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墙外人 第七十七章 秋风中前进

目录:书上江湖传| 作者:稍一笑| 类别:都市言情

    一百年前大夏的江湖,才是真正腥风血雨的江湖。

    因为一百年前,大夏只有四国,西北方向雪族、东北方向漠族、西南方向盛族、东南方向苏族。

    而大夏,与现今的器灵国一样,只是一个地方的名称,并非一个国家的代号。

    那时的大夏,与如今的器灵国无异,与民风彪悍的十里街一带无异,谁打架厉害,谁就是老大。

    那时完本天书,还是人手一本,习武修炼,是天下普遍的大事,融汇于平常人吃喝拉撒间。

    超凡、入圣、神隐、无上,为武者四大境界。无上为真人,绝对为尊。

    彼时天下三大无上真人,道门疯癫吴道子,菩提树下不问世事金身老祖,博学多才夏真人,全然不理会天下之事。

    而神隐巅峰者,彼此间半斤八两,便各自占山为王,各成一派。谁的气力好,打架打得棒,谁的土地就肥沃,谁的宝贝就多,谁的地盘就大。

    彼时民间家家习武,家家生产,各自为自己地盘上的神隐老大效命,月月供奉钱财银两,战时自备武器,为老大而战。

    习武天赋差的,或者无法习武的,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吃人吃剩下的,捡人不要的,敢抵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山河破碎,江海波涛汹涌,苍山厚土崩塌动荡,如吃饭喝水一般,只寻常小事。因为没有规矩限制,武者们只会遇事就打。

    谁知一百年前,夏真人不知为何脑子抽了风,将大夏土地上,所有入定及以上习武者,威逼利诱,萝卜加大棒,全部纳入神阁。

    就连世人手中天书,魂石,也全部以铁血手段,强行收回神阁之间,并只发行以天书残本。

    赵蛰斑也被扶持上台,成为大夏皇帝。

    此时开始,世人口中的大夏,便不是一个地区的名称,而是一个国家的代号。

    天下突然出现如此强盛之国,当然会引起忌惮。作为常年安逸的雪族、漠族、苏族、盛族等四国,感受到了威胁,无比团结起来。大夏神阁中不愿臣服的武者,也愤慨起来。

    因此产生一场天地乱战。

    便在那时,夏真人的小徒弟清风,屠尽苏族全部神隐高手,屠尽其余四族大部分神隐高手。

    这场战阵,让天下的武者,一下少了四分之三,最终以神阁胜利收场。

    大夏,也站稳了脚跟。

    若不是器灵国地区的武者有所担心,怕大夏吞噬四国后,蚕食器灵土地,因而出兵干扰,恐怕如今真领域,就只有器灵国与大夏遥遥相对了。

    夏真人成立神阁后,普通人虽再难有习武的机会,但同时间,也再不会动不动有人死,动不动便有山河破碎的景象。

    大夏平凡人的生活,也变得安逸、安全,再不会无辜暴毙而死。

    大夏民间,也渐渐风调而雨顺,国泰而民安,繁荣而昌盛,兵强而马壮。

    平凡人,占据天下人数百分之九十九,平凡人一多,大夏的人口,便自然爆发式增长起来,从而不断挤压着其余四族人的生存空间。

    其余四族人忍气吞声六十年,整整三四代人,终于忍无可忍,在大夏国公元60年,举兵来“犯”。

    而这场战争,没有入定以上武者,仅有凡人,也仅仅持续了十四年,结果自然以人数占优的大夏获胜。

    而今年,巧好是大夏公元一百年。

    由于民间男女成家较早,平常人十四岁便成家立业,因此一百年间,大夏人口,已经繁衍了淘洗了七八代,有的甚至九代。

    现今大夏这一代人,更加认可大夏是一个国,是一个他们共同的家。

    历经多年没有战争,多年没有讨伐的日子,大夏普通人也更加自信,认为大夏是个无可匹敌的存在。

    现今大夏,也再不会动不动山河破碎,仙人满天飞。因此如今大夏普通人,即便见到彩虹,也可吹嘘一整天。

    因此如今除了山旮旯里小儿,比如十里街等与外界难通消息的穷山恶水,大县城里的人都知道,有莫小河这么一个名号。

    因为两月多前,见到彩虹也会吹嘘一整日的大夏人,听到了一个仙人一剑劈开紫禁城的消息。这个仙人冲天下人喊过,她叫莫小颜,莫小河是她弟弟。

    这个莫小河在沉寂两月多后,昨日突然出现在西门县,还杀了钱踆大公子。

    西门县,瞬间成了一个炙手可热的名称。

    哪怕是如今远在万里的雪族,也有人遥望西门县的方向。

    ....

    ....

