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五月的天气正是携家带子游山玩水的好时候,如今的裴嵘咳嗽着巡视苍梧郡的战场,与其说是战场不如说是屠杀场,一边是武装到牙齿的百战之师,一边是裹着兽皮挥舞着原始的刀剑的南蛮,四象卫出了荆湘后一直往南平定着所谓的僚乱,每平定一处便安置一些中原的流民和罪徒,从出兵到现在不过两个月已平定了大半个岭南,现在还余下邕郡、合浦郡、容州、交州、循州和琼州,裴嵘打算拿下合浦后今年就停止征伐,一是战线拉的过长,北方的士兵对南方的天气实在不适合,已经病了不少,二是没有人了,庞大的流民队伍居然填不了半个岭南,若不是户部和自己讨要合浦的珍珠连合浦都不打算在今年解决,裴嵘拒绝了朝廷将岭南大都督府设在桂林郡的好意执意设在了羊城了,朝廷也不好太过强硬,毕竟他的封地就是羊城。
“公爷,这仗打得忒没意思,照我的意思不如一口气在今年解决岭南僚乱算了,省的还得时不时的防着那些拿着骨头张牙舞爪的人。”顾信无趣的说道。
“自始皇征伐岭南以来每个王朝的开国的几位皇帝比较重视岭南但到后来都放任了,大家也都知道岭南富饶,但你可知为什么会放弃吗?”裴嵘觉得还是有必要讲一讲的,要不然这些关中的兵士们会大意到都不知道怎么丧命的。
“属下不知,还请公爷告知!”这就是顾信,还如同当年伴读左右时一样的知趣。
“嗯,有四不打你记清楚了,岭南偏离中原太远,而南方林木繁茂,树林中多有瘴气,我们军中多有兵士生病就是这瘴气所致,开拔前我向太医院讨要了不少治疗瘴气的药材药方,便是这样还是有人没挡住,这是其一;岭南地大物博,奇珍异兽、蛇虫鼠蚁甚至一些草木都有致命的毒性,而这些在岭南遍地都是,蛮人祖祖辈辈生长在此地他们懂得如何避开猎杀这些东西,而我们不行,这是其二;要想真正的平定这里不能只靠一味的杀戮,杀的越狠矛盾越深,朝廷的想法是不错的用流民罪徒充实岭南,可是朝廷并不知道这岭南到底有多大,人有多少,这是其三;我们关中子弟虽是经历过不少恶战、死战、孤战但唯独没有遇到的便是海战,剩余的州郡都是靠海,我们一去他们就下海,我们一撤他们便上岸,这便没法打,而且沿海不缺吃食,可是我们不懂怎么操作,这就是其四,我今日告诉你,你也要替我和各卫转达,要不然我们在岭南死无葬身之地。”裴嵘一口气把他们的实际情况都说的明明白白,他希望每一个兵士都要记清楚。
“定奇领命,这两日我将公爷所说编成册下发至各营中传达;世子前些时日来信问我年前让我们到岭南后准备大批粮食弄好了没,可咱们打了那么久收缴的粮食并不多,而且我们自身的消耗也是不小。”顾信与裴嵘之间不需要奉承,实实在在是最好的,既然公爷觉得不能打那边不打就是,解决世子的麻烦就该往前提了。
“找交州、合浦的当地官员要,让他们和当地的民众用钱收粮,他们这些人大多都是犯错流放至此的,当年的斗志基本丧失殆尽,既然我们来了就不能让他们这样堕落下去,告诉他们收到的粮食全部送往桂林和羊城的不言客栈,客栈自会给他们结账。”裴嵘并不觉得这是难做的事情。
“呃,不言客栈都开到了羊城?”顾信很是惊讶,在桂林见到不言客栈的时候已是惊奇不已,大军一到桂林,不言客栈就成了大家聚会所首选之地,没想到他们的速度竟比大军攻城拔寨的速度还要快,这世子爷夫妇经商的头脑可要比眼前的公爷强太多了。
“是啊,我行军打仗的本事他没学会,这陶朱公的本事竟是无师自通,短短几年时间这碧落半壁江山都遍布着这不言客栈,这客栈的‘勿谈国事,宾至如归’八字匾额倒也新鲜。”虽说天下大多数人不耻为商,但在这乱世中能够让不少流离失所的百姓和贫穷的士子吃饱饭,他觉得裴泽这么做也是功德,至于这对与错就留给后人评判吧。
“嗯,这八个字却是不假,客栈之中只有江湖酒肉,开开心心的吃喝,确实做到了勿谈国事;属下觉得这宾至如归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客人在客栈住宿吃饭一次,这天下所有的客栈都知道了这客人的喜好,只要再去客栈必定按照你的喜好上菜安排住宿,而且这所有的客栈构造都是一样的,真的有种回家的感觉,啧啧,世子爷确实厉害。”顾信真心的夸耀像是拍马屁一样,只不过这马屁拍的舒服。
“舒服,你别说敏行搞得这个客栈确实不错。”杨烈带着韩靖秘密住进肃宁的不言客栈中,这肃宁对于杨烈来说太熟悉了,这是上谷的门户,想要拿下上谷必取肃宁,而上谷又是幽州的门户。杨烈之所以敢如此胆大带着韩靖两人住在肃宁城内,一是自己对肃宁的熟悉,二是不言客栈是最安全的灯下黑,三是不论是常山、还是定州甚或是深州现在是自顾不暇,据闵冉的回报,深州府君已经有了归顺的意思,而定州在魏啸的强攻下只坚持了三个时辰,定州府君已经逃往常山寻求庇护了。
