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没有什么鹅毛般的大雪,也就指甲片大小的雪花飘飘扬扬,漫天抛洒。
不过这一场雪一下便是足足两月之久,直将整个山野都覆盖上了一层能没了脚背的积雪,放眼望去,天地是一片的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朝廷果然没有来攻打瓦岗,甚至从长安传回来的信说那庙堂上的杨先生当听的说瓦岗还在城墙外砌了寨墙又将将军府改作了聚义堂时差点没被笑死过去,自此,瓦岗便被此人给抛到了脑后。
不过有两个人却是暗中的将瓦岗给记在了心里,第一个便是那靠山王:
杨林!
杨林却不是在朝上得到的这个消息,而是在登州与那离石湖刘留王对阵的时候听到的,当时便让大太保卢芳将宇文霸的名字给记在了自己的剿杀名单之中,直把卢芳给弄的不明白。
天下反王那么多,真正被父王记入剿杀名单的却就只有那么两个:
长白山的知世郎王薄和那清河的高士达,可没想这么一个不知道从那儿冒出来打下了城寨连将军都不敢称的响马何劳父王如此挂心?
除却杨林外第二个将宇文霸给记在心上的,便是此时正在杨林麾下做那十三太保的秦琼!
因为上回大太保卢芳和二太保薛亮在山东失了王杠,让靠山王杨林是大丢脸面,再加上山东反贼猖獗,杨林一怒之下便将气洒到了山东节度使唐壁的身上,带着一员骁将亲往山东斥责,本意是想要将唐壁由那骁将给替换了,找了个由头在校场命唐壁和那骁将比斗,谁知半路杀出个秦琼来,只十合便将那骁将给打的没有还手之力。
唐壁自知杨林一向爱才,再加上秦琼面相端正,有大将之风,所以趁机将秦琼推荐给了杨林,杨林自是喜欢,便收了秦琼做自己的第十三个义子,那唐壁因荐人有功自然便功过相抵,而秦琼甘愿做十三太保的目的也很简单,就两个字:
报仇!
若不然以秦琼的性格,他是不会强出头的。
可是当他和杨林接触久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当初的决定真的错了,想要搞死杨林,太难!
此人甲不离身,棒不离手,身边更是随时都有十二太保进出,便是觅得机会,秦琼却也不敢妄动,非有一击之功秦琼绝不敢冒险,因为此人的囚龙棒端的厉害,一招不能成效,便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宇文霸。
众多反王中,怕是只有你才能最终的形成气候,难不成我秦琼的大仇只能借助你的手才能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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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霸突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随手将窗户掩上了一些,气候是越来越冷了,朝廷兵马看来是不会来的了。
要不是担心朝廷兵马会犯瓦岗,宇文霸是真的早就下山去了,直到在瓦岗平平安安的呆了两个月朝廷都没有兵发瓦岗的意思宇文霸就知道当初自己的推测是对了的!
一想起魏征宇文霸嘴角就直咧,真是一个人才啊,简直就像那汉家三杰中的萧何,什么事一上手便是妥妥当当,就连那徐世绩也是常在他耳边感叹,说这个魏百策果不愧百策之称,无论大事小事,还是一些千头万绪的事只要交到他手上,皆能给处理的井井有条。
现在魏征的身份和徐世绩一样,瓦岗军师,不过他这个军师却不处理军务,只负责瓦岗的内政,其实便是瓦岗留守的职责,不过现在却称不得这么两个字,否则我们的杨先生便不会这样的轻易放过瓦岗了。
魏征给宇文霸递上的壮大瓦岗十策宇文霸也是全盘接纳,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
低调。
并且还赋予了魏征一个特大的权利,便是在不冒头的前提下,你可自行行事,不用征询我的意见。
魏征才能得到伸展,十策得到重视,更是干的带劲的很,每天都跟打了鸡血一样,精神头简直足的不得了。
所以宇文霸也才有了是该下山去走走了。
虽说这个时代讲究个什么酒香不怕巷子深,但是宇文霸却不会便如此老打老实的呆着,上瓦岗都快三个月了,来投的倒也不少,可是在自己脑海中熟知的那些个英雄人物可还真的是一个都没来。
还有便是那个张大宝的技艺问题得先给他解决了才行,要不然这一块璞玉便真的要这样废了。
而最合适的人选宇文霸心里是早就有了数的,便是那太行山的雄阔海!
雄阔海最后是做了那相州反王高谈圣的大将军的,不过那高谈圣是直到大业十三年才造的反,现在雄阔海应该还没有投到高谈圣的麾下吧?
说不定不仅可让张大宝拜个师傅,还可以把这雄阔海给一起弄来那才爽呢。
嘿嘿。
紫面天王雄阔海可是宇文霸很喜欢的一个人物,若非说是最喜欢也不为过,此人在十三杰中排第四,力大无比,两把板斧使开来直乱人眼,还有一根熟铜棍,更是神出鬼没,威力无匹!
正好张大宝也喜欢使棍!
这只是其一,宇文霸最敬重的是此人的磊落性格,大丈夫秉性,兄弟义气!
在扬州反王夺魁大会上,那雄阔海代表相州出战,紧赶慢赶饭也没吃水也没喝终于赶到的时候正遇上一片混战,杨林放下千斤闸欲尽杀反王,那雄阔海竟然以一己之力玩命的托起了千斤闸来,将一众反王放了出去,而自己却最终因腹中饥·渴力竭而死。
高谈圣是痛哭流涕,一个劲的骂雄阔海你怎么便如此的实诚也!
