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娘一愣,怔怔地看着陈冬梅。
这里面有秋儿什么事?
她捏着帕子,拉着陈冬梅的胳膊,“梅儿你说清楚,这关我们家秋儿什么事?”
张氏脸都要气绿了,她狠狠瞪着陈冬梅,偏偏陈冬梅是个没眼色的,根本不理会她递过去的“信息”。
陈冬梅忿忿地说:“奶竟准备跳过我,让秋儿嫁过去!”
燕儿娘不可置信地看着张氏,“娘,这是真的吗?您怎么能做这种事情,秋儿才十岁,连议亲的年纪都还没到呐!”
燕儿娘此时的心里拔凉拔凉的,看着张氏的眼神很是陌生,就好像刚刚认识张氏一般。
张氏凉凉地说:“聘礼都收了,不然怎么办!”
燕儿娘和陈冬梅同时开了口。
燕儿娘说:“退回去!”
陈冬梅说:“我嫁呀!”
刘二婶端着一盆烩咸菜和一盆窝头走了进来,她把东西放在了陈惟仁那一桌,便小心觑着张氏的面色,见火还没烧到自家这里,她赶紧坐了下来。
张氏全副注意力都在燕儿娘身上,根本没注意到刘二婶的爪子已经伸向了窝头。
张氏翻着白眼,盘起腿,“你们两个这么会替我出主意,这个家给你们当,好不好呀!”
刘二婶拿着窝头,藏在桌子底下,先左右看了看,见没人看她,她就揪下一大块塞进嘴里。
做窝头的食材有很多种,他们家的这种是最差的那种,荞麦皮吃在嘴里,根本谈不上什么口感,只图个饱而已。
就算这样,那一盆窝头也才八个,连一人两个都做不到,还得靠眼疾手快,晚了的,就只能吃个半饱了。
燕儿娘将陈春燕的话贯彻得相当彻底,她的话说完了,就只管哭,哭得伤伤心心的。
陈冬梅则一脸期待地看着张氏,只等张氏点头,她就能立刻收拾包袱去周家似的。
陈惟仁用烟袋锅子敲了敲桌子,屋里立时安静下来。
他问:“谁出的主意,大的伤了嫁不了,就要小的顶上?”他说完,身子一侧,正面对准了张氏那桌,“他们周家就这么着急,连这么几个月都等不了,非得马上娶媳妇?依我看呐,这样的人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家,让他们趁早找别人去吧。”
燕儿娘收了哭声,定定看着陈惟仁,老爷子发话了,张氏总要听吧。
谁知道张氏也哭了起来,还啪啪拍着大腿,“老头子你在说什么呐,你说这话就是把我们全家人放在火上烤啊,那三升麦子是我们还得出来的么,啊,退了亲,我们咋办?!”
陈惟仁愣住了,下意识问:“麦子呢?”
张氏声音低了下去,“前儿得了麦子,我想着老三长这么大还没吃过白面,嘴馋,我心疼他,叫人带去磨了,给他做了饺子。”
陈敬茂惊得嘴里的窝头都掉了出来,他赶紧伸手去抓,他啥时候吃了饺子,他怎么不知道?
他刚张开嘴,就被张氏给瞪了,他只好讪讪地闭上了。
然而这话陈惟仁并没有全信,“他能吃得了那么老些?”
张氏又开始撒泼,“吃了,吃完了!反正你让我拿,我是拿不出来了。”
陈惟仁愁得使劲儿搓了搓头发。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有钱,他说话委实硬气不起来。
他挥挥手,底气不是很足地说:“你跟周家好生商量,燕儿、梅儿没嫁,直接嫁秋儿是绝对不可能的,你仔细想清楚,秋儿跳过两个姐姐先嫁,她的两个姐姐以后还嫁得出去吗?”
陈冬梅听到婚事还有这讲究,惊出了一身冷汗,还好她机灵把事情闹了出来,要真要让秋儿先嫁了,她可不得跟村口那个大花一样了么,二十几岁的老姑娘了,还嫁不出去,在家里干男人的活计,还不受家人待见。
她眼巴巴看着张氏,张氏却连个眼风都没扫她。
张氏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我今儿刚跟媒人说好了,明儿我就反口,这不是自打嘴巴么。”
陈惟仁有些烦躁,“家里不止你一个女人,你要实在不想管,燕儿娘,你来管。”
张氏脸色立刻变了,改口道:“我自己的孙女,我能不想管么……”她叹了口气,“我晓得了,一定把这件事办好。”
陈惟仁哼了一声,拿起筷子,自顾自吃起饭来。
他动了筷,陈敬贺和陈敬宣才相继拿起筷子吃饭。
陈敬茂眼珠一转,手又伸向一个窝头。
陈惟仁一筷子打在陈敬茂的手背上,从来没干过活的白嫩手上立时起了两道红痕。
陈敬茂嗷嗷直叫,“爹,你干啥呢!”
陈惟仁哼了声,道:“没有规矩的东西。”
另外一个没有规矩的东西——刘二婶心肝一颤,偷偷把吃剩下的半个窝头塞进了左衣袖里,眼巴巴看着张氏,等张氏动筷。
张氏心里不舒坦,生着闷气,就是不动筷子,一桌子人都眼巴巴看着她。
陈修言手里拿着个碗颠颠跑了进来,左右一看,直冲张氏这一桌来,他快速捡了两个窝头,又跑到爷那一桌捡了五个窝头,夹了一大夹烩泡菜就跑。
张氏肺都要气炸了,只觉今天一天就没个顺心的时候。
“谁教你的规矩!长辈还在桌上吃饭,你倒先把东西留起来了,也不管长辈吃不吃得饱。”
陈修言背着张氏翻了个白眼,才转过身,蔫蔫地站在门口。
大姐猜得好准,连奶是什么反应,会说什么话都猜到了。
他可怜巴巴地说:“我也不想的啊,大哥二哥饿得要打人,我跟他们讲道理也讲不通,只好顺着了。”
还不等张氏发话,陈惟仁挥挥手,说:“赶紧去,你两个姐姐还在那屋里伤得不能动,要是你哥哥犯起浑来打着她们,那才糟糕。”
陈修言连连点头,转身就跑。
张氏忽地抓起筷子,狠狠的往自己碗里夹了两个窝头,又戳了两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燕儿娘振作了精神,低头一看,碗里只剩三个窝头了,她赶紧夹了一个在自己碗里。
陈竹心、陈冬梅和刘二婶一齐动筷,陈竹心和刘二婶的筷子都伸向了同一个窝头,两人的筷子停在碗上方,陈竹心狠狠朝刘二婶瞪来,刘二婶撇着嘴收回了筷子。
另一边,陈修言已经把窝头端到了陈春燕面前。
“爷奶他们在堂屋里都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