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原本是淡定地浮上来的, 在见到顾雨撞上来的时候,表情迅速变了一下, 然后……然后舌尖一卷, 将顾雨和嘴里的植物一起放到了头顶上。
坐在云昭身上的顾雨有些呆,这情况发展似乎有点不对劲, 难道说, 云昭并没有遇到危险, 而是下去采这株植物去了?
那傻乎乎地冲上来的自己, 是不是显得太过于关心他了!明明他们还在冷战中啊!
又是沮丧又是尴尬的顾雨没有看到, 他的大剑闪烁的光芒被海水中怒气值满点的一条大鱼看到了, 刚刚恶狠狠地冲出海面的大鱼吞了口海水, 又默默潜入了海里。
云昭的眼睛往那个方向斜了一眼, 哼了一声,转身朝着岸上游去。
小蛇们四处躲避着,礼貌地跟云昭打了招呼, 就各自回家去了。
这一次他们并没有留下来吃晚饭, 不过,岸上排着的几条大鱼绝对够他们吃了。
毕竟明天就是正日子啦,云昭和伴侣肯定要准备一下子的, 他们也要回家为参加仪式做点准备呢。
一路到了旧的洞府, 云昭就将顾雨放了下去,连着那株挂满果子的植物。
顾雨有点自暴自弃了,要不,还是先跟云昭说说话吧, 云昭似乎是打定主意就算不结婚也不理他了。
明天是族长定好的日子,但是俩人还这种样子,怎么举办仪式?
屋子里安静的可怕,明明房间里满满的——占了绝大部分的云昭和一小点位置的顾雨,却安静的像是没人一样。
顾雨深深吸了口,最终决定先跟云昭说话,于是找了句话来搭讪,“那个,你们是海蛇吗?”他觉得这句话还是很安全的,毕竟他有看到云昭和那些小蛇下海。
屋子正中间的大白蛇刚刚明显也在走神,听着这句,张口就是一句,“我们就是海蛇,那又怎么样?!”一脸我就知道你嫌弃我,现在果然连我们是什么品种都嫌弃了吧!
看着迅速陷入备战状态的云昭,顾雨快要被他噎死了。
“你怎么不再加上一句,不服你咬我啊?”顾雨也有点冒火了。
云昭迷茫地看了顾雨两眼,头一次有点不太流利,“可是,你也没法咬我啊。无论从牙齿的尖锐度,还是我鳞片的坚硬程度,你咬我只会硌到牙——”怎么看,都是我咬你成功的几率更大一些吧,虽然我不会咬。
后面这句,云昭没有说出来,就算吵架,他也不想让顾雨更害怕蛇。
……你那是什么奇葩的关注点?!顾雨有点想揍人了,可是云昭说对了一点,揍他估计自己手更疼。
“云昭,我们谈谈吧。”
看到云昭努力将头一摆,就想往床上游去。
“你还想举行仪式吗?”
云昭的身子一顿,他猛地转过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走了吗?你没有必要跟我说,你一个人走就是了——”
顾雨转头往洞口外面走去,然后,在他还没有走到门口的时候,一条巨大的尾巴放在了洞口。
“既然你这么要求,我们谈一谈也可以。”云昭的声音更加冷淡了。
“要不要去外面谈,谈完正好我可以直接一个人走?”顾雨问道。
云昭没有说话,但是顾雨觉得云昭身上周围已经可以冻死人了。
“很不舒服,很难受对吗?”顾雨看着云昭,云昭坚决不跟他对视。
顾雨转身往里走到床边坐下来,“我也很不舒服,因为你已经对我说了两次了,让我随时可以走,云昭,我听到这句话的心情,并不会比你好。你这样说,是不是对我没有任何信心?还是,你随时会放弃我们的感情?”
