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石安闭上双眼,总觉得眼中发涩。
月华熄灭了烛火,悄悄退出了卧室。谢石安摸了一下脸颊,应该是落泪了,为的,是前世的自己,还是心中的悔恨?
前世他之所以放浪形骸,与父亲谢松很有关系。虽然谢石安自我安慰,说是镇国公府名声太响,有个纨绔子弟,说不定皇上还能放心一些。
前世,谢石安恨的,一直是他的父亲谢松。
谢松和兄长谢楠不是一类人,谢楠是个纯的不能再纯的武将,谢松却是个天生的官场高手。从一开始,谢松就知道自己的路,该怎么走。
勋贵人家的子弟入仕,要么走恩荫,要么走战功。谢楠是世子,又占了北疆战场之便,谢松就选了武举入仕。从御前侍卫,到兵部主事,再到今日的兵部侍郎,以及未来的兵部尚书,仕途可谓一帆风顺。
偏偏坐在这样的高位之上,谢松都没及时发现英王和三边的动静。谢石安觉得,应该是谢松太过沉迷官场博弈,忽视了边疆动向。
等到谢轻尘封了世子,谢石安才发现,家里有这么个奸细,谢松发现不了英王的动向,也不是什么怪事。
谢松中了武举,就相中翰林院侍讲学士傅广雅的长女傅宜秋。傅宜秋不仅美貌,才学更是出色。
傅广雅当时只是个从五品的侍讲学士,品级并不出彩。只是傅广雅和谢松是一类人,仕途特别顺,为人也十分圆滑。
谢松娶了傅宜秋,夫妻鹣鲽情深不说,翁婿关系也十分融洽。傅宜秋怀了谢石安的时候,傅广雅已经升任吏部尚书,眼看就要入阁了。
谁知傅宜秋难产,生了谢石安之后,一直卧病不起。傅宜秋人还没死,谢松就开始联络岳父,两人一拍即合,再娶一个傅家的女儿来联系感情。
翁婿两人完全是一丘之貉,人品也说不上坏,却十分冷血无情。傅宜秋病的虽重,却仍有挽救的余地,这两人一安排好,傅宜秋的庶出妹妹傅绮雯就进了镇国公府。若是没有傅绮雯,傅宜秋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一进门,傅绮雯很快就怀上了谢轻尘。等她挺着肚子出现在傅宜秋的面前,傅宜秋一怒之下,就没熬过去,很快就去世了。说是被傅绮雯气死的,一点儿也不过分。
谢石安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却知道的十分详细。等他渐渐长大,小他一岁的谢轻尘也跟着长大了。
只是,谢石安长的一点儿也不像镇国公府的人,没有丝毫武将的气息,长相绝美,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谢轻尘长的,却和镇国公府的人很像,浓眉大眼,一看就是武将家的孩子。
年岁渐长,谢石安太过聪慧,又太过美貌,谢松越发觉得谢石安比谢轻尘好了,连带着,谢松觉得傅宜秋也远比傅绮雯好。
傅广雅已经入阁,他是翰林学士出身,学问文章十分出彩。谢石安和谢轻尘都是他的外孙,可是傅广雅偏偏只喜欢谢石安,无论教什么,一学即会,举一反三。前世傅广雅曾经放言,若是他的孙子去殿试,状元就没陈奇可什么事了。
所以,翁婿两人又不谋而合,一起把谢石安宠到天上去,把谢轻尘打击到尘埃里。傅绮雯虽然气死了嫡姐,也扶正做了谢松的夫人,却处处受气。在镇国公府里,她低人一等,是个继室,在娘家,她又低人一等,是个庶女。
谢石安惊才绝艳了十来年,到了叛逆期,又听说了自己母亲的死法可悲,就恨起了父亲和外祖父。总觉得自己本该父母双全,幸福美满的,却被继母给破坏了。
一悲愤,谢石安就开始流连青楼,偏偏还得了个青楼才子的响亮名声。谢松气的跳脚,却也无可奈何。
谢石安恨父亲谢松,他弟弟谢轻尘又何尝不恨。谢轻尘的母亲小傅氏,进门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正儿八经地嫁到镇国公府。
傅宜秋一死,谢松觉得长子比次子出彩,就处处抬高亡妻,小傅氏的日子,如何不苦。她在娘家是庶女,出嫁又是继室,前头还有个嫡姐留下的长子,如何不难
偏偏这样的处境,谢松还一味打击小傅氏和她的孩子,把谢石安捧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家里如何不乱。
也难怪,前世小傅氏派人偷偷告诉谢石安,他娘是被父亲和外祖父活活气死的。也难怪,她派人引着谢石安走上歪路,更难怪,小傅氏生的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偏激执着。
谢轻尘长了副浓眉大眼,一看就是个老实人。谁知道这老实人暗戳戳地,阴谋诡计强的不行,差不多害死了谢家所有人。
谢飞雪更是骨骼清奇,脑回路惊人。豆蔻年华,却看上了快而立之年的英宗,爱的死去活来,非他不嫁。
谢飞雪这脑回路,连英宗都不敢相信她是一见钟情,情根深种。毕竟,镇国公府上下,几乎都是英宗害死的。他怎么可能放心,让谢松的女儿进宫呢。
谢飞雪偷偷进宫,被侍卫当刺客给杀了。英宗听说之后,心里更是确定,谢家的女儿,就是进宫来行刺他这个皇帝的。
连带着,谢飞雪这事,也害了镇国公府唯一剩下的谢轻尘。虽然没有要他的命,却被圈禁了起来,不得自由。阴差阳错,也算替谢府的其他人报了仇。
知道这些的时候,谢石安也差不多快病死了,想笑一下,却潸然泪下。明明可以存活几百年的世家,就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全族覆灭,该怪谁呢。
所以,重活一世,拦着长房的谢飞霜别当太子妃是一回事,谢石安还得拦着镇国公府,别卷入太子和英王的夺位。
只是二房有这么一个官场高手谢松,只怕迟早会卷入夺位之争。
谢石安叹了一口气,他也十二岁了,等他今年生辰的时候,继母小傅氏,就该来告诉他,大傅氏的死因了。
到时候,他该如何反应呢?是愤怒,是平静,还是和前世一样,躲到青楼里面,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