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柄无比锋利且冰冷的刀刃刺入孙逸扬后心之中的时候,孙长空再也忍耐不住,随即惊呼道:“爹!”
此时,沈万秋握刀的手掌还未从刀柄上挪开,忽而听见远处孙长空的惨叫声,随即抬起头来,神态狡黠道:“孙长空,你害得我好惨啊!”
说着,握刀的手微微用力,向一侧扭去,剧痛顺着刀刃立即传入到孙逸扬的脑海之中,几欲令他昏迷,张口喷出一道黑血。
“舒服,真是舒服。万秋,没想到这种时候你居然还能惦记为父,当真不容易啊!”
眼见孙逸扬受了这么严重的外伤,居然还能装作若无其事,与自己谈笑风生,沈万秋心中立即燃起莫名怒火,接着阴沉道:“孙逸扬,不要张口闭口就是为父,你没有资格作我爹。你的儿子是孙长空,不是我,沈万秋。”
孙逸扬疲倦地眨了眨眼睛,点点头道:“没错,我没有资格,是我不对。所以我才会待在这里不动,硬挨你这一刀。怎么样,现在心里痛快了吧?”
沈万秋表情狰狞道:“当然没有,这远远不够。为了一个外人,你居然把我交付给沈家抚养,一瞒就是二十五年,你可对得起我!”
孙逸扬道:“对不起,当然对不起。你若还不能消气的话,那就尽管用你的刀来捅我吧!我绝对不躲。”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时迟那时快,气极败坏的沈万秋已然顾不上血浓于水的父子之情,如今他的脑海彻底被仇恨所蒙蔽,眼下他只想宣泄心中的这份怨念,将所有的负面情绪,化为一记记致命的杀招,全部加持在孙逸扬的身体之上。“呲”的一声急啸,沈万秋已经拔出短刀,刚要朝对方的身上继续刺去之时,一道厉喝声忽然呼啸传来。
“沈万秋,你个禽兽!”
沈万秋顺势抬头,一眼见到上空飞来之人,不禁为之一震,只因来者不是别人,居然是一个长相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沈万秋”。
两个沈万秋!
震惊之余,沈万秋连忙架刀抵挡,却怎料对方竟也在这时自怀中掏出一柄短刀,以迅急刁钻之势,朝他拼命刺来。沈万秋虽然自持甚高,但眼见对方所施展的招式套路竟与自己一般无二,心中不免畏惧,伸手拉起孙逸扬的身体,二人一同向后暴退数十步,这才终于停下。
冒牌沈万秋甫一落地,便伸手指着沈万秋,大声叫道:“喂,快放了他,你与我单独打过。”
沈万秋端详了半晌之后,这才恍然醒悟,站在面前的“自己”不是别人,正是擅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顶真魔君,心中稍微有底之后,这才微笑道:“原来是张顶真张魔君,差点认不出来了。怎么,你也想与我为难?不要忘了,我们曾经可是同为魔族效力过的,一起出生入死,有了过命的交情。现在你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与我为敌吗?”
顶真魔君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回道:“少在那里套近乎,你这种叛徒行径是我们魔族最为不耻的,你还好意思提起原来的事情,我今天就要为魔皇铲除了你混蛋。”
沈万秋摊手无奈地摇头道:“这么看来你我是免不了一场大战了。”
这时候,孙逸扬忽然插话道:“张魔君,多谢你的好意相救。不过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私人恩怨,希望你能不要插手。”
顶真魔君忽而怒道:“少在那里自作多情,我来才不是要救你。我说了,我要替魔皇除去这个叛徒,你若帮他,我照样连你一样杀。”
顶真魔君心高气傲,向来不把他人放在眼里。即便刚口口声声提到的“魔皇”血河,他也不愿相交,只是迫于君臣之礼的无奈之举而已。不过,他对沈万秋素有偏见,更没有将这个人类看作是自己的同伴。照他所说,沈万秋的叛离是早晚的事情,只是其他人执迷不悟罢了。现在出了事情,刚合他的心愿,于是便在第一时间找上了沈万秋,准备亲手了去这个祸端。
眼见顶真魔君剑拔弩张的样子,沈万秋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对身旁的孙逸扬轻声道:“你不是感觉自己对我有所亏欠吗?现在将功补过的机会来了,你去杀了他,我就原谅你。”
孙逸扬苦笑道:“万秋,你这又是何必呢!我若是那般不明是非,黑白颠倒是人,当初又何必要将你与孙长空对换,独自承受父子分离之苦。万秋,你不要为难我!”
