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
秦蓁下了马车,看着那匾额上烫金大字,乃是端木衢亲自提笔的,她仰头望着,过了许久之后,才暗自摇头,随即抬步上前。
正门已被封了,大门紧闭,门庭冷落。
一阵风传来,卷起不远处的银杏叶,枯黄地落叶扫过她的裙摆,不知又被吹向了何处。
知茉行至侧门处叩门,好半天,才缓缓地打开,便瞧见一位老者打量了一眼知茉,待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秦蓁时,连忙恭敬地行礼。
“老奴见过王妃。”
“之前不曾见过你。”秦蓁轻声开口。
“老奴自幼便跟着安王了,如今安王不在了,这安王府也该有人守着。”那老者回道,“王妃可唤老奴李望。”
“李望叔。”秦蓁朝着眼前的李望微微福身。
“老奴不敢当。”李望连忙作揖道。
秦蓁笑道,“李望叔不必如此,如今也只有你还记挂着他,否则,这安王府怕是也早已荒废了。”
“是。”李望连忙躬身道,“王妃请。”
“王府内,还有谁守着?”秦蓁入内,慢悠悠地往前走,而后问道。
“回王妃,还有两个婆子,一个是老奴家里头的,另一个乃是王爷特意叮嘱留下来的。”李望继续道,“自幼照看王爷的春嬷嬷也在。”
“春嬷嬷?”秦蓁皱眉,“我怎得没有听说过?”
“许是王爷想等着您入府之后,再与您说的。”李望低声道。
秦蓁轻轻点头,便往前走去。
待到了后院,李望已经让人去唤春嬷嬷过来。
没一会,春嬷嬷便到了。
秦蓁看着眼前的院子,倾心苑,她缓缓地入内,迎面吹来一阵风,带着阵阵地花香,她仔细地看去,乃是海棠。
她垂眸,便瞧见左侧的一片挺拔的翠竹,蜿蜒的回廊两侧,杜鹃花开得正盛,还有一些淡淡的黄色花朵,乃是木香花,散发着浓郁的花香。
她走在回廊中,廊檐下挂着的风铃随风而动,清脆的铃声似是在诉说着这院落内的清雅。
秦蓁出了回廊,走过垂花门,这才进了花厅。
这院子每日都会有人洒扫,一尘不染,该有的景致却也是丝毫不差。
层峦叠嶂的假山上有一个望山亭,左面是青松,右面则是柏树,往下便是碧波池塘,池塘内的锦鲤悠闲自得,而望山亭下,更有一株金桂,半山上的红叶摇曳着,远处还未盛开的白梅树也在肆意地绽放着傲然的姿态。
秦蓁上了望山亭,放眼望去,却能直接看到整座王府的景致,连带着那远处的皇宫,也是清晰地映入眼帘。
可是这望山亭,却隐藏地极好,若非这院落是特意给她布设的,怕是也无人敢进来。
秦蓁坐在亭内石凳上,面前有一面琴桌,上面放着一把焦尾琴,如今却也是无人合鸣了。
秦蓁轻轻地拨弄着琴弦,嘴角溢出一抹苦涩。
一阵清风吹来,吹乱了她鬓角的青丝,发髻上的朱钗也发出悦耳的碰撞声,远处,她隐约听到了一阵萧声,忽远忽近,她连忙收手,琴声止,那萧声也随风消散。
秦蓁恍惚地看着远处,脸上多了几分地凄然之色。
知茉带着春嬷嬷行至亭外。
“大小姐,春嬷嬷来了。”
秦蓁这才回过神来,看向眼前的春嬷嬷,面带严肃,对她亦是十分地恭敬。
“老奴见过王妃。”春嬷嬷福身道。
“春嬷嬷起来说话。”秦蓁知晓,她是个可守规矩之人,故而过于客套了,反倒让她不自在。
春嬷嬷低声应道,“是。”
秦蓁待春嬷嬷起身之后,便让知茉给她搬了一张小凳。
春嬷嬷再次地行礼,这才坐下。
秦蓁双眸柔和,只是静静地看向春嬷嬷。
春嬷嬷似是知晓她会过来,随即便从袖中拿出一个绢帛来,双手递给她。
秦蓁抬手拿过,低声道,“这是安王留下的?”
