另外五个女孩子中,年纪最大的姑娘才十六岁,叫许,她关切地向云锦绣道:“阿锦姑娘仔细点,可别再吸了冷气。”
云锦绣朝她笑笑,“多谢姐姐关心。”
兴许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缘故,大家很快就熟络了些,阳安又朝她举了举,挪了挪身,为了她挡出一角无风之地。
她靠边他的身上,挤了一会儿,便觉得身子暖和了些,靠着他的胳膊,渐渐有了睡意。
阳安凝视着臂弯里的少女,只见她阖着长长眼睫毛,神态静谧,是那样的美好。
车箱外,雪原的风呼啸而来,如野兽一般,在漫天雪地里嘶吼,一浪盖过一浪,连绵不绝,天又开始阴沉沉的,还下起了小雪。
扎木河大骂道:“他娘的,又要有暴风雪,得在暴风雪来临之前赶到白塔,不然谁都活不了。”
马车又开始剧烈颠簸起来,狂风卷着飞雪,紧跟在车尾,似吞噬一切的无形怪物。
马车里,阳安将一只手伸到云锦绣的肩头,将她揽入怀中,不让她受一点冻。
PS:编辑:阳安这种类型的暖男来一打
小花:你确定是暖男?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