沈万秋冷笑道:“呵呵,说来说去,你还是认为自己曾经的做法是没错的啊!哎,看来我这个作儿子的注定是要一生悲剧,不得善终了。”
顶真魔君听到二人的对话,不禁皱起眉头,暗道:“这个沈万秋诡计多端,万一孙逸扬受他蛊惑真的与我为敌,以一对二,我定是必败无疑啊!不行,趁他们二人还未达成统一意见,必须要尽早除去沈万秋这个祸患!”
抱定想法之后,顶真魔君并未直接暴露杀机,而是淡然一笑,从容地向二人走去,并且说道:“父子重逢本是一出难能可贵的感情戏,我应该祝贺二位的。只是现在情况所迫,大敌当前,实在无从放松,否则我一定要找个地方,陪你们二人庆祝一番。”
沈万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顶真魔君,知道这家伙定是暗藏诡计,于是嗤鼻轻笑道:“张魔君的好意,万秋心领了。刚刚你还扬言要诛杀我替魔界除害,现在却突然变得这般善解人意,实在令人有些无法接受。你该不会是想用缓兵之计,杀我一个措手不及吧?”
顶真魔君仰天大笑道:“沈万秋,你算什么东西,本魔君要杀你,还需要用什么计谋吗?开玩笑!”
话音一落,沈万秋忽而发觉迎面吹来一阵凉风,风中还夹杂着些许腥气,令人闻了心中异常不安。
“不好,是暗器,暗器有毒!”
沈万秋万万没有料到,堂堂魔君居然会使出哪些卑鄙阴损的招式,而且还以话语作为掩护,出招于无声无息之间,令人根本无法防备。更何况,暗器本身乃是一种极为纤细,哪怕拿到跟前都只能隐约可见的微型银针,比起发丝还要羸弱向几分,却是一种相当要命的杀器。其上淬过的剧毒,乃见血封喉之物,更是不能抵御。意识到情况凶险的沈万秋,头脑之中无数画面飞闪而过,好似已经料到大限来临似的。
“小心!”
生死一瞬,眼见沈万秋就要折在那些随风飘动的如发银针之下,但就在这个时候,原本身体状况已经逼近极限的孙逸扬却是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一股怪力,忽然一跃而起,刚好挡在沈的面前,一阵风声拂过,孙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了下,随即胸前衣物之上透露出若干细至透明的纤柔之物。见此情形,沈万秋的表情彻底呆滞下来。
“你……你这是做什么!”顶真魔君急呼道。
孙逸扬背对着顶真魔君,面向沈万秋,微微摇头道:“我欠了这个孩子太多,这是我应该做的。万秋,这下你可原谅我了?”
说着,孙逸扬双膝一弯,当即扑倒在沈万秋的怀中,后者惊慌之下想要伸手去扶,却不料脚下一滑,二人一同跌倒在地。
“喂,你……你可要挺住!你是守界者,这点伤应该奈何不了你吧!”
沈万秋将被压在孙逸扬身下的手掌使劲抽出,却发现自己的手掌之上尽是鲜血。顶真魔君的如发银针十分轻巧,若非功力练至化境之人,根本无法使用它们,一触物体便会立即折断。所以此刻那些银针虽然嵌在孙逸扬的身上,沈万秋用手划过却是丝毫没有受伤,这些血全是来自孙逸扬的体内。
“这……这……我……你,你快起来!”
意识到孙逸扬身上伤势之重的沈万秋伸手欲要将其扶起,却不料如今对方的身体竟如同没有骨头一样,松松垮垮,筋肉之中没有半点力气。见此情况,顶真魔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不要枉费心机了,中了我的如发银针,劲道已顺着针尖传入了他的奇经八脉,震碎了沿途之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段脉络,回天乏术了。”
说到这里,顶真魔君索性转身而去,不愿看到孙逸扬的临终模样。而就这里发生的一切,全都待在原地的孙长空看在眼里,他不是不想动弹,而是因为怀中的圣敕令发动,封住了他的行动。此刻的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竟被一波又一波热浪所侵袭,痛苦无比。但与眼前惨绝人寰的一幕相较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爹,这就是你的决定吗?我不是孙长空,我才是沈万秋。我到底是谁,谁才是我爹,我,我,我感觉好痛苦啊!”
弥留之际,孙逸扬睁大眼睛,目中闪出异常明亮的光亮,随即道:“万秋,我的孩儿,你还恨爹吗?”
孙逸扬伸手想要去抚摸沈万秋的脸颊,却是因为目力尽失,触感全无,只是在眼前摇动了两下手掌,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神情。
“嗯……”
沈万秋的声音沙哑阴沉,也不知孙逸扬到底有没有听到他的回应,便颓然将手放下,终于断气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