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墙外人 第二十八章 生生死死都随命

目录:书上江湖传| 作者:稍一笑| 类别:都市言情

    已深的夜很冷清。

    晴空之上满是天星,月光如水,轻轻撒在黄土之上。

    一片青草苍树之中,一座座低矮破落的土屋零零散散排列着,坑坑洼洼的原始土路上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人烟。

    唯有清风阵阵,带着清凉清新的空气、搅动的烟尘、孤寂的鸟啼漫无目四处席卷。

    距离莫小河与张则离开已近半月,十里街这旮旯地方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穷,……白天倒还热闹,夜里便人迹罕绝了。

    这阵子老虾家的人都鲜出来走动,也没人见过老虾,不知道去了哪。

    张记杂货铺里这会关了门,屋里灯也亮着,陈大娘如往常一般躺在张虎怀里,夫妻两眼睛已经干枯无水。

    陈大娘睡不着,因为不知道张则在哪、在干些什么;张虎也睡不着,因为知道张则干了什么。

    而啊南家人依旧不敢来张记杂货铺,因为这阵子英大娘家里没有莫小河帮忙料理,她心情特别不好、脸常常黑着,骂人也比往常更凶。

    英大爷就经常因为家里家务没人做、卫生不太整洁而被英大娘骂。

    张老三的娘前些时候死了……老人死得挺安详,死了的时候嘴里还叼着一块肉,肉没咽下,便了绝气。

    张老三到底是读书人,把繁琐的葬礼、以及生老病死看得很透彻……他没哭,也不伤心,不过随便找了张席子,把他娘卷起来挖个坑给埋了,自己便整天不着家,和那他带回来的老女人厮混去了。

    莫小颜又恢复了莫小河四岁以前的状态……白天时候家门不开了,紧闭着,然后她自己躲在家里头,还是写对联,然后刺绣,刺的还是凤凰,不到睡觉之前是绝不出来的。

    很多时候莫小颜常常会在夜里、烛光下,望着西门县的方向发呆,时不时摇头叹气……好像她知道西门县在哪,又好像她能透过千山与万水,看到远方的莫小河正在做什么。

    这会夜深人静的,莫小颜又开始望向西门县的方向了。

    很巧合,往她看的方向绵延数百里,正是莫小河与张则此时所在的地方。

    张则与莫小河此时正猫在西门河的河边。

    河水潺潺,清风习习,青草漫塑,虫鸣阵阵,鸟啼清脆,满天繁星,月光温柔。

    张则与莫小河没睡。

    睡不着不是因为白日的阵仗太大,他被吓得阴影而不敢睡;也不是是周遭的景色太美,他们一时穷酸命大发而诗意盎然……他们这种粗人不知道啥是后怕,更不知道啥是诗意。

    今日西门城里满城风雨,浩浩荡荡披坚执锐杀气腾腾的御林军如临大敌,满城的捕快全军出动地毯式搜捕,带着两人画像的追杀令一日之内布满了整个西门县。

    莫小河与张则似乎还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惹了怎样的庞然大物;不知道他们随时随地有可能被逮捕。

    他们不知道他们往有钱酒楼里这么骂了一大把人,有一天他们走在大街上,就会或许莫名出现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比有钱酒楼还要厉害的人物来。

    他们更不知道,今日里若不是走惯了夜路、在西门县里拼打多年的老虾带着他们从密道里逃走……他们插翅难飞,恐怕如今早已被关进了不见天日的大牢里,受着无穷无尽的折磨,生死不如。

    他们不知道他们今日是多么凶险,而他们是多么幸运,更不知道他们得罪了西门县的这片天下。。

    张则穿着短裤,光着大脚板,把他爹的宝刀往地上随手一扔,双手枕着肥大的脑袋,二郎腿翘着,嘴里叼着一片草,望着星空百无聊赖的咀嚼。

    莫小河一屁股坐在绵绵的草地上,把宝剑立在一旁,双手搭在自己蜷着的双腿上,面无表情地观看着清风明月。

    “小河子,你说今天老虾为啥要帮咱们?”张则似乎是咀嚼嘴里草咀嚼腻了,开始说些有的没的,即使作为一无所有的小子,他今儿个捅了个许多大人物都不敢捅的马蜂窝,在许多人眼里他厉害得很了,但他说的话还是那些粗俗的白话。

