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眸子,庆幸自己和女儿能活到今天。
“秦婴……”云锦绣声音压得很低,“别说了。”
秦婴抬起头来看着她,两眼通红。
荣老夫人扶着椅子扶手,深吸了一口气,铁青色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些,她看着云锦绣,一脸肃穆,“有功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你眼里何曾有过我这个祖母?”
云锦绣轻轻咬牙,没有说话。
老夫人其实一直都知道金家对武侯府的意义,所以她才一直容忍着她们母女,她只是一直无法彻底接受金玉的商女身份,接受不了自己不按她的意愿,成为百依百顺的名门淑女。
老夫人见她没有说话,又威严了些,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面前的秦婴,“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滚出去。”仿佛再看秦婴一眼,就会污了她的眼睛。
“祖母,秦婴的奴籍还在武侯府,您是想让她去哪啊?”
“福嬷嬷,把东西拿给她。”
很快,福嬷嬷拿着秦婴的奴籍文书回来,她看着严厉的老夫人,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眼泪汪汪地秦婴,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夫人真是糊涂啊,秦婴这样忠贞的奴仆,上哪儿找啊?这个时候把她赶走,她又怀了孩子,无人照顾,一个女孩子家,她无依无靠的……
她正犹豫着,云锦绣已经抢过她手中的文书,蹲在秦婴的面前,将文书放到她的手中,坚定地看着她,“走你。”
“小姐……”秦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直摇头。
她用力地握着她的手,沉沉地看着她,“离开里。”
秦婴愣了下,明白过来,擦了擦眼泪,退了出去。
她站起来,看着老夫人,面色和悦,“祖母,你也不用为难,我没能成为您理想中的孙女,是我的过失,,我不求您能原谅我。”她转过头,看着韩凝珠,“我今天来,是特地来感谢母亲的。”
韩凝珠一愣,抬起头来。
她嘴角微扬,唇边噙着冷冽的笑容,“如果不是母亲劝说祖母写下那封家书,又及时送到陛下的手中,我和父亲也不会那么快洗脱嫌疑,陛下也不会下旨,重查楚帅府一案,还楚家和冤死的楚家将士清白。”
她当时故意在天元帝面前说,是明荆安排人在武侯府,蛊惑老夫人,老夫人权衡利弊,才会放弃她而保云翦,这样一来,天元帝就会以为明荆的势力,已经深入武侯府。
明荆的权力是他给的,审判监能留到今天,是因为其能为他所用,一旦明荆对他不忠,他绝不容忍,再加上昆仑世子手中的证据,最后太子带着百名武官守在大殿外,才有了今天这样的结局。
韩凝珠脸色煞白,明明是可以将她置之死地的,怎么反而帮了她?她脑汁绞在一起,百思不得其解。
她惊慌地看着云翦,对着他冷漠而质疑的目光,惊惶无措,语无伦次,“你……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云锦绣含笑的眼中闪过一抹凌厉,“凡流人血者,其血亦必为人所流。”
她紧攥着帕子,脸色惨青。
云锦绣转过身来,和悦地向父亲说道:“爹,舅舅的事,我还需要和表哥交待下,我先跟表哥去他那边,有什么事,你派人去云府找我就好。”
金碧辉一听,站了起来,“姑父,我和曦儿,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
云翦愣了下,点点头。
他们离开之后,老夫人用力拍了下茶几上的家书,沉声道:“福嬷嬷,回屋!”
云翦看着她佝偻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等她出了门,他拿起家书,看也不看韩凝珠一眼,直接回了书房。
进了书房,他就向刘文基问道:“军饷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锦绣小姐不让我告诉你。”
“你到底是她的军师,还是我的军师?”