“将军我们这么做太冒险了,若是探查上谷的消息军中斥候就可以做到,您非要自己过来。”韩靖对杨烈胆大妄为的做法非常不满,作为杨烈新上任的亲兵统领他甚至觉得这是自己的失职,所以自打进了肃宁就没有给过杨烈好脸色。
“韩公子,放轻松,我们又不是来拼命的,明日一早我们便返回大营,说说看你发现了什么?”杨烈看得出韩靖对自己的冒险行为的不满,他觉得韩靖有些大惊小怪,上谷不同于深州、定州必须确保万无一失,若是给了喘息的机会幽州便会立刻有反应,杨烈可不想遭遇一场恶战。
“这城中的防务我基本上看了一遍布下了大约五千人的,城门的进出也很严格,而北城的瞭望楼是关键,只要有险情狼烟一点,上谷立刻就能知道。”韩靖将今日探查的结果向杨烈一一说道。
“嗯,这确实有点麻烦,这瞭望楼搞得有点意思,看来这上谷郡守不是善于之人啊!”杨烈觉得取上谷会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甚至生出了将上谷郡守收归麾下的心思,只是这人的来历就连日晷都摸不清楚只知道这人叫谭纪字余勉,桂阳人氏,原为著作郎,朝廷置屯田卫时任上谷郡守,重点是他并不是皇帝的亲信,甚至皇帝还有点讨厌他,将他迁调上谷与其说是升官还不如说眼不见心不烦落得耳根子清净。
“嗯,我听说这上谷郡守就任以后在高阳、肃宁、河间三县都设置了瞭望楼,这感觉就是针对屯田卫,甚至来说好像就是针对将军一样,而且前些时日他还向信任郭开建议在幽州所辖之地都设瞭望楼,只是郭开觉得他多事没有理会。”韩靖对上谷郡守敌意颇深。
“不是针对我,是在防着我,难得是个清醒的人,我对他是越来越有兴趣了,还好皇帝不重用他,倒是给了我机会,兴隆不等明日了,我们马上回大营准备今夜拿下肃宁,明日挥师上谷。”杨烈突然改变主意了,既然这谭纪谭余勉那么清醒,就不能给他足够的时间准备。
就在杨烈返回大营的时候杨湛坐在邺城县衙里品着茶翘着腿看着堂下被绑着的一帮世家子弟,他在等各家上门领人,当喝完第二杯茶的时候衙役通报李氏族长李游来了,杨湛站起来整了整衣服调整了一下表情觉得满意后这才慢悠悠的前去迎接,这李游已经七十岁了,杨湛觉得作为晚辈还是要给李游一些面子才是,至于这老头要不要面子就看他自己了,昨日夫人派人秘密将被软禁的李洵送过来现在还关在县衙后院由金字营专门守着,就等着李游过来一起处理。
“杨长史,老夫有礼了。”老态龙钟的李游拄着拐杖族中子弟搀扶着向走过来的杨湛说道。
杨湛看着李游颤颤巍巍的形象赶紧上去搀着,恭敬的说道:“怎敢劳李公亲自上门,不过是小事罢了,派个管事的把人领回去便是了。”
“老夫已经来了,杨长史有话尽可以直说,再说李洵也应当在府中吧,杨长史既然做了何必要惺惺作态。”李游并不想和杨湛过多的废话,用小事情将李氏子弟抓捕不就是等着自己上门嘛。
“李公,既然您说的那么明白我也懒得纠缠,不错,李洵是在后院做客,只要李氏在邺城安安分分的我杨湛自会保你们无忧。”杨湛见状也没必要再虚假的寒暄。
“若是李氏子弟不安分呢,你打算怎么对待我们?杨烈在哪让他出来见我。”李游已是人精直接切中要害的问道。
“府中走水。遭了强盗,没什么不可以的,你们死了我最多被将军责罚一下,但李公愿意看着堂堂数百年的魏郡李氏一族一夕之间化为乌有吗?”杨湛说的淡然,但话语中充满着杀机。
李游听明白了,杨烈此时肯定不在邺城,也听懂了杨湛就算了灭了李氏一族杨烈也不会管。来县衙之前李游去了杨府想要求见章柔凝,想借着章怀远的情分希望放过李氏一马,但章柔凝拒绝相见,再联系杨湛的态度,看来魏郡李氏如果不做出选择就会走向末路了,“杨长史你们这么做和造反有什么区别?”不论如何李游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难道李公不想魏郡李氏如同关中李氏一样吗?”杨湛也不客气,直接挑明李游的心思。
这一击让李游心中震了一下,这些年魏郡李氏遭受到巨大的打击,虽然披着门阀世家的壳子,但内里早就空了,看看人家关中李氏先有李颂为相,再有李弼为南阳刺史,而魏郡李氏也是效忠洛都的,但本来抱有希望的李岩和李洵相继出事,洛都那边也没什么态度,这让自己只能在朝廷和杨烈之间左右摇摆,而现如今杨烈摆明了不给魏郡李氏摇摆不定的机会,逼着李游必须做出选择。
李游用拐杖狠狠的敲着地板,闭着眼睛说道:“李游老迈,族中子弟年少不能掌事,族中长老商议希望李洵回魏郡接任族长的位置,至于邢州上下之事李洵本就力不从心,这些年幸亏有杨将军从中尽力扶持,邢州之事还请杨将军多费心,杨长史,可还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