“正是。”春嬷嬷垂眸道,“这安王府,日后便是王妃的家,王妃若是不想待在秦家,大可来安王府,这是安王临终前让老奴给王妃的,说王妃见了,便知晓他的心思了。”
“嗯。”秦蓁点头,随即打开那绢帛。
里头乃是一张地图,竟然与秦家的那张地图如出一辙。
她双眸闪过一抹诧异之色,随即起身,转眸看去,等看过之后,低头再看这地图,心中多少有了几分地算计。
她收起绢帛,看向春嬷嬷道,“这王府内,还有什么人?”
“回王妃,安王吩咐过,王府内的一切都是王妃的,王妃想要如何处置,都随王妃。”春嬷嬷连忙道。
“好。”秦蓁点头,随即起身道,“若是有人来打听,只说我不过是睹物思人罢了。”
“是。”春嬷嬷应道。
秦蓁想了想,而后道,“安王可是皇后亲生的?”
“不是。”春嬷嬷如实道,“皇后娘娘子嗣单薄,太子与安王都并非是皇后所生,不过,安王的身世,老奴也不知,老奴在安王跟前伺候的时候,他已是二皇子了。”
“那太子呢?”秦蓁继续道。
“太子殿下的身世,太后与皇上是知晓的。”春嬷嬷继续道。
“好。”秦蓁明白,春嬷嬷能说的也仅限于此,故而点头,接着便离去了。
她将那绢帛小心地收起,抬眸再次地看了一眼安王府,这才上了马车。
“大小姐,安王府当真有何秘密?”知茉轻声问道。
“日后,莫要再来了。”秦蓁直言道。
“是。”知茉连忙应道。
秦蓁缓缓地合起双眸,若是如此,那么,秦家的秘密,看来并非在秦家了。
否则,端木衢为何手中也有那张地图呢?
秦蓁眯着眸子,想着端木衢曾经多次前去大召,又是为了什么?
而这些年来,他到底背地里做了什么?
秦蓁猛地睁开双眸,接着说道,“岳家那处可有动静?”
“大小姐,除了岳大公子来过,岳家的老爷与另外一位公子一直待在宫中,并未有任何的动静。”知茉回道。
“边关如何了?”秦蓁继续问道。
“边关那处,安然无恙。”知茉想了想,“大小姐,难道要出大事了?”
秦蓁摇头,“我总觉得会出大事儿。”
“这是何意?”知茉继续问道。
“罢了,过几日便知道了。”秦蓁觉得,云国这处,该清楚的也都清楚了,也许,她该回大召了。
可是如何回大召呢?
至于端木阙,皇后薨,他即便备受争议,可这太子之位,怕是也坐稳了。
马车在半道上停了下来。
知茉掀开车帘,瞧见对面马车上的标志,而后看向秦蓁道,“大小姐,是姜大少夫人。”
“嗯。”秦蓁轻轻点头,“她有何事儿?”
“奴婢去问问。”知茉回道。
陆霜霜从马车上下来,并未上前,而是看着前来的知茉说道,“我前来,只是想问一问秦大小姐,我的兄长与她有何关系?”
“不知姜大少夫人所言何意?”知茉不解道。
“为何兄长将陆家致命之物拱手给她?”
这也是陆霜霜刚知晓的,一时气不过,特意前来质问。
秦蓁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陆霜霜怕是气疯了吧,否则,怎么可能会亲自前来质问与她呢?
知茉朝着陆霜霜福身,“姜大少夫人为何不去问陆大公子呢?”
“兄长……兄长……他……”陆霜霜咬牙切齿道,“今早已遁入空门。”
秦蓁双眸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到底没有想到陆郃竟然为了四妹妹看破红尘,抛弃了所有,连带着陆家的责任。
只可惜,四妹妹却已香消玉殒,否则,她泉下有知,也许会后悔当初冲动自尽吧。
知茉继续道,“此事儿,与我家大小姐并无关系,不知姜大少夫人为何有此一问。”
“好一个秦蓁。”陆霜霜沉声道,“咱们走着瞧。”
秦蓁也只是敛眸,并不理会。
陆郃啊陆郃,你终究是令我刮目相看。
知茉等陆霜霜的马车离去,才转身上了马车。
“大小姐,这陆大公子怎会?”知茉惊讶道。
秦蓁摇头,接着道,“早先,在他将陆家之物给我,他便已经做了决定。”
“奴婢当初以为陆大公子不过是个混人,不曾想到,他对四小姐竟然如此痴情。”知茉继续道,“只是四小姐的孩子?”
