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弟两个手挽着手,顺着大战之后贫瘠土地低着头一路走。
桂林城的居民们聚集着,远远观望着二人,议论纷纷。
望着一个个陌生而充满敌意的脸孔,莫小河只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要想成立桂林国,似乎比想象中要困难得多。
桂林地一众居民们,被仓生保护了几百年,才得以在桂林地自保,不被奴役。
他们不应该心存感激吗?仓生要成立桂林国,不是只需要振臂一呼,便会得到世人拥护吗?
看来并不是那么简单。
并且要成立桂林国一事,背后或许还有更多莫小河无法理解的秘密。
“如同面具带久了,就会成为皮肤一样。”
“她们安逸久了,便会认为她们理所当然的安逸。”
“她们或许会心存感激,但绝不会因此主动和仓生站在一起,然后去和三大势力作对。”
小师姐简丹一贯善解人意,答出了莫小河心中的疑虑,“即便是钱,可以让他们动心,却也无法让他们放弃安逸了许多岁月的生活,他们已经习惯了。”
莫小河低着头,沉默不语。三大势力很聪明,应对策略很聪明,莫小河有些泄气,但同时也有些开心。
桂林国,成不了便成不了,他不介意。只要仓生还愿意告诉他如何劈开修魂,从而锻体,他便不会在意。
“桂林国皇帝在此,你们不应该鞠个躬吗?”可莫小河还是摇手冲着众多居民高喊,很亲切的打招呼。
但没有人理他。
居民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如同看一个过客,也如同看一个傻子,更如同在围观一只饶有意思的狗。
简丹能从这些有意思的表情中读出很多味道。
他们已经在桂林城安逸并幸福地生活多年。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不愁吃喝,他们彼此之间非常和睦和、非常开心。
这种幸福,其实是仓生禁止任何人在桂林地祭炼奴仆,他们才会获得的。
但简丹突然有一种不忍心打破这种幸福的冲动。
但这种幸福,是必须要打破的。
即便是仓生也无法永远守护他们。天塌下来了,高个子不可能永远撑着,高个子也会累,也需要休息。
他们终究会死去。
究竟是让他们在站起来,股起勇气,挥舞着双刀,从现在便开始尝试用双手去打破这个燃着火焰的黑屋子,打破不属于他们的命运,追求真的大自在、大自由。
还是让他们便这般稀里糊涂的幸福下去,在莫名其妙之中沉沦,然后死去?
前者,是痛苦而悲壮的。
后者,是舒畅而悲哀的。
简丹扫视着他们每一张脸孔,搜寻着他们每个人的记忆。
她看到阳光与雨露、大海与苍山、江河与小溪、日出与日落、欢声与笑语...历历在目,慕慕皆是幸福的欢歌与笑语。我们用双手去创造生活,所期许的不正是这些么?
那么哪里才是大自在?哪里才不是黑屋子?
“我小时候是和一位在边疆征战多年的剑客一起长大的,他教会我很多道理。”
沉默不语的莫小河缓缓开口了,“他告诉过我,他吃的每一碗饭,喝的每一口酒,都是靠双手挣来的。”
“他杀过的每一个对手,反抗过的每个敌人,都是自己思考过,认为无错的。”
“他说过,他没做过没什么大事,但他活得清清楚楚,死了也是明明白白。即使他没有力量反抗,但他至少反抗过。”
莫小河扶了扶脑袋,看起来有些傻气,“书上也说过这么一句话。”
“当你死去,或者即将死去的那一刻。回首往事,你碌碌无为,你没有成功,你尝试过很多失败,也遭遇过很多委屈和不甘,见证过很多幸运和自己的不幸。”
“但你可以拍拍胸膛告诉自己。你所历经过、见证过的一切,都不曾让你后悔...因为你坦坦荡荡,所以一切都是自己梦寐以求,所以才一往无前去追求、用双手去创造的。”
“这才是人与猪的区别,这才不会生活在黑屋子。”
莫小河用整齐漂亮的尖角椭圆眼扫视着桂林城每个人,“以前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是看着这群人,我很想说这句话。”
简丹开始认真地注视着莫小河满是伤痕、一面凹一面凸的脸庞,她很欣慰。因为她知道,他懂她了。
“只可惜我如同猪一样,我比较懒。”莫小河接又说了一句话。
“每个人都和猪一样,都会有懒惰的时候。”简丹不知道是在反驳他,还是在鼓励他,或者是在鼓励她自己,“而人和猪不同的事,人能够战胜安逸和懒惰。”
“我曾经想一直当一头猪。”
“但是后来你成了人。”简丹继续反驳。
“对的,因为有些人不把我当人。”
“所以呢...小师弟,你是想继续当人,还是当回一头猪?”简丹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莫小河。
“这只是一个选择。”
“那你的选择是什么?”
莫小河沉默半饷,忽然冲着一个个木讷而呆滞面孔高喊,“桂林国皇帝在此,带领你们一起反抗奴役。”
“那个不怕死愿意跟着我?”
无数居民顺着莫小河行走的路线在扫视,他们面无表情,丝毫不动容,如同在看一个傻子。
议论声慢慢响了起来,桂林城拥挤的人潮涌动了起来,让本来便不够宽敞的桂林城如同炸了锅。
近日来人心惶惶,的确是因为桂林地的居民,都知道桂林地将成立桂林国,桂林国来个少年皇帝一事。
然则,桂林地更名桂林国,将对他们本来就很顺心意的安逸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这桂林国皇帝,小小年纪,是否能够带领他们走向新的生活?
再者,眼前这个草鞋破布,看起来如同农夫一样、或者地痞一样的少年,真的就是桂林国皇帝?
更或者,如同所猜想的一般,桂林地居民已经习惯了安逸,她们惧怕所有的改变。
自发形成维护治安的桂林城卫队慢慢围了过来。
卫队中走出一个身材并不高,也不壮,皮肤极为黝黑的男子,他话音里带着一些紧张,“我凭什么相信你就是桂林国皇帝?”
“即便你真的就是桂林国皇帝,又关我们什么事?”
桂林城主橙竹也仓促跑出,她换了一身复古的淡蓝色连衣裙,身后的长发扎成了极长的辫子,她双手捏着衣裙的袖子,怔怔望着,颤抖的声音跟着喊,“是啊,关我们什么事?”
有一人发声,便有百万人迎合。
反对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将师姐弟二人孤独地淹没。
桂林国皇帝是谁,有什么能耐,是否能够带领他们走向远方,对这群人来说,真的没有关系。
只要没有人来打扰他们安逸的生活,便真的没有关系。
之前的所有努力和猜想,都是错误并且失败的。
高空中凭空而降一个男子,正是耿怀国的大公子耿迪,他声音很淡,却坚定了每一个桂林地居民的信念。
“是的,桂林山,要将桂林地更名桂林国,只是大魔头仓生、以及他一众师徒的事,和桂林地没有关系,和桂林地所有人没有关系。”
“我耿怀国耿迪在此,可以代表耿怀国、模棱岛、以及穆家地三大势力的意志。”
“你们不参与此事,便可以世代永远生活在这里。”
师姐弟两个抬头望向天空中男子,缓缓摇头,然后,他们消失在原地。
即便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桂林地多年来,没有人敢在此地祭炼奴仆,桂林地居民才得以安心落脚存活....但这些,重要么?
不重要的,这是悲凉的,但它就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