“我和你回来,就是为了举行仪式,我知道自己的想法,云昭,我想和你确定关系,一直在一起。”
“对我来说,你是很重要的人,而且未来会更加重要。云昭,我喜欢你,对我来说,你是任何人都不可替代的。”顾雨说道,又加了一句,“黑蛇不行,任何颜色的蛇都不行。”
顾雨近乎表白的话,让云昭的尾巴动了动,周围的寒气都退去不少。
“……我从没有想过放弃。”云昭忽然出声了,“想放手的人是你。”
顾雨震惊地看着云昭,随即气愤道:“我什么时候有过那样的打算?你凭什么这么说,就因为那条黑蛇的表白?!”
大白蛇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说道,“从地球起,你就在犹豫了,你不想回来,因为你说服不了你的父亲和弟弟,你甚至不敢对他们说。即便到了修真界,你依然在紧张不安。”
“随时会放手的人是你。”云昭凑过来,巨大的脑袋静静地看着顾雨。
顾雨忽然无言以对了,云昭说的就是事实,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注意,但是确实一直在忐忑不安——在冷战后尤其明显。然而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这种不安先被云昭发现了。
“我不想你以后后悔,所以才说出了那种话,让你有选择的机会,连理由都给你找好了,我们吵了一架,你可以趁机离开而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云昭平静地说道,“我之前对你说的每一句关于我们仪式的话,都是很认真的。当一条蛇愿意和伴侣举行仪式时,是不会也不能说谎的。”
顾雨惊呆了,他又是愧疚又是感动,原来云昭也在不安,大概从地球开始,云昭就一直在担忧吧,担忧他随时反悔。
但是即便伴侣随时会离开,云昭依旧在认认真真地修建他们的洞府,准备需要准备的一切,虽然大白蛇的身影异常孤单。
顾雨伸出手,抱住了云昭的大头,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我确实因为父亲和弟弟不知道很难受,但是,我过来举行仪式,从没有想过会反悔。”
“云昭,我……我从没有想过离开你。”顾雨说道。
刚说完,顾雨就被云昭压倒了,变回人形,云昭紧紧抱住顾雨,注视了他好久,然后将头埋在了顾雨脖子里。
“以后也不能离开我。”云昭低声说道。
顾雨回抱住他,“嗯,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在一起的。”
“……那,那一会儿我带你去新的洞府那边看看,我想你会喜欢的。”
“好。”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明天就会举行仪式了,冷战也终于结束了,两人都有一种暴风雨之后的幸福和激动。
温情时刻没有两秒,云昭忽然笃定地说道,“其实你很在乎我吧?在海边,你提着剑冲过来,是不是担心我遇到了危险?”
顾雨:这丢脸到家的事能不拿出来说吗……
然后,两人一起去了新的领地。
看不到边的围墙和院子,半山腰立着的雕梁画柱的宅子,古香古色的建筑立面,还有一座三层别墅。
顾雨总觉得有嫁入豪门的感觉,囧,这,这么大这么漂亮的庄园!真是太了不起了!
当天晚上,顾雨终于睡到了床,边吃云昭从水里摘回来的果子,顾雨边问道,“如果你当时说的时候,我真答应了,你会让我走吗?”
云昭淡淡看了顾雨一眼,边仔细整理明天要穿的衣服,边说道,“这还用说吗。”那怎么可能呢,冷战期间,他的尾巴可都是等顾雨睡着后堵在门口的。
就算没有和顾雨谈拢,他也不会放顾雨离开的,他的家人,从始至终,都只有顾雨一个。
他这样的珍惜,这样在意,怎么会放他离开?
从小到大,所有想要的东西都是他自己通过努力得到的,家人和爱人,顾雨的心,也是一样的。
收拾完一切,云昭抬头看着顾雨正一颗一颗往嘴里塞他拿上来的那些果子。
边吃,顾雨还问道,“真好吃,这是什么水果?”
云昭纠结了一下,说道,“那是蛇岛这边象征婚姻美满幸福的果子,如果结为伴侣的两个人在婚宴上摆出这种果实,每个人都会羡慕的。”
这种果子特别难寻,幸好自己小时候就发现一条鱼在守护这棵果树——为了向拒绝了他好几百次的三胞胎鱿鱼求婚,他也是蛮拼的。
“啊!”顾雨忙将手里的果子放下来,明天不够了可怎么办。
“一盘就够了,你喜欢,尽管吃。”
深海某条被抢了果子的鱼:QAQ那条该死的蛇竟然全抢了!他到底要向多少条蛇求婚才用得到啊!要不是曾经被剑修修理过有心理阴影,今天我就……就拼命了!