刘文基:“……”
韩凝珠迅速回到屋中,向李妈,“赶紧准备,去韩府。”她必须要让韩家的人知道,云锦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云锦绣刚出了府,候在外面的秦婴就走上前来,“小姐……”
金碧辉抢先一步迎了上去,“秦婴姑娘,我们盛京织造府现在缺个管事的丫头,本少爷……啊,暴力女,你怎么又动手……”
秦婴将他打得七晕八素,推到一边,到云锦绣的面前,将奴籍文书递给她,泪光盈盈,“小姐,求您收留奴婢……”说着,就要跪下去。
云锦绣扶住她,“秦婴姐,从小我都当你是姐姐,只要你愿意,可以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秦婴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打落下来。
她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奴籍上,“把这东西毁了,你自由了。”
秦婴“嗯嗯”直点头,拼命擦着眼泪。
金碧辉在一旁看着,眼眶发热,这个女人的眼泪,原来也这么多。
“表姐,秦婴姐,快点儿!”金曦在马车上, 朝他们挥手,她急着赶回府去呢。
云锦绣抬目看去,马车是双马大马车,车身比普通马车的要大两倍,金黄的车帘斜掀起,上等的琉璃珠帘轻轻摇着,反射着阳光,非常刺眼。
她微微蹙眉,这马车,和自己以前用的差不多。
几人上了马车,往盛京织造府去。
盛京织造府位于帝都西城区的海滨大道上,四周萦水,遥接六合神山遗址,离皇城又不远,是朝中高官达贵的聚集地。
云锦绣伸手,纤纤玉指掀着车帘,往外看去,街巷静谧悠长、绿柳荫荫,街道两旁,一栋栋府邸排列整齐。
再往前行了数百米,就看到蟠龙湖,冬日的湖面平静如镜,阳光照耀下,银波粼粼,蟠龙湖外,林木仍透着绿意,那里的山林,没有冬日林木应用的衰败,山林间,飞檐斗拱,节次鳞比,曲廊亭榭,其间景致之变化无常,开合有致。
那是凤家的后花园。
整个凤府,约有十五万平方米,前院大门开在中央大街,与皇城隔着护城河相望。
曾经有一种说法,凤家的后花园,不止一个蟠龙湖,还包括高官云集的海滨岸。
阳光照进车帘,侧照在她的脸上,万千思绪掩藏在她乌沉羽的眉睫之下。
“小姐,小姐……”秦婴连喊了几句,她才回过神来。
“到了。”
金家兄妹已经下了车,立刻有下人打开大门,搬来脚凳。
云锦绣下了车,站在大门外,抬头看去,门匾上“盛京织造府”几个烫金大字华贵耀眼。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上了台阶,站在门口,往里一看,楼阁交错,工艺精良,明廊通脊,气宇轩昂……
“表姐,快点。”金曦已经到了院中,转过身来,催他们。
她抬脚进了大门,走了进去。
这样的府邸,对于一个四品皇商来说,实在是过于奢华。
看穿了她的心思,秦婴低声说道:“这府邸,是户部尚书严大人亲自安排的。”
皇商隶属于户部,户部尚书为金家安排住宅,也是合情合理的。
进了中院,就能看见后院花园衔水环山,古树参天,曲廊亭榭,景致绣丽。
“我记得,这附近的府邸,住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吧?”云锦绣眼色微沉,不过是四品官员,安排在这个地方,未免也太高调了。
秦婴神色凝重,“奴婢偷偷调查过,其实住在这里的官员,大多是二品以的,部分没有品阶的家族,也都是帝都的旧族。”
云锦绣往前看去,金曦已经不见踪影了,金碧辉正走在前面。
这个府邸虽然奢华,但与扬州的金家大院相比,就是寻常的园子,所以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她暗暗吸了一口气,他们来京城,不知是福还是祸。
几人穿过中庭走廊,府中的管家就迎了上来,“少爷,户部尚书严大人来访,正在客厅里候着。”
云锦绣加快脚步,走到金碧辉的身边,淡淡看了管家一眼。
管家是一位年近五十的男子,他穿着藏蓝色长衫,头发花白,用质地中等的白玉冠束着头发,蓄着短须,一脸儒相,看起来很和蔼。
他一看到云锦绣,忙和蔼地行了个礼,“锦绣小姐!”
“你认识我?”
“老奴原是黛春林掌柜,陈桥,在姬公子手下办事,打小姐十岁来黛春林,就认识小姐。”
云锦绣微微沉思,印象中,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不过黛春林是直接交姬千夜全权负责的,对里面的人事并不清楚。
陈桥继续说道:“黛春林换了老板之后,姬公子就把老奴安排到天元钱庄去了,前阵子,钱庄那边调一批人过来,老奴也被调了过来,承蒙少爷信任,现在在这里当管家。”
云锦绣点点头,“表哥初来乍到,以后就劳烦陈叔了。”
“小姐言重了,”陈桥含首行礼,“这是老奴的荣幸。”
“陈叔,”金碧辉看了秦婴一眼,“你带秦婴姑娘先去偏厅休息,我和表妹去见严大人。”
“是,秦婴姑娘,请跟我来。”
严培正坐在客座上喝茶,两名蓝衣童仆在一个旁侍候着。
见云锦绣和金碧辉进来,他起身迎上去。
金碧辉已经抢先一步,拱手行礼,“严大人。”
严培眼中闪烁着精光,笑意盈盈地拱手行礼,“金少爷,我来给你拜年了。”
“严大人严重了,理应是下官前往贵府拜访。”
“……”
两人你来我往,官腔官调地寒暄着。
云锦绣淡淡地打量着严培,他穿着上等的黑色天鹅绒长袍,袍领立着,领口和袖口上绣着金线,镶着钻石,看着精致华贵,与上次在扬州相见,他看起更精神,显得更年轻了,可见这两年,他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严培转过身来,正视着她,眼睛微微发亮,惊叹道:“锦绣小姐,好久不见,你的姿容,更胜以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