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千夜抱着杨蔻的脚,“给我点烟,求求你……”
杨蔻朝着云锦一笑,笑容里全是侮辱。
她低头看着姬千夜,像看着一条死狗,“姬公子啊,你已经欠了我们几十万两银子了。”
“钱我会给你……”他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神涣散,浑身发抖,形如鬼魅。
“你都没钱了,你拿什么给?”
“我……我……”
“要不这样吧,你把我的鞋舔干净了,我就把大烟给你。”
姬千夜犹豫了瞬间,果然趴了下去,伸出舌头舔着她的鞋,“滋滋”的声音回荡在昏暗的室内。
床榻上,最后一个女子披上淡紫长袍,走到云锦绣的身边,妖娆地倚靠在柱子上,眼神迷离地看着她,“云锦绣,你以为,你还救得了她吗?”
云锦绣转头看着她,王永嘉。
曾经以才貌自居的高门贵女, 一身风尘,远山眉黛细长,勾勒出一抹妖娆和颓败,她神色复杂,无奈,不甘,惊慌,愤怒,绝望,怨恨……
她和姬千夜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打击凤家的方法,结果还没走出怡红院,就已经被扼杀在这里。
“呵呵呵!”杨蔻笑得花枝乱颤,她伸出左手掩着嘴唇,指上鲜花的蔻丹衬得她艳光四射,“云锦绣,你看,大儒之家的唯一传人,黛春林的一流调香师,多像一条狗啊。”
她转过头来,看着云锦绣,目光落在她脸上的瞬间,浑身一僵。
她一脸微笑,如阳光般灿烂,只是那笑容里,透着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凌厉。
那微笑就像一个面具,活了这么多年,云锦绣早就明白,面对敌人的践踏和侮辱时,不能哭,那样敌人会笑。
“鞋已经舔干净了,”姬千夜抬起头来,“把烟给我。”
“这个嘛,”杨蔻用烟杆挑着他的下巴,看着云锦绣,“你得问过她,她同意了,我就给你。”
姬千夜转过身来,看着云锦绣,金丝三角烛台上的罩灯照在她的身侧,晃得他的眼睛一阵刺痛,他的瞳孔用力收缩,才看清她的脸。
瞬间凝滞,他突然跪爬上前去,抱着她的腿,“快让她把烟给我……”
他眼睛外突,眼神涣散,面露癫色,手掌卷着袖子, 抹着一脸的鼻涕眼泪,已经麻木得再也没有半点羞耻之感。
云锦绣的胸口翻腾着一团火,她突然挽起袖子,抓着他的衣襟,感觉自己正抓着一具骨头架子,他瘦得让人害怕。
她雪白手背上青筋慢慢暴起,眼睛里透着狠劲,“不就是大烟吗?跟我回去,我给你。”
她便生生将他拖站了起来,为他整理好衣襟,“走吧。”
姬千夜连鞋都没有穿,跟着她出了房间。
走到走廊里,她听到身后没了动静,转过身来了,姬千夜已经往回走了。
她快步上前,堵在他的面前,“你还想回去?”
“是……”他坚决地说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快步堵在他的面前,“除非你现在死在这里,否则我还是要把你带回去。”
“凭什么?”
“凭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
“我救你容易吗?”
“当年在街头欺服你的那些流氓乞丐,是禁军乔装的。”她转过身去,透过开的廊窗,看着廊外的夜幕,目光悠远,“直到后来,我听阿秀说姬老的事,才明白过来,当初禁军为什么要到处捕杀你。”
“上一次,你被抓进天牢,秦婴为了去天牢看你,把清白给了丰承息,怀了他的孩子。”
姬千夜麻木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四处眺望,想着怎么逃脱。
“而丰承息,是当年负责清理秦家的人。”
秦婴在楼里到处找姬千夜,刚刚把楼下找完,正上楼来,就听到她这句话。
她收回脚步,转身靠在墙上,只觉浑身如遭雷击,心如刀绞,双手摸向腹部,却不敢碰触自己突起的小腹,手指相互抓在手臂上,指痕上浸细小的血珠。
她好恨,恨自己,恨肚子里已经成形的胎儿。
“那又怎么样?”姬千夜抓着廊窗,浑身直抖,惨白脸上全是冷汗,“我只要大烟。”
云锦绣转过身来,“哼”笑了一声,“你现在浑身无力,心头发慌,四肢酸痛,视线模糊,你还能做什么?”
明明只是一个手无束鸡之力的弱女子,却让他无法逃脱。
“哐当!”他的身子倒靠在窗下,大脑里一片混乱,无法思考。
他抬起头来,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人影,“云锦绣,你到底是谁?”
她蹲下身来,看着他,“就说嘛,你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还有什么资格跟我条件。”
“大烟,我是不会给你的,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的尸体带回去。”
他一把抓着她的衣领,“我是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明明只是一个孩子,为什么却能像成年人一样思考?”
