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桂林地 第八十九章 瑰丽镇并不瑰丽

目录:书上江湖传| 作者:稍一笑| 类别:都市言情

    瑰丽镇,是一座小镇,其实并不瑰丽。

    相比于大街市里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宽阔官道、大厦高楼,瑰丽镇显得很不起眼。

    一座座人家的屋檐,低矮而破落,在常年风吹雨打下,长满青藤与青苔;小镇上的人们服装清一色的淳朴,褪色的衣身东补西补。

    恰碰雨后清空,热闹的雨水冲刷过瑰丽镇红泥土混石子的街道,满街俱是黏身的泥泞。彩虹之下,瑰丽镇散发着五光十色的肮脏色彩。

    放眼器灵国,这是难得一见如此破落的小镇。

    也更是难得一见,笑口常开的小镇。

    小儿们在填满污水的坑里踩着嫣然的步子,还打着滚;大人们三五成群,在雨后的清风里,喝着茶,抽着烟。

    都说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瑰丽镇的人民,永无闲事,天天都是好时节。

    虽然雨后沾满泥土的地板很脏,但这群人,看起来不怕脏。

    可却有一道身影,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这是一道少女的身影。

    她穿着鲜艳的红色衣裙,满目琳琅的挂饰,高高在上的凛冽眼神,衬托着少女高贵的华丽。

    她扶着裙摆,踮着脚尖,低着头,沿着肮脏的街道,带着小心翼翼的大步,一直走。

    少女走路其实习惯抬头,不喜欢低头,但她现在必须低头,这是她刚买的裙子,她必须盯着满是泥泞的街道,然后避开填满污水的深坑。她不想被弄脏,她讨厌脏。

    就如同白天鹅无可奈何游进了阴沟,也不再会昂首挺胸,必须低头,避开阴沟浊物。

    瑰丽镇的人们屋子相连着,屋檐下比街道干净些,但少女不想往那边走,她必须得避开瑰丽镇下作的草民们,她觉得这些人比污水与黑泥泞,还要脏。

    污水不过是大自然的雨水、与肥沃的红土地混在一起,其实不臭,但少女一路嫌弃地捂起口鼻,因为她觉得臭。穷与脏,就是臭。

    少女每走过一处,便迎来人们注释的目光。但她还是低头,很不屑于去看这些目光。她更生气,这些目光并不是看待天使的目光,而是如同在看着怪物的目光。

    少女觉得小镇人们又穷又脏,很下作、很破落,很不同寻常,很脏。

    瑰丽镇人们觉得少女一副雍容华贵的衣装,不臭、不脏、但更不同寻常,似乎更臭、更脏。

    不远处有两个小儿,一男一女。这瑰丽镇普通肮脏小儿,并无二异。

    女的扎两个小辫子,男的短袖旧衣,都不穿鞋,滚在填满黑水的深坑里,你叫我嚷,不亦乐。

    屋檐下蹲着个抽大烟的汉子,汉子看着言语甚少,憨厚老实。汉子看着自己的亲生一儿一女滚在污水里,好像不是他亲生地。

    少女突然停下步子,但她仍旧踮起脚尖、扶着裙摆、捂着口鼻,一副嫌弃地样子。

    她远远躲着两个满身泥水的小儿,远远打量着远处汉子,还有汉子背后家徒四壁的茅草屋里。

    “器灵国三大势力之一,耿怀国。霸主耿庾怀第三个亲生孩子,耿怀柔。亲自请你去当领主,你去不去。”

    自称耿怀柔的少女望着汉子,义正言辞的说了一个请字,但不像请,更像是是怜悯后者,所以才让后者去。

    汉子喷出一口烟来,余光撇了一眼少女,便转过过去。

    坑里满身泥泞的小女孩屁颠跑开,用污水和泥泞摩挲着汉子的皮衣,滚在汉子怀里。

    小男孩仍趴在水坑里,听到大喊,埋在水里的脑袋突然抬起,顺着声音方向望过,合不拢嘴,露出两个没了的门牙,十分呆滞。

    “我身为耿怀国的三公主,亲自跑过来,已经给够了你面子。”

    “你仍旧空有一身骨气,对你来说并不是好事。”

    “离开三大势力,你就只能一辈子猫在这里,永远家徒四壁,没钱没势”

    “桂林地虽然多了个十四先生,但已经一月没有动静,我想永远也不会有动静。况且这个十四先生虽说入定可以打败超凡,但毕竟只是入定,魂魄四分五裂,注定不会有出息。”

    “看你是个人才,我亲自过来请你。”

    “我再问一遍,你去不去?”

    汉子充耳不闻,一口烟接着一口烟喷出去,沉默不语。

    “李喊,我身为堂堂耿怀国三公主,已经给够了你面子。”

    “我最后问一遍,你到底去不去。”

    喊着冲着怀里的小女孩笑了笑,还是不语。

    小女孩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立,指着少女,用着稚气未脱的声音,与她爹很有默契,“爹,你快看!那有一个仙子,她很可怜地自言自语,像个傻子!”

    趴在水坑中的小男孩,他埋下头吸了满满一口污水,然后抬起,混满泥泞的污水从嘴里喷了出去。

    喷在了少女的红衣裙,还有黑发里。

    姓耿名怀柔的少女,扶着裙摆的手骤然松开,踮起的脚尖突然沉了下去。

    她怔怔望着小男孩,藏不住的杀气。

    ....

    ....

    “你个不要脸的二傻子!”

    “你是吃了药还是吃了老鼠屎!”

