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复杂地看她,淡淡的月光斑斑驳驳的打在他的脸上,勾勒起眼底大片的阴影,带着逼仄的气息,扑面而来。
谢悠然淡然以对,神色坦坦荡荡,眸底一片清明,但玉石俱焚的心意,已跃然脸上。
朱燚心底霎时涌起一阵无力。
这个女子于他而言,难道真的只是一阵风,一朵云,一颗星,他最后,终究还是触手不及吗?
心隐隐地作痛,仿佛缺失了一个豁口,很难受,很难受。
许久,他才移开视线,艰涩的声音略带嘶哑地响起:“小七,送谢姑娘回屋。”
“是。”小七悄无声息地从外面闪身进来,上前扶住了谢悠然:“姑娘,请吧。”
谢悠然暗地松了口气,由着她扶着自己,慢慢地离开了那座小楼。
她没有回头。尽管走得很慢,但是,她走得义无反顾,毅然而又决绝。
小楼上,朱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薄唇紧抿,深邃的眼底空旷幽远,一如无垠的大漠,苍茫而又荒凉。
他没有骗谢悠然,的确是他说服皇帝,同意他带人前往叠翠山的。
虽然,他其实心里也有过怀疑,怀疑谢悠然没有跟她们说实话,透露宝藏的真实地址。但他依然选择了放手一搏。他在赌,赌自己这次仍然能顺利闯关。
不是因为他相信谢悠然,而是因为别无他法。若宝藏地址真的是假的,说明谢悠然有心隐瞒。而她既然打定主意要骗他们,说明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而手札只有她一个人能看懂,所以,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听之任之。
而就在方才,宫里的太监送来皇帝的赏赐,还给了他一道密旨。必要的时候,让他奉旨行事。
那道密旨是关于谢悠然的,内容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杀!
皇帝的意思,如果真的发现她在骗他们,真的挖不到宝藏,那么,就只能杀人灭口。
因为真的藏宝地址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他们得不到,自然也不能让别人平白捡了这等好处。
而他刚才说了那么多,甚至还不惜剖白了自己的心境,坦白了自己的心态,无非,就是以情动人,企图试探和挽留谢悠然。
可是,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夜风中,他临窗而立,青丝飞扬,衣袂飘飞。
他怔怔地想,若是方才谢悠然承认了她欺君的事实,那么,他真的能下得去手吗?他真的会杀了她吗?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淡淡的月光下,他神情茫然,唇角浮上了一抹苦笑。
月光无声,这夜,是这样的清冷而又寂寞。
……
第二天,已被封为太子的朱燚率领几百兵将,意气风发地开始秘密出发,前往位于云州城内的叠翠山。
他果然安排了小七小八和谢悠然随行,三个女人坐在了一辆马车里,他自己则骑马,亲随其后。
部队行走得很顺利,经历了六七天的奔波,终于日夜兼程赶到了叠翠山。
一路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谢悠然因为有小七小八盯着,什么事儿都干不了,只能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有时候想跟她们说说话聊聊天打发一下无聊郁闷的时间,可一看到那两张机械化的面无表情的脸,顿时就没兴致了。
等到全身被颠簸得象是散了架似的再也承受不住时,一行人终于赶到了叠翠山。
已是傍晚,朱燚命手下在山脚下安营扎寨,就地搭灶架锅,解决晚饭问题。
往生峡既然号称鬼谷,里面肯定也是有些名堂的,为保险起见,他已经派了几个人先去打探情况。
一行人早已疲惫不堪,所以,一吃完饭,休息令一下,马上倒地就睡,很快鼾声四起。
山里蚊子毒虫多,所以大家都进了营帐休息。
夜色如霜,一弯新月挂在天空,日趋圆满。
空气很好,还能看到繁星满天。淡淡的月光照射下来,树林里看上去影影绰绰,有点瘆人的感觉。
夜,渐渐的沉了。
周围一片安静,唯有士兵们的鼾声在此起彼伏,透过帐篷传入了耳中,混合着山间丛林里的虫儿啾啾,风声阵阵,一波又一波的荡漾在这沉静地夜里。
小七小八就睡在谢悠然的下角,她们也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帐篷外的篝火渐渐的灭了,只剩下火堆里的淡淡的星火之光,在明明灭灭的闪着,暗淡的倒影在帐篷上,透出那么一点点的微微的光芒。
谢悠然躺在地上,怎么也睡不着,又不敢翻身,怕惊醒了小七小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帐篷顶,毫无睡意。
忽然,帐篷外一道黑影闪过,她一惊,下意识地屏气凝神,刚要开口问谁,就见暗淡中一道弧线闪过,然后,小七小八发出了“唔”的一声闷哼,之后,便失去了知觉。
她顿时心头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人影一闪,一道凛冽而又熟悉的气息扑了上来,“然然,是我!”
韩墨辞?她瞬间就瞪大了眸子。
淡淡的光线中,面前的男人穿着一袭黑色的夜行衣,却依然也掩盖不了他的绝世风采。
俊朗迷人的脸上,那双眼睛象是黑曜石一般闪闪发亮,里面盛满了思念和狂热,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他将她一把揽入了怀中,喃喃地在她耳旁吐出了一声低低的绵长的叹息:“然然!”
思念早已如水般的将他淹没,他从来没有尝过这样的滋味,仅仅分开才一个多月的功夫,他却宛如隔了千山万水一样,那样狂热的想见到她,想真真切切感受到她的存在和气息。
他一路尾随他们,终于等到他们在山脚下安营扎寨,终于等到黑夜正式来临,他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一样,终于绕开了岗哨的察觉,顺利地潜入了她的营帐。
当他看到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孔时,闻到她身上那种熟悉的淡淡的馨香时,他终于再也无法忍受蚀骨的相思之情,毫不迟疑地将她拥入了怀中。
“然然!然然!”他闭着眼睛,喃喃地在她耳旁念着她的名字,那颗迫不及待的心,象是经历了千辛万苦的跋山涉水,终于找到了栖息地一样安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