    大西北雪族,没日没夜的雪落。

    雪族菩提山,数里桃花。桃花深处,有座不大不小的古庙,庙里有座菩提树,菩提树下,满帘落花。还有一男子,轻折桃花。

    男子破布旧衣,腰身倚楼,身材高大。额间竖着一记断眉,剑眼直立,于漫天雪落中威风凛凛。

    古庙里,有一袭罗裙的妇女,起火,温酒,煮茶。

    女子不再是少女,已上年纪,眉间鱼尾纹翘起,可她蹙嘴一笑,更似少女。女子轻声喊道,“江湖浪荡小儿老虾,爱折桃花。”

    老虾接过妇女手中茶,仍旧遥望万里外西门县方向,只顾喝茶。

    姓田名花妇女弯腰,锄地,漫天风雪里,再种一树桃花。

    种完桃花的妇女眉头微蹙,抢过男子手里的天书,心中微微不喜,“你年过五十了。”

    煞气逼人的男子并未生气,左手搂主妇女,“看看而已。”

    男子的确只是看看。有了妇女,此生甘心不已。

    已过四十的妇女小鸟依人,挤进老虾怀里蹭了蹭,并不说话。

    她向来如此,眼里有桃花,身旁有他,就再无其他牵挂。

    男子与女子,似乎不怎么在乎儿女,这是一场将爱情的你侬我侬,视作胜于一切的极致浪漫佳话。

    男子是靠着自己活过来,女子是熬了前半生熬过来。他们坚信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孙自有儿孙路。

    妇女沉默半饷,突然开口,“难得的完本天书,我怕你看了,又想再去纵横什么天下。”

    妇女很怕男子心中英雄梦,仍旧不放下。

    “原来你也知道天书,原来你不傻”

    一副恶人相的男子柔情一笑,居然像个抬眼望星空的怀春少年郎,柔声柔语,“倒是我傻。上辈子信了符老板的话,白白进了监狱,待了十年。出来还去送死,太不像话。”

    “还白白让我陪你去死。”妇女藏在男子怀里,脑袋半歪着,“所以这辈子怎么罚?”

    男子望着此生只爱桃花的妇女,顺着她的话,“那就罚我陪你种一百年桃花。”

    风雪下,妇女拼命挤进男子怀里,“一百年不够。罚你陪我从当下,种到将来。”

    “将来有多长?”男子轻饮一口茶。

    妇女顿时像个少女,“有你陪我到死那么长。”

    “那我陪你一百个将来。”

    .....

    ......

    西门县成楼外,坦途官道上,二人二马。

    自然是如今盛名满大夏的莫小河,还有风头正紧的胖子张则。

    二人闲田信步间,任时光缓缓流淌,任背后西门县越来越远。

    “我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去找你抽烟;每天晚上睡前,也都会找你喝点小酒。”胖子张则开口道,“白天闲着没事干,总爱喊你去十里街戏弄个姑娘。”

    胖子张则眉头一撇,似乎在认真地想,“你这一走,我得要好好想想,明儿个要去找谁陪我了。”

    莫小河难得幽默,“你可以喊你娘啊,或者喊你爹,他们两肯定不敢拒绝你。实在不行,你去喊隔壁的张老三,这人最爱凑热闹。”

    “我爹这人,全十里街都认识;我娘每次穿得太土;张老三总只穿裤衩。”胖子连连摇头,“都不合适,会把姑娘家给吓跑。”

    “那你就答应鳌秉那个老头,去神阁混一混。”莫小河云淡风轻,“他昨晚不是又来偷偷找你了?都差点跪下求了。”

    “那没得意思啊!”胖子慵懒往后一趟,“反正都么得意思!如今你要走,我肯定是拦不住的,也不想拦。”

    “想想在十里街的日子,睡觉睡到屁股晒了太阳再起,衣服有我娘洗,饭有我娘做,啥也不用想。”

    “闲着没事了,就去山里头找点野味,或者去河里捞个鱼”

    “烟瘾犯了就抽烟,想吹牛了就整点肉喝酒,谁敢惹咱就锤他。”

    “兴致来了,就造个船儿,喊几个姑娘,西门县河上唠唠嗑。”

    胖子张则没完没了,“非要去那个劳什子神阁干什么?”

    莫小河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忘了你说过。要造个大酒楼?要招一堆小弟?要买一群姑娘?要干翻所有比你有钱的?要踹倒鳌秉这个老不死?要拔光夏真人的头发?”

    “这些玩意,都是喝酒之后才会想的。”胖子突然索然无味,唉声叹气,“是想要,但就是太麻烦。”

    吊儿郎当大胖子,酒后糊涂言语,他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

    莫小河忽然哈哈大笑。

    二人继续,你一言,我两语。

    没有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潇洒;也无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消魂;更没有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的黯然。

    莫小河此今一去,是万里之外的器灵国,有可能此生再难见。

    可临别折柳,在二人眼里也恰如相逢一笑。

    不觉间夕阳西下,苍茫中,只剩二人二马。

    胖子望着远去之人背影,忍不住放声高喊,“小河子,西门河每年秋日都会涨水,鱼儿大,你告诉过我的!明年一定会回来,陪我抓鱼!”

    其实胖子更想喊,小河子你若混不出个人样来,就不许回来了。但胖子觉得没意思,便没喊。

    混出人样来,其实不一定比回来抓鱼有乐趣。

    只是前路无回音,故人已远去。

    西门县下十里街,张老三还在穿着裤衩荡秋千,农耕而回的寡妇满身疲倦,自家屋檐下赏落日的老头打盹渐眠。

    案牍劳形回来的张虎喝着茶,陈大娘灶里升起炊烟,隔壁里,有英大娘的孤单背影。

    远离西门县的大道上,莫小河驾着快马,秋风中,只身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