    来瑰丽镇不过一月有余,但早已彪悍出在外名声的悍妇冯梳蕴,又开始骂着自家汉子。

    冯梳蕴骂着骂着,又开始上手了,她死死拽住汉子大耳朵,美人痣上三角眼往上翻,不打算留有余力,狠狠揪着,身子还跟着转了一圈。

    可怜汉子卯足力气,坐稳屁股下椅子,憋得满脸通红,握紧拳头,闭着眼,拉不出屎一般,神色痛苦而扭曲。

    汉子大腿上沾满一身的泥泞的小女孩,睁大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瞅着自个爹,神色淡然,不言不语。

    小男孩光着黑乎乎的脚板,凑近自个亲爹的脸,仔细地观察。

    悍妇冯梳蕴揪得舒服了,坐在汉子身旁又开始骂,“都是一个屁股一个脑袋,你凭啥觉得自己了不起?”

    “模棱岛的领主,并不是苦差事,也就冲着人群指个手画个脚,到点了就领薪水,这不是很福气?而人家只不过让你杀一个奴仆,你就甩手不干?!你又不是圣人,奴仆生死关你屁事?!”

    “你要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大小伙子,倒也没人怪你。但现在,你拖家带口的,两个小儿,还有我一个陪你过苦日子的妻子,你凭什么还有骨气?”

    “你那点小尊严,比我娘三的吃喝拉撒与生死要重要吗?你算个什么东西!”

    悍妇冯梳蕴一贯的如此,越骂越来气,一巴掌呼一声冲汉子毫不留情甩过去,“你给我说说!你穷得屁也不是,你算个什么东西?!”

    汉子依旧铆足劲,死死盯着地面,定住身子,十分害妻子一巴掌受不到力,打得不爽利。

    悍妇冯梳蕴终于泄气,三角眼逐渐暗淡,又开始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我冯梳蕴真是命苦,瞎了眼,非要跟着你这个愣子。”

    “可怜我吃不饱,睡不暖,买不起衣服与胭脂,连吃肉的钱都剩下了,就为了给你多买两个窝头,可你呢?你个丝毫不知感恩的臭傻子!”

    “人家耿怀国三公主亲自过来求你,你居然不去,还让愉儿骂人家傻子,让钰儿弄脏人家裙子,这回这别说要当领主了!这辈子连桂林地都出不去!出去指定要让三大势力打死!”

    悍妇冯梳蕴不出意料的哭了,梨花带雨,“你就不能为了我想想?去耿怀国当领主,让我过一会舒心日子怎么了?你知不知道每天过得多苦!你个负心汉,狗一样的东西!”

    悍妇抹着泪水,眼神渐渐迷离,至少看起来,是真的很像因为伤心而迷离,“我的命真的好苦!真的好苦!”

    “每天独自一人巴巴看着两孩子,吃饭洗衣都得要寸步不离,生怕他们磕着碰着,被坏人抓了去,自己吃饭都吃不饱,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要不是为了你,我早些年,早就嫁到穆家里去了!”

    悍妇说着,脸趴上桌子,呜呜哭泣。

    “这日子,啥时候才有盼头啊。本想着桂林地更名桂林国,能有份好差事,可那十四先生,也是个忒不成是的二傻子!”

    “完了呀!真的完了!这回彻底地得罪了三大势力,只能混在桂林地等死了!”

    “爹啊!娘啊!蕴儿我命真的好苦啊!”

    悍妇冯梳蕴骂得累了,再不说话,小声哭泣。

    小儿子李钰躬下腰,钻到娘亲怀里,往上翻着脑袋,一丝不苟观察着娘亲的脸,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小女儿李愉也从父亲大腿上跑了出来,往下望着弟弟,眨了眨眼。

    小儿子李钰也冲小女孩眨了眨眼。

    两小儿突然同时望向自己父亲,又眨了眨眼。

    父亲李喊依旧不敢动,只有眼睛余光小心翼翼转过来,也眨了半只眼。

    大眼对小眼。

    父亲是在问:娘真哭了没有。

    两小儿是在答:没有。

    父亲是在问:娘偷偷做过饭,饿过肚子,少买过衣服与胭脂没有。

    两小儿是在答:也没有。饭都是花钱让别人做的,娘亲吃撑了也吃不完,一般都扔了。衣服和胭脂,她每天都买,有很多。

    父亲是在问:娘亲管过你两没有。

    两小儿是在答:她每天都去隔壁苗婶婶那里打麻将,也并没有。

    父亲又在问:娘是不是每天都穿这么旧的衣裳?

    两小儿在答:她每天备两套衣裳,一件很漂亮,穿给外头的人看的。一件很旧,你一回来就换上的。

    父亲又在问:你娘三少过肉吃没有?

    两小儿在答:都没有,只有你少过。两个窝头,也是从隔壁苗婶婶那里借的,听说是准备明天喂猪的,馊的,专门留给你吃的。

    这下子轮到两小儿问:爹,你被打疼了没有?

    李喊很聪明地转过了眼,不打算答话。

    可屋外有人答了,“并没有。”

    那人接着又答,“你爹在脸上偷偷藏了块猪皮,耳朵上也是假的猪耳朵,你娘打得他并不疼。”

    看着老实憨厚、委屈至极的汉子,猛地转过脸去,眼睛立起,气息凌厉,要杀人的样子。

    脸上藏猪皮,耳朵上藏猪耳,是汉子这辈子最大的秘密。谁要泄露出去,对汉子来说,谁便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比杀父之仇还深的仇人!

    一家四口,都同时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只见不黑不亮里,两道身影,一男一女。

    男的是个少年,整齐尖角的椭圆脸很漂亮。

    女的是个少女,衣裙飘飘,恰如仙子的脸很美丽。

    那少年平静地说道,“听说耿怀国三公主,来我器灵国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