他涣散的目光迎着头顶洒下来的灯光,亮的瘆人,却无法将她看清。
“明明只是个孩子,却什么都知道。”
“你根本就是一个正常的人。”
云锦绣凝着眸子,“原来,你问的是这个啊。”她脸上神色僵着,想着该如何回答他。
“是……你到底是什么……”
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各种幻影,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用成熟可怕的目光看着他,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那双幽幽凤眸,仿佛能够洞穿世间的一切,那些画面分裂后又融合,最后模糊不清。
“我是……”
“不……滚开!”姬千夜突然发疯似的推开她,“你这个怪物,离我远点……”
云锦绣大脑里一轰!
怪物!
这形容,多么地贴切啊!
凤晏从楼上下来,站在楼梯口,静静地看着他们,他的目光不经意掠过楼梯口处的秦婴。
秦婴一转目,看到了他,快步跑下了楼梯。
王永嘉和杨蔻倚在房门上,意味深长地欣赏着这出好戏。
姬千夜没能推开云锦绣,反而自己倒在地,他脑海里一片模糊,只觉那团模糊之中,藏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怪物,他想要将其拿掉,却无能为力,他发疯似的挥手推着。
他毒瘾犯了!
云锦绣看着他害怕的样子,愣了一瞬,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他是因为毒瘾产生的幻觉,还是真的怕这样的自己?
“不要靠近我……我要大烟……”姬千夜爬起来,转身就跑。
她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挡在他的面前,坚定地看着他,“要么死,要么跟我回去。”
他用力甩开她,突然爬上廊窗,跳了下去。
一切发生在顷刻之间。
她的手伸向窗外,抓了个空,风从指尖掠过,冰凉。
“砰!”
姬千夜砸在了楼下的花圃中。
“白痴,这里跳下去,顶多也就残了而已。”
她摇了摇头,下楼去。
走到楼梯口时,她抬起头,看着凤晏,嫣然一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保重。”
凤晏轻轻点头,目送她下了楼道,眼神复杂。
云锦绣刚走到楼梯的拐角处,一个醉醺醺的男子搂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上楼来,语气轻佻,“多大了?”
“公子讨厌,人家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才十二岁。”
“已经十二岁了啊, 这么老……”
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一怔,这位客人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了,听姐妹们说,他专挑年轻的雏儿,是个恋雏癖,她故意把自己的年龄说小两岁,没想到他还是嫌自己老。
“讨厌啦,”少女淘气地拍着他的胸脯,“人家可是这里最小的了,都可以给你当女儿了。”
“是吗?叫声干爹来听听。”
少女脸色瞬间煞白,还是讨好地嗲了一声,“嗲……”
云锦绣皱了下眉头,这是驸马韩克吗?
她往边上站开,让出路来。
韩克抬起头来看着她,突然清醒了大半,“云……云锦绣!”
“这位公子认识我啊,”她微笑道:“我看着你也面熟,很像韩府的大公子,不,是韩国公府的驸马爷。”
韩家如今不仅有一位皇妃,一位公主儿媳,还有一个外孙女太子妃,年前朝廷封赏,将身为礼部尚书的韩老爷封为国公。
韩克脸色瞬间惨青,他想起姐姐韩凝珠前几天的提醒,这个云锦绣是个能翻雨覆雨的角色,他来这里找女人的事要是传了出去,被公主知道,那还得了,他面色一愠,厉声道:“本公子跟你不熟,滚!”
云锦绣淡淡一笑,从他身边绕过,下了楼梯。
韩克从楼梯上俯瞰下去,灯光下,云锦绣一身银黄,肌肤如玉,唇如含丹,美得不可方物。
他怀里的少女听着他磨牙的声音,心头一慌,假装镇定地问道:“公子,怎么了?”
“没事。”他抓着少女还未长成的胸脯,往楼上去。
少女被他抓得发疼,却不敢呻吟,但凡这种有特殊癖好的人,都是变态,常常折磨得人生不如死,最后要了人的性命。
他们从王永嘉面前走过,少女抬起头来,求救似的看了王永嘉一眼。
王永嘉被她一看,心头猛然一颤!
那是求救的眼神。
她突然想起来,这个少女叫鲁星儿,来自云州。
云锦绣出了极乐世界,她的两名属下已经将昏迷的姬千夜抬到马车上了。
她上了车,坐了下来,看着姬千夜,他惨青色的面容,他脸颊上有擦伤,却仍掩盖不了他俊美的轮廓。
她伸拉了拉盖在他身上的貂皮毯子,喃喃自语,“我该怎么救你?”
她悠悠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就看到秦婴魂不守舍地坐着,十指绞在一起,袖口处的手腕上,手背上,全是自己的指痕。
她心头一凛,自己对姬千夜说丰承息的事,难道她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