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俊楠的电话。”
霏烙掐灭烟蒂,一边拨弄着脸上的血痂,一边接过电话。
“有事?” 沈俊楠简单的将与权昊焱的对话交代了一下,随后说道:
“主子,抱歉,权少交代的时候我不知道这事情和您有关。”
指尖干涸的血迹摩挲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没事,反正他早就怀疑我的身份了。”
“那...” “让他怀疑吧,猜到猜不到,就看他自己了。”
“是。还有一件事,权少他处理了刘氏集团。”
霏烙神情微动——她可以自作多情的认为,这个举动是为了她吗?
这时一旁的汪洛宇终于找到了一包湿巾,殷勤的递给霏烙,她展开一张盖在脸上,香精的味道微有些刺鼻,冲淡了她的幻想。
被掩住的唇角浮现一抹自嘲的弧度。 ——怎么可能呢,他甚至都没有认出自己。
等到再开口时,她的嗓音已经恢复如常。
“那就让他处理吧,正好我们也省些力气。”
听到这里,沈俊楠默默的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反正不管是你们谁出头,最后还不都是他动手...’。
结束了通话,霏烙把手机扔还给对方,同时抬手对着暗处比了一个手势。 顿时几道人影仿佛自黑暗中蔓延出的阴影般蹿出,迅速而无声的将刘通几人搬走,不过片刻,工房内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恢复如初。
那有序的身影迅速和整齐,看起来格外震撼,在这样寂静的夜晚,无端生出了一抹寒意,看的汪洛宇不自觉的冷吸口气。
暗影全部撤离之后,霏烙站起身,看着汪洛宇缓缓道:
“走吧,你不介意稍我一程吧?”
男人点头哈腰,十分狗腿。 “不介意,不介意,您请,您请。”
边说着,为她拉开了轿车后座的门。
坐到车里之后,霏烙看着前面驾驶座上,背绷的笔直的男人,忽然开口:
“汪洛宇,你跟在我身边有多久了?”
——最怕老板的突然关心。
男人顿时全身僵硬,颤抖着回答。
“两、两年,两年零三个月。”
“嗯,也挺久了...那,你觉得我凶残吗?”
“!”
——她,她,她,她听到了!
汪洛宇感觉自己全身都开始冒汗。
“不,不...”
“你别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我对自己人一向很和蔼,不会真对你做什么的。”
男人抬手飞快的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试探性的开口。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
“沈俊楠说的没错,你确实需要找个靠山,否则日后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汪洛宇和沈俊楠听说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当初他会投靠自己,也是沈俊楠在其中穿的线。
汪洛宇在医学方面非常有天赋,当年也是医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年轻的外科新秀,本来应该是前途无量,若是能够一直从事相关的行业,现在恐怕也已经混出些名头了吧。可惜他本人却十分不着调,只要在手术室外就几乎是没个正行,有着和医生行业完全不相符的活泼性子,说好听点他这叫耿直、真实,说难听点就是口无遮拦。
因为那一张嘴,从小到大几乎没少惹麻烦。
相识三十年,沈俊楠不知道为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然后终于在两年前的某一天,他不小心惹上了一个混道上的大哥,从而招来了杀身之祸。像他们这种清清白白的小老百姓,自然没有办法反抗那些混‘黑’的人,最终实在没有办法,沈俊楠就求到了霏烙这里。
那时沈俊楠跟在她身边的时间也不算长,大概也是实在走投无路了,才会求到她这里。
在霏烙的印象里,沈俊楠是一个很有骨气的男人,哪怕是当初公司破产,被逼到绝路,也依然能够挺直腰板,不向任何人低头。但那时,他却为了自己的这个好友,低声下气的来求霏烙。
大概也正是被这样的沈俊楠所感染,所以她才会接收汪洛宇这个麻烦的吧?
但他该学会成长了,不能总是一味的犯傻下去。
“汪洛宇,我手底下有不少过于衷心的人...”