“不是还有春晴吗?”秦蓁淡淡道,“那孩子,陆家会好好地照顾的,毕竟,那是陆家唯一的香火了。”
“是。”知茉垂眸应道。
秦蓁嘴角勾起一抹浅浅地笑容,抬眸看着远处,秦欢啊秦欢,你当初的执念,却换来了一段不敢奢望的真情,可惜,你最后还是为了那个人放弃了,不是吗?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为何会让你执迷不悟至此呢?
不论是应氏,还是大韦氏,都是如此不是吗?
秦蓁用诈死,换来了秦家另一半的印鉴,可最终,还是没有得到秦家背后真正的秘密。
皇后一死,引出了隐世已久的岳家,可是,岳家与秦家,对于云国到底又有什么用处呢?
皇帝所忌惮的究竟又是什么呢?
秦蓁暗自摇头,岳家也有着他们的不甘心,而秦家呢?是被逼无奈?还是另有算计?
太祖母丢下了一个大疑团,让她独自去解,可是,如今她才发现到底还是一团乱麻。
不知为何,她反倒有了一丝的倦意。
若是当初,她并未来云国,结局又会如何呢?
即便她不来云国,端木衢也终究活不过而立之年,不是吗?
秦蓁缓缓地合起双眸,也许,从一开始,她便身不由己,她命从不由己,那她重生的意义又何在?
是为了看清沐峰,看清大召的秦家,是为了保全真正的秦家吗?
秦蓁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头疼欲裂。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地停下。
“大小姐,到了。”知茉低声道。
“嗯。”秦蓁下了马车,径自回了自个的院子。
秦府,如今交由秦牁与沛瑛打理,秦二老爷与秦三老爷、秦四老爷,自从她诈死之事后,便变得越发地沉寂了,大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之态。
秦家的人,难道一点争夺之心都没有吗?
她行至书房内,看着眼前还未看完的账本,连带着各地送来的密函,她抬眸看向知茉道,“你将这处的事情都安排安排,我要出远门几日。”
“大小姐,您去哪?”知茉连忙问道。
“沐轻轻特意前来试探,为的便是让我现身,那么沐峰又是怎么知道我在云国的呢?”秦蓁起身道,“我去边关。”
“奴婢陪您去吧。”知棋道。
“知茉,府上便交给你了。”秦蓁看向知茉道。
“您放心吧。”知茉连忙道。
秦蓁收拾了一下,便带着知棋离去了。
此时,一处偏僻的宅子内。
沐轻轻一身青衣,手持宝剑,站在花园的假山下。
“兄长,您猜测的不错,这云国的秦蓁当真便是当初的那个秦蓁。”
“她真的没有死。”眼前的人声音低沉,早已没了当年的稚嫩,不过那阴郁之气却是越发地重了。
他负手而立,一身褐色长袍,腰间的玉带闪烁着夺人的光芒,他身上的肃杀之气,让人不敢轻视。
这短短数年,秦蓁在变强大,而他也让没落的家族再次地跻身与世家之列。
沐国公府,如今在大召,早已不是当年处处备受冷落的没落世家了。
沐峰并未转身,而是微微侧眸,那俊朗的脸庞在光影下透着冷冽的寒意。
沐轻轻对这位兄长是言听计从,毕竟,若非是他,自个怎么可能重新回到沐家呢?
当年,她可是被沐家抛弃在外的弃子。
沐轻轻看向眼前的人,接着说道,“兄长,秦蓁独自离开京城,去了边关。”
“我知道了。”沐峰低沉地声音再次地传来。
“这云国不宜久留。”沐轻轻提醒道,“岳大公子并非好糊弄的,想必如今早已反应过来了。”
“你即刻动身,回大召去。”沐峰沉声道。
“那兄长呢?”沐轻轻连忙问道。
“不必多问。”沐峰冷声道。
“是。”沐轻轻垂眸,便不再多言。
待沐轻轻离去之后,沐峰隐藏与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秦蓁,不论你走到何处,我都会将你带回来。”
此时,正策马狂奔的秦蓁只觉得鼻头一痒,忍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知棋见状,笑道,“大小姐,难道是谁在挂念您?”
“如今挂念我的又会是谁呢?”秦蓁自嘲道,“只要不是仇家就是了。”
“大小姐当真风趣。”知棋听她如此说,接着说道,“自从来到云国之后,大小姐便极少这般说话了。”
秦蓁抬眸看着前方,而后道,“赶路要紧,你这丫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话痨的毛病还是没有改。”
“怕是改不掉了。”知棋笑呵呵道,“若非如此,大小姐跟前岂不是没个逗乐的人了?”