    “鬼知道。”莫小河不以为意。

    张则学着莫小河姿势坐了起来,习惯性地摆着他很酷的姿势,说话痞里痞气,“老虾至少还不错,你看那阿财,他奶奶的……咱两被一堆人追着砍,他也不知道躲在哪”

    “懒得知道老虾想干啥……至于阿财,也别怪人家,人家凭啥帮咱砍人。”

    “说得也是……不过这小子以后要打架,就别想老子帮他。”

    张则摸着脑袋,像个四岁的天真孩子,朝着天呆萌地思索了半天,恍然大悟般,“你说你写的字比那穿着长衫的老匹夫好看多了,今天咋不上去写?那几个破落小字卖那么多钱!”

    莫小河张尖叫椭圆的整齐眼睛像看个傻子一般看着张则,默不作声。

    他写的字是好看,也确信比那穿长衫的老匹夫宝先生写得好看得多……而且一步就登天,一抓就是一把钱,一挥手便有千军万马为你出头的日子谁都想。

    但你没钱没势没名气,写得字再好看,也顶多去街头卖对联一次卖几个铜板,谁会闲着无聊去把一个穷酸小子的字捧上天。

    再者你一个穷酸小子上去没原没故写字,写得再好看人家顶多把你当成傻子,最多就是一把你当成个有点意思的傻子而已……就比如今儿个莫小河瞪宝先生时候,那些人看着莫小河的眼神,就是看傻子的眼神。

    莫小河虽说是个从乡下出来的莽夫,但这点人性和道理他还是懂的……所以莫小河更喜欢简答粗暴点,出手便打。

    张则躺了下了,很快便响起了呼噜声。

    莫小河没睡。

    他坐着,感受着迎面扑来的凉风,听着乱七八糟的虫鸣鸟啼,莫小河居然犯了十四岁少年们多少都会犯的病……开始思考人生。

    比如思考他为什么要活着,他父母是谁为什么不要他,他的未来将是什么样子,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他是不是得向钱看,争取着赚个大钱,像故事书里那样,当个大老板,千金随手散尽,张手就还复来。

    或者当个将军,挥手千军万马,摆手美酒佳人。

    或者当个大官,翻手是云,覆手是雨。

    再或者爬上黑道顶端,风云随口叱咤。

    但莫小河又都觉得那没意思,他手里提着剑,坐下骑着马,兜里揣着钱,想去哪就去哪,想砍啥就砍啥……这似乎更快活一些。

    莫小河忽而望向十里街的方向,怔怔出神。

    他想回家。

    有钱酒楼的人轻易间调动了西门县所有力量,他不显得明日御林军是否会浩浩荡荡踏平十里街。

    莫小河看向旁边打着呼噜、不断流口水的张则……心理有些不是滋味,张则其实只是个傻孩子而已。

    莫小河突然怀疑起来自己那么喜欢打人对不对。

    但若不打那群傻子,恐怕现在他更不舒服。

    打了又如何?后果其实也大不到哪去。

    莫小河转而又觉得不对……若是动不动便打,下辈子都在刀光剑影里了?

    索性不想那么多了。

    生死由命,怎么舒服怎么来,是最舒服的事。

    他手里有钱又有剑,就是一种有权有势,没人奈何得了他。

    莫小河再次望向西门县的方向,想起了傻傻的莫小颜,总感觉不怎么爽快。

    真的是乱七八糟稀里糊涂。

    狠狠咬了咬牙,握了握拳头。

    他提起剑。

    然后将这几年间存下的几百票银票揣到张则口袋。

    然后在西门河的延边,他健步如飞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