“好吧,为了明天……精神好,我们是不是要早点睡了。”顾雨说道。
云昭不敢置信地看了看他,“那怎么行呢,我们得互相洗个澡,做个美容,打理一下头发和鳞片,以便让我们明天看起来更精神更完美。来吧,东西我都准备好啦。”
顾雨:……那如果我没有跟你和解,你这些到底打算要怎么做啊?
顾雨头一次觉得云昭有太过追求完美的嫌疑,此刻,他就顶着某种植物叶子做的面膜,正吭哧吭哧地给云昭原形涂抹鳞片,看着这身长,总觉得今夜是不用想睡了。
“等等,我的脑袋不能用这种,用旁边那种白色叶子,那种有美白效果。你刚刚漏掉了左下方的一片鳞片,补一下。”顾雨忙活的时候,云昭也有在认真监工。
最后,是精神亢奋的云昭进行的收尾,将两人敷的美容药物洗掉,再一次确定明天需要的东西,然后才盘到床边睡觉。
第二天一早,顾雨和云昭就早早收拾好了自己。
顾雨的衣服是云昭帮忙穿上整理的,华美的白色袍子柔软至极,穿起来别提多舒服了。
随后,云昭带着顾雨去了海边。
顾雨原本以为他们是来迎接客人的,没想到,一群杂色小蛇们也都早早过来了,每条蛇都是又紧张又肃穆的样子。
等了两刻钟,天上不少人乘着飞剑而来,还有乘坐华丽的飞舟的。
最后,大家都落在了海滩上。
顾雨偷偷看去,大部分都是一身华丽的黑袍,也有其他颜色,不过按照站立的位置来看,地位明显没有黑衣人高。
当族长夫妇二人到的时候,顾雨还看到随着他们一起下飞舟的一大两小三条黑蛇。
云昭带着顾雨走到族长和奉兮面前,弯腰行礼。
蛇岛族长岩一看着一身白衣的云昭和顾雨,微微点头,现在看起来,两个人还蛮配的。
至于自家大儿子再也没有提起的命中恋人,岩一决定不过问了。
岩一看了看站满人的海滩,在其中一个中年黑衣人微微点头后,岩一说道,“启程,前往圣地。”
然后,继昨天看到小蛇下水之后,顾雨今天看到了一群大蛇入海的场景。
好、好大的蛇!而且好多!
一条条巨大如山脉的黑蟒出现在沙滩上,然后慢慢游入海里,姿态优雅如同出海巡航的帝王。
整个海滩都有点不够用,于是前来的巨蟒只能分拨化为原形,然后入海。
“岩山巨蟒一族全部来了吗?”顾雨震惊地小声问道。
“当同族举行缔结契约仪式的时候,除了当值的侍卫,只要留在岛上的岩山巨蟒都是要参加的。”
然后,顾雨还看到很多坐在巨大黑蟒身上的人,也有的是动物,有着华丽尾羽的大鸟,丰厚皮毛的狐狸等等。
注意到顾雨的视线,云昭看了他一眼,然后化成了一条巨大的白色蟒蛇。
云昭出现的时候,旁边的成年巨蟒都给他让了让位置,毕竟这俩可是今天的主角,要走在最中间的。
然后,云昭就将顾雨放到了自己身上。
顾雨有些明白那些乘坐在大蛇身上的人或者动物的身份了,应该是那些大蛇的伴侣们吧。
云昭带着顾雨也游入了海里,站在白色巨蟒的身上,看着周围一条比一条更大的黑蟒,顾雨有点心潮澎湃啦。
整个海面全都是巨蟒,简直没法更拉风!