“是得下山去走走了。”宇文霸自言自语的话却被刚进门的徐世绩和魏征都听在了耳里,两人呵呵一笑,徐世绩道:
“此行哥哥可让绩随行否?”
“贫道上山已久,也想下山游历游历了。”魏征那个山羊鼻子笑起来真的好难看,被宇文霸丢出来个白眼,瞪了两人一眼,道:
“山寨现阶段还离不了你们二人,我便只带山娃子和张大宝下山便是,茂公,明日你便将那李公逸派去金堤换了大宝兄弟回来。”
“是。”徐世绩随即应了一声。
“怪了,往日我言下山,你们都多加拦阻,今日何故如此痛快,一说便准?”宇文霸目光在两人身上搜寻,却见两人都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喜悦表情,不禁催问道:
“何事如此高兴,快说来。”
“别再逗弄哥哥了,看把哥哥给急的。”魏征抚着下巴上的一揪山羊胡直呵呵的笑了起来。
徐世绩这才从身上摸出一封信札来,道:
“哥哥快请看!”
宇文霸接过信札打开来目光刚一触及,立时眼神便一跳,然后双眉便深深的锁了起来,最后放下信札时是长长的一叹,那沉重的样子直把一旁的徐世绩和魏征给瞧得是揪心不已。
这么久以来,何时见自家哥哥如此心虑过?
可是这心虑还是来自看了这样一个大好消息之后,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在哥哥的眼里这不是好消息么?
徐世绩不由望了魏征一眼,魏征也是一副搞不明白的表情,徐世绩终于是稳不住了,望向宇文霸道:
“皇帝下诏誓师进军高句丽,陆路左右各十二军,共一百一十三万三千八百人,号称两百万兵马,皇帝更是亲授节度和大将,那右翎卫大将军来护儿亦率江淮水军同征,此一去,朝中不止无兵更无大将也,我瓦岗便更不用忧虑呢,哥哥何愁之?”
何愁之?
宇文霸闻言不由瞄了眼徐世绩,张嘴便想说你可知道这一百一十三万多人马最后能够回来多少人吗?
可是嘴一张又闭上了。
这一战后,那光是高句丽清扫大隋留在本土上的尸体便足足月余的时间,缴获的兵器甲胄堆得比他那辽东城都更高,那鸭绿江清川江辽水的江水都直在数十个日夜后才去净了鲜血的红色恢复原貌!
这一战,可比当年隋文帝那一战更加的惨败,也更加的可惜。
先是陆军在辽水被阻,高句丽趁隋军渡河之际阻杀,搞死了左武卫大将军麦铁杖,这可是个真正的英雄汉,小胜一场,后来隋军拼命搭起了三道浮桥,死命的冲了过去。
然后围了辽东城,我们的杨先生本以为高句丽已是瓮中之鳖,迟早被自己玩死,宇文述更是为了奉承隋炀帝而拍出了那个极为臭气熏天的马屁,那就是劝隋炀帝亲自指挥攻城,以便流芳百世,让后人世世代代皆颂扬我主之大才!
隋炀帝自是应然,一道令下去过后,局势随之一转,大好之势的隋军开始一点点的转为了被动,因为无论辽东城里的高句丽兵有个什么动静,隋军将士首先想到的不是应对,而是赶紧给随军的皇帝送信过去请示,然后等到皇帝的指示后再做对策,而此时往往已失了先机。
如此一来,双边竟成了拉锯战,围在辽东城的隋军不知攻了多少次城,死伤无以可计,却就是攻不进去,而来护儿的水军则被大将乙支文德使诈败之计骗入平壤城中袭杀,四万精兵最后只剩数千人拼了老命逃回到辽东杨广帐前。
而那于文仲和宇文述率领的三十万人马在鸭绿江和清川江大败,逃回到皇帝身边时更是死的只剩下了二千七百人,此时隋军粮草也已难以为续,国内更是反王猖獗,不得已,到八月份时,杨广只得班师回朝。
“哥哥可是不看好此次出征?”魏征突然轻轻的吐出一句问话却将徐世绩给震了一下,疑惑的看向宇文霸,道:
“莫不然哥哥认为此次皇帝征高句丽会败不成?”
他无法想象,一百多万的兵马,水路两军共进会攻不下一个小小的高句丽,此时的徐世绩便和当初的凌敬表情一般无二!
“必败。”宇文霸缓缓的吐出两个字,却换来徐世绩和魏征两双鼓起如牛一般大的眼睛瞪来,宇文霸冲着两人苦笑一声,道:
“我瓦岗倒是不用再忧虑朝廷会再来犯了,唉。”
魏征和徐世绩对望一眼,看宇文霸的神态,那是笃定了皇帝会败的样子啊,可是皇帝那可是带着一百一十三万多人马号称两百万的存在去打高句丽,想当年那文帝便只三十多万人马就差点搞定高句丽了,难不成这一百多万还不成么?
更何况,还是皇帝亲征!
宇文霸没有再理会二人,一时觉得自己的心有点累的感觉,不禁朝二人摆了摆手,道:
“今日便到这里吧,我觉得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
徐世绩和魏征诧异的盯着宇文霸,在两人的眼里自家哥哥便是铁打的啊,可是此时竟然也会说累了?
是身累,还是心累?
“哥哥这是心忧天下也。”走到门口,魏征回头又望了一眼已经躺在榻上的宇文霸,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