说到这里,霏烙将目光落向窗外,语气幽然。
“若不是我在,仅凭你刚才的那些话,”她指着窗外的幽暗荒地,似笑非笑的看着前面的男人,“这会儿你估计就该四分五裂的躺在那里喂野狗了。”
被霏烙笑的一激灵,汪洛宇也跟着瞄了一眼窗外。
荒郊野岭,就连街边的路灯也透着幽暗,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而剩下的大部分空间则乌黑的不透光,似乎随时能够将误闯进来的人吞噬殆尽。轿车穿梭于这好似望不到尽头的公路上,仿佛被整个世界孤立了一般,竟让汪洛宇的心底无端升起一抹胆寒。
——杀人越货的好场所。
当这样恐怖的想法浮现于脑海中的时候,男人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他想他大概能够明白主子刚才那番话的意思了。
刚才在工房时,明明周围安静而无声,好似除了他们两人外再无其他人存在。可霏烙只是一招手,从四面八方的黑影中,便瞬间窜出数人,宛如最忠实的影子。
若是那些暗卫真的有心要杀他,那凭着他这个只能拿得动手术刀的文弱书生,估计连反抗的功夫都没有。
主子这是在警告他,也是在提醒他——祸从口出。
汪洛宇‘咕咚’的咽了口口水,这微弱的声音在此刻却响亮的刺耳。
“是,是,我知道了,我以后绝对不敢了。”
说完,他透过后视镜,偷偷的看了眼主子的反应。霏烙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车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
第二天,霏烙照常去到学校,皇城的月考会有两天,而今天便是考试的第二天。
一大早,霏烙就看到了在教室里堵她的姑娘。
这位学委大人一如往常扎着辫子,带着黑框的厚底眼镜,脸色沉静清冷,只是眼底浮出的一抹青色,昭示着她昨晚并没有休息好。
王婷婷到班级的时间一向比较早,今天更是如此,从坐到座位上起,虽是闷头看着书,状似在认真的复习,但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究竟看进去多少。
而随着教室里来得同学越来越多,她心中的焦躁感也越发强烈。
终于,压着早读的铃声,那抹耀眼的身影慢悠悠的晃进教室。
霏烙看起来依然和往常一样慵懒闲散,对每一个经过的人都淡笑着回应,如春风拂面般轻柔和煦。而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还偷摸的打了个哈欠,挤掉眼角的生理盐水之后,又立刻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换回那毫无破绽的温雅笑容。
细细的观察了全部过程的王婷婷想着,其实这个看起来清俊的少年,本质里也是有着少年人的顽皮吧?上课时会偷偷睡觉、私下里也会打架、爱开玩笑、忽悠人成功时笑得如一只可爱的小狐狸,但认真起来时又非常可靠,细心而温柔。
只是这么多面的她,却都被巧妙的隐藏在了那张端庄正经的面具之下,唯有真正接触过才能够发现。
平时展现于人前的她太过美好,就仿佛一个完美的标杆,只有憧憬,却让人生不出凡人的爱慕情愫。但那层伪装之下的她其实只是个普通人,有常人的喜怒哀乐,也更加真实,更加吸引人。
不再只是缥缈的幻梦。
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霏烙转过头对上那对通透的净眸,这一次王婷婷并没有立刻移开视线。微微蹙眉,眼神中透着些询问,而霏烙清浅柔和的笑着,冲着她偷偷的眨了眨眼睛。
与往常相比更加鲜活灵动的目光,透着些不易察觉的顽皮。
耳边似乎还清晰的回荡着她悦耳的嗓音,以调笑的音调叫着自己‘学委大人’,王婷婷无奈的轻笑。一向冷面的学委大人突然展颜,竟让那清秀的脸庞多了几分娇柔的美感,如山巅的雪莲,难得一见,便显得格外珍贵。
不知在无形中,又震荡了谁的心绪。
——————
在教室里待了一会儿,很快大家开始前往自己的考场,已经有了昨天的经历,所以这次再看到那小孩弯着桃花眸直直看过来的时候,霏烙已经习惯了。
权昊焱一手撑着头,看着她笑得灿烂。
“霏校草,我比较好奇,你把昨天的那几个人给送到了哪里的警局?”
——果然问到了吗?
霏烙完全不受影响,坐下之后不紧不慢的调整着桌椅的位置,随后才学着他的样子,支着下巴,对他展颜一笑。
“是啊,送到哪里了呢...权小少爷这么好奇?”
被那人笑得心神一荡,权昊焱面上不显,心理却是小人乱舞——卑鄙,竟然用美人计。
“当然了,毕竟我也是参与者之一嘛。”
“京城公安总局。”
听到对方报出的名称,权昊焱本能的想要喊一句“你骗人!”,毕竟这是总局,沈俊楠昨晚在调查的时候不可能会遗漏,而他说没有查到刘通几人,那显然霏烙并没有把他们送去这里。
但是话还未出口,他脑中突然‘叮’的闪了一下——这小妖精分明是在诈他!
京城本就是华国的政治重心,而京城公安总局更是京城公安管理中心,所以这里的信息保密程度可想而知,并不是随便就能够查询到的。而他虽然挂着权姓,但却几乎不受权家的恩惠,也根本不想接受,所以他究竟是如何从其中得到讯息的?
若是他质疑,那他就得解释信息的来源,而这可能就牵扯到了他的身份问题。
——这小妖精够奸诈的呀!
见权昊焱一副憋屈的模样,霏烙脸上的笑意加深,带着几分玩味。
“我今天早上看新闻了,刘氏企业破产,似乎是因为华锐集团?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惹到华锐了...”
状似无意的说出这番话,然而那话中却似乎意有所指,让权昊焱绷着脸,心生郁闷。
——刚刚难道不是他先质疑的吗?怎么突然被反客为主了?
少年干巴巴的嘟囔了一句。
“是啊,谁知道呢。”
虽然感觉对方很可能已经猜到他与华锐的联系了,但权昊焱就是不想承认,毕竟若是承认了,那他就得解释他为什么,出于什么心理而动用华锐的力量对方刘通他们家。但事实上,就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了这小妖精?他难道不该是讨厌她的吗?
——果然还是因为太像了吧?
权昊焱紧抿着唇,他又把对那人的幻想强加到了霏烙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