乘坐大蛇去结婚,再想想地球上的迎亲车队,简直弱爆了。
顾雨虽然没有认出来,云昭和二号都是清楚的,跟在族长身边的那条中等个头的黑蛇,其实就是岩星。
在二号经过岩星的时候,岩星极为厌恶极为鄙视地扫了它一眼。
二号只高冷地冒出了三个字:“呵呵哒。”
岩星,岩星吓了一跳,咯咯哒?这绿毛鹦鹉什么意思,它它是要下蛋吗?离自己这么近下蛋难道想把蛋赖在自己身上?!
昨天还嘴硬,现在知道自己身份了,想嫁给他?门都没有!岩星一甩尾巴,迅速远离了刚刚的位置。
黑色小蛇们被一条条五颜六色的大蟒们背在了身上,而杂色小蛇则被最后冒出海面的鲸鱼背了起来。
顾雨张大了嘴巴,这、这不是海王兽吗?已经和蛇岛谈好条件来打工啦?这效率也真够快的……
洒满阳光的海面上,一身白衣的顾雨站在云昭头顶,幽蓝的海水中在飞速地后退。
迎着海风吹了半个多小时,前面的大蛇才放缓了速度。
最后,全部停了下来。
顾雨往四下看看,前后左右,都是海水,所谓的圣地……难道在水底?
在顾雨纠结换潜水服举办婚礼不够帅气的时候,数千头大蟒蛇开始在最外围快速游动起来,而且越来越快。
海面在蟒蛇们的游动中渐渐掀起来波浪,然后,在四周冲天的巨浪中,中间的海面渐渐下降了。
随后越来越低,在数十米之下,顾雨看到了座落在海底的巨大建筑。
那是一个祭坛,大到足够容纳这么多蟒蛇原形停留的祭坛。
族长带着奉兮慢慢降落在祭坛周围的平台上,随后,大部分蟒蛇都落了下来。
云昭也带着顾雨下去了,不过云昭并没有变成人形。
祭坛边缘,立着不少雕塑,盘龙,鸾凤,麒麟,也有很多顾雨没有见过的兽类。而顺着台阶往上,最中间,也是最高的位置,则矗立着一条巨大的蛇。
蛇的眼睛是眯着的,像是在海中沉睡,而现在,则是在享受阳光了。
背着顾雨,云昭跟着族长往祭坛中间游去。
其他的蟒蛇大多停留在了外围,竖起脑袋,看着这边。
只有少数,又跟着上了台阶。
站在越高的台阶上的巨蟒,在蛇岛的位置就越高,最后一层台阶上,站了长老和护法们。
族长带着云昭一直到了巨大的蛇形雕像之下,那个雕像,甚至比族长还要大呢。
族长转头看向云昭,云昭游了过去,然后低下头,让顾雨踩着他的脑袋下来。
“将手放在他的额头。”族长对顾雨说道。
顾雨施展了悬空术,到了六七米的高度。而云昭,依旧维持那个将头深深低下去的姿势,就像是——对自己主人那样,谦卑,恭敬,专一。
这简直不像云昭,顾雨脑袋里一片空白,慢慢伸出手,放在了云昭额头上。
紧接着,族长开始发出蛇类的声音。
明明声音不大,在顾雨耳边,却如同一个个炸雷一般。
而且,他觉得自己似乎听懂了里面的意思。
“先祖见证,心血为引,誓言为契,你们将结为伴侣,互相忠诚,互相守护,互相陪伴。”
随着族长的话,一圈圈金色的符文在两人周围浮现。
而头顶巨蛇射雕慢慢睁开了双眼,一道无比亮眼的光线射下来。
在强光中,顾雨一阵头晕,然后……晕了过去。
他梦到那些金色的符文变成了锁链,将云昭和他层层环绕起来。
然后云昭将他圈入了怀里,于是锁链绝大部分锁进了云昭的血肉,骨髓,最后汇聚到灵魂,识海。
顾雨清醒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回程的海面上了。
顾雨半坐起身,只觉得全身乏力,而身下的云昭身上却有一道道伤痕。
虽然云昭体质逆天,那些伤痕已经在慢慢好转,但是这些仍然说明,顾雨梦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对于云昭来说,契约的限制,比对顾雨大得多。
自由,爱情,生命……他都得分给顾雨一半。
如果背叛,契约会给他最严厉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