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西城,荣国府。
荣庆堂。
贾蔷进来时,正满堂欢笑。
“哎哟!正说着就来了,可见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连李纨都满面笑容,看到贾蔷笑言道。
高台上,贾母、王夫人、薛姨妈俱在,贾蔷行礼罢,先看了笑吟吟的黛玉一眼,随后问道:“说我甚么呢?”
湘云心直口快,抢先道:“爱哥哥说你必会被尹家留饭,今儿断出不了城了。林姐姐说你必能应诺,爱哥哥偏说不能。他虽说不能,却还让袭人给他收拾了行囊。”
众人听她嘟嘟嘟的说了一嘟噜,都不禁笑了起来。
宝玉气的跺脚,又担心贾蔷果真生气了,不带他出城,所以小心翼翼的看向他。
贾蔷懒得理会,贾母担心贾蔷又欺负宝玉,便忙问道:“这么急着将你叫了去,可是有甚么要紧事?”
贾蔷摇头道:“不过是昨儿出了点事,今儿恪和郡王也到了,非喊我过去吃饭不可。”
贾母闻言,奇道:“既然王爷也在,你如何不留饭就回来了?”
贾蔷也好奇:“王爷在,我就要留饭?”
“噗嗤!”
见他学着老太太的语气,气的老太太下不来台,黛玉和姊妹们笑出声后,又嗔了句:“蔷哥儿!”
贾蔷干咳了声,对目光不善的贾母道:“尹家太夫人是明事理之人,听闻我已经和家里姊妹姑姑们约好今日出城去,就没有强留我,说人不可言而无信,即便是对家里人。”
薛姨妈动容道:“这位老太太,可真是了不得!”
王夫人淡淡笑道:“能生养出一位皇后娘娘的,自然了不得!”
这话,原本没甚么错,可出自王夫人口,就难免让人有些别扭。
生养出一位皇后娘娘的自然了不得,那生养出一位贵妃娘娘的,岂不是也差不到哪去?
贾母没说甚么,又问贾蔷道:“好端端的,怎想起出城顽了?这一出城,今日必不能回,岂不是要在外面过夜?你那庄子可还稳当?这么多姑娘家,这样娇贵,出一点闪失也是不得了的事。”
贾蔷极为明理的点头配合道:“老太太这话说的在理,旁个都能保证,独宝玉……凤凰一样金贵,那庄子地面都是土坷垃地,要不宝玉还是留家里算了。”
宝玉登时急了,猴在贾母怀里扭麻烦似的不依,贾母连连哄道:“去去去!多带几个嬷嬷丫头,将我后面收起来的地毯一并带了去。”
宝玉这才作罢,贾母恼火的看向贾蔷,道:“你一天不欺负宝玉都不痛快!”
贾蔷呵呵一笑,坐下后正要说甚么,忽见门口抱厦方向,一个脑瓜探了进来,软榻上贾母自然也看见了,一肚子窝火终于有了好去处,啐骂道:“甚么好下流种子?要进来就进来,鬼鬼祟祟的在那偷看,这也是大家府第读书公子的德性?再这般下流模样,现叫老爷来,好生一顿大棒伺候,才叫你知道好!”
来人正是贾环,被贾母好一通骂后,垂头丧气的进来,耷眉臊眼的,一边肩膀高一边肩膀低,低肩膀边缘,还挂拉着一个小包袱……
“环儿来这,可是有甚么事?”
王夫人温声淡淡问道。
贾环鼻子里吸溜了下,眼睛先悄悄瞟了探春一眼,不过见她修眉倒竖,俊眼圆睁,显然是怒了,唬了一跳,忙收回眼神,站在那回道:“没,没甚么事。”
王夫人也问不下去了,她不是不想当慈母,只是看着这孩子,实在做不到。
装都装不下去,好似嘴里塞了一把苍蝇一般……
王夫人语滞后,经过了尴尬的几个呼吸沉默后,探春咬牙问道:“你背着个包裹,要做甚么去?”
贾环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方小声道:“是娘说的,姐姐你们今日要出城顽,还要泡温汤。她听说泡温汤能养补身子,戏文里说,当年杨贵妃就是天天泡温汤,才能几十岁了都好看……”
探春皱眉道:“姨娘就让你跟着我们一起去?她还想让你变杨贵妃不成?”
众人哄笑声中,贾环居然有些羞赧,低下眼看着地面,一只脚还划着圈圈,道:“娘让我来问问,能不能连她也带上……”
贾蔷面色隐隐古怪,不过他和其她姊妹们一样,都顾及探春的体面,不好笑出来。
心里面却差点没笑死过去,还真是赵姨娘的风格……
上面贾母和王夫人的脸色就难看起来了,只是碍于小辈们都在,所以下作场妇、滢妇这样的话当然说不出口。
贾母喝道:“回去告诉你娘,少做美梦!她一个姨娘,想往哪跑?果真府上住不下了,我替她寻个好去处!”