秦蓁挑眉,笑了笑道,“你倒是乖觉。”
“多谢大小姐夸奖。”知棋附和道。
秦蓁无奈地叹气,而后便不多言。
秦洛这处,因回了边关,又听闻皇后薨了,对秦蓁越发地担忧起来。
也不知怎得,身子懒怠的很,没有几日,便病倒了。
南宫珩担忧不已,请了大夫前来,却也查不出病因来。
这厢,南宫老爷正在忙着部署,倒也没有功夫过来。
南宫家的人也都在祖宅,并未过来。
南宫珩也要跟着南宫老爷巡逻,训练兵士,等赶回来之后,秦洛早已病得不省人事。
他当即便让人传消息去了京城。
秦蓁在他传来消息之前,已经往这处赶了。
故而她收到南宫珩的消息时,已经还有两日便能赶到边关了。
知棋也没有想到五小姐竟然会病了,竟然病的如此严重。
秦蓁也不敢耽搁,快马加鞭,中途也不敢停歇,竟然一天便赶到了边关。
等到了南宫家,秦蓁不等禀报,便直接入内。
南宫珩得知秦蓁来了,连忙前去相迎。
“怎么样了?”秦蓁将身上的披风直接脱下,丢给了知棋。
知棋深吸了口气,站在秦蓁的身旁。
南宫珩皱着眉头,满脸胡茬,双眼猩红,显然这些时日并未歇息好。
秦蓁见他愁眉不展,便知晓相当严重了。
她大步流星地入了里间,行至床榻旁,瞧着病入膏肓的秦洛,连忙给她诊脉。
待看过之后,脸色一沉,“怎会如此?”
“大小姐,五小姐怎么了?”知棋看着她问道。
“再晚些,怕是无力回天了。”秦蓁无奈道。
她低头,将带着的小紫直接丢了出来,放在了秦洛的唇角。
小紫显然在补眠,被秦蓁这般粗鲁地揪出来,甚是不满地扭动着身子,当凑上秦洛那苍白冰冷的唇,忍不住地便钻了进去。
秦蓁也只是静静地等着,没一会,便见小紫钻了出来,大口地吐着泡泡。
那泡泡是黑色的,还带着腥臭味。
秦蓁皱眉道,“我要去大召京城一趟。”
“什么?”南宫珩与知棋异口同声道。
秦蓁抬眸看向南宫珩,“小紫能缓解一时,最多能拖延三个月,我必须赶到这个之前回来。”
“可是你一旦入了大召京城,皇帝不可不知道的。”南宫珩看着她,“你这无疑是羊入虎口。”
“大小姐,何不请少阁主帮忙?”知棋连忙问道。
“此物,只有我能去拿。”秦蓁继续道,“看了是有人引我去的,我不得不去。”
“秦妹妹,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南宫珩皱眉道。
“没有。”秦蓁摇头,“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可是……”南宫珩觉得应当从长计议。
“时间来不及了。”秦蓁继续道,“南宫大哥,五妹妹便交给出了,这个你每日给她服下一粒,万不能多了。”
“好。”南宫珩双手接过。
秦蓁转眸看着知棋,“走。”
“大小姐,不用易容吗?”知棋问道。
“不必了。”秦蓁继续道,“不论我如何易容,咱们自从京城出来,便已经有人盯着了,你忘记上次咱们去大召边关之事了?”
“是。”知棋连忙应道。
秦蓁拿起知棋手中的披风,直接出了南宫府。
“哎呀,忘记了给她出城的令牌了。”南宫珩连忙道。
他赶忙追了出去。
不过却听到秦蓁的密语,当即便停下了脚步。
他怎得忘记了,她手中还有徐大夫给的那块令牌,不论是大召还是云国,都能畅通无阻的。
他当真是忙昏头了。
只是南宫珩转念又想,她若是真的用了,她要去大召之事,岂不是人尽皆知了?
她这是只身去闯龙潭虎穴啊,为的便是洛儿……
南宫珩仰头看着远处,但愿她能平安归来。
秦蓁直接骑马到了城门处,守城的兵士拦住了她。
她随即将手中的玉佩亮出,守城的兵士连忙跪下,她则冲出了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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