贾环唬的连连点头,却又讷讷道:“我娘说,她若不能去,我去也成,让我给她带些桃花回来,好磨胭脂,还说老爷最好这个颜色的……”
王夫人差点没气晕厥过去,心里直骂这个不要脸的骚狐狸!
贾母也黑了脸,骂道:“甚么好下流种子!这等话也好教给哥儿听?!”又对劝她的薛姨妈道:“提起这些事来,不由我不生气!我进了这门子作重孙子媳妇起,到如今我也有了重孙子媳妇,连头带尾五十年,凭着大惊大险千奇百怪的事也经了些,可也从没经过这些事,还不离了我这里呢!”
王夫人憋着心窝里那口屈辱羞愤,反过来劝贾母道:“回头我同她说罢,好好的哥儿也让教坏了。”
贾母因贾家姑娘们俱在不好再发作,尤其见探春已经气的面色惨白,眼圈发红,便不好多说,待赶走贾环后,还宽慰探春道:“三丫头不必着恼,你虽托生在她肚子里,却是我和太太一手教养长大的,这些的事挨不到你身上去。”
探春说不出话来,只是落泪。
姊妹们相劝也无用,贾蔷懒洋洋笑道:“三姑姑,你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探春闻言,一下恼了,转过脸来怒视道:“我如何不讲道理?”
其他人也都看了过来,贾蔷眉尖一挑,笑道:“这人啊,其实是分三六九等的,因为生来就不一样。如今大家看一些人,只觉得她蠢透了,丢人现眼,好似说话做事都不过脑子一般。可你们也不想想,她打小又是甚么出身,有没有读过书,受过甚么教养?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如你们这样,一出生就是公侯人家的千金小姐,才三四岁就有西席教着读书识字,懂礼知规矩。
世上大部分普通人家的孩子,尤其是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她们生长在粗糙甚至卑贱粗俗的环境里,能活到大都不容易,你还想让她知书达礼?
你没给她一个和你一样的生活生长环境,却要求她做到和你一样的体面,你说你是不是不讲道理?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便是这个道理。
往后谁笑你,你就让她娘托生到赵姨娘当初那个家里,一般教养长大后,看看谁又比谁体面多少。
当然,不好的事就是不好的事,也不用让步容忍,只是大可不必因为有这样的娘就感到屈辱。
老实说,如果我娘能活过来,即便她再粗鲁十倍,我都愿意。”
这番话,说的探春不哭了,其她人听了后,居然也淡了嘲笑赵姨娘的心思,开始心疼起贾蔷来……
而见姊妹们都不乏怜爱的看着贾蔷,宝玉心里隐隐有些大逆不道的想法,若他也是贾蔷那样的情况就好了……
唯独王夫人听了这番话,愈发腻味。
只是,便是她,也不知该说甚么反驳才好。
只能怪赵姨娘生的卑贱,却非要嫁入国公府来丢人现眼……
贾蔷见事了了,“啧”了声,问李纨道:“大婶婶,这都到点了,老太太这管不管饭啊?不管饭我们就回东府吃了。”
贾母气的对薛姨妈笑道:“瞧瞧,瞧瞧,我就说家里出了个霸王,如今连珠哥儿媳妇都欺负上了!”
薛姨妈笑道:“正是一家人,才这么不见外。若是在外面,断不会如此。”
李纨忙笑道:“早先就让厨房里做上了,这会儿差不离儿好了,我再去催催。”
只是话音刚落,就见林之孝家的进来笑着通秉道:“老太太、太太,前面传话进来,说老爷的门生,通判傅试携内眷来了,傅试家的内眷要进来给老太太、太太请安,问便宜不便宜?”
贾母闻言皱起眉头来,道:“怎这个时候上门来?”
宝玉却小有激动的问道:“傅家内眷是只傅家太太来了,还是连傅家小姐也一并来了?”
话一出口,见连贾母、王夫人、薛姨妈都侧目看来,姊妹们更是目光异色。
宝玉忙解释道:“我在外面时闻得傅试有个妹子,名唤傅秋芳,也是个琼闺秀玉,常闻人传说才貌俱全,虽自未亲睹,然遐思遥爱之心十分诚敬,绝无亵渎之意。”
贾蔷笑骂道:“你可拉倒罢!果真有机会,你还不是要尝尝人家嘴上的胭脂?唉,走了走了,和我们没甚么相干的,咱们回东府去用饭。”
黛玉却笑道:“都这会儿子了,再去东府,让厨房里现做不成?”
贾蔷嘿了声,道:“林妹妹你也忒实诚了,这西府厨房里不是已经做好了么?咱们用食盒提过去就是。”
贾母恼道:“哪也不许去,就在这吃!”
又对王夫人道:“你去你那边见见她家人,就说我这两天身子上不爽利,今儿就不见了。”
王夫人自然没话说,回了她那边,让人叫了傅家女人进来。
贾母则由一众孙子孙女儿陪着,开始上饭,听她们叽叽喳喳描述起对桃花园和温汤的憧憬,其乐融融。
……
PS:扁桃体炎来势汹汹,张口吃饭都有些困难了,希望吃药管用。这么惨,你们不投张月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