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府外。
“老王!你刚才看见了吗,太子的腿真的受伤了!”
“没错!看得真真切切,太子殿下瘸着进的宿府!”
“我就说嘛!太子前天就受伤了,腿上还有血,背上的棉衣都烂得不成样子了!你们说除了官家,还有谁敢打太子?”
“传说是真的,殿下又被奸党害了!而且这次真的受了伤,还是在皇宫里!官家不仅不伸张正义,还把太子打了一顿,这是何道理?”
“嘘——别乱说!小心祸从口出!”
“我呸!咋不能说?老苏,你来说说,大宋等了多少年才等到一个这样一个太子?敢跟奸党叫板,敢诛灭奸臣,满天下有几个?更别说是一朝的太子了!几十年了呀,咱们老百姓被奸臣都祸害成什么样了,眼瞅着有希望了,还有人暗地里搞鬼,你说,咋还不让人说了?”
“吴老哥说的没错!咱们可不能让太子殿下被人给害了!”
“咱们一群百姓,能有啥法子?乱管宫里的事,小心杀头罪!”
“啥法子?明天太子招人,俺家的老二老三都去,留老大一个看门户就够了!”
“啥?老吴,你家老二老三都要去?”
“那当然!你没听昨天那兄弟说,连梁山上那帮吃人肉的土匪都拼了命跟着太子去打恶人了,咱们皇城根下的人,难不成还不如土匪?就只能窝在城里当王八被坏人欺负?我老吴家可受够了!怎么,你家两个娃儿不去一个?”
“嘿嘿!用你说,老弟我两儿子都去!总得比你老吴强!”
“唉?那你刚才啰嗦半天?”
“刚才逗你的!满城良人,谁不想去?都指望着早些日子换天呢……”
……
民心可用矣!
不远处的乐和满意地点了点头,向朱氏酒楼走去。
太学。
易容后的宋清漫步在学院里,观察太学生们的状态、品质和才学。
“快去看看!陈兄台有开论了!”
“可是那个让大家去帮助太子殿下的下舍生?”
“然也!就是他!孙兄别看陈兄台是下舍生,实则满腹才华,只因为生性耿直,才不被教授们所喜!然则如今太子殿下用事,日前我观殿下乃是雄豪贤达之人,陈兄台必被太子殿下重用矣!假以时日,我等皆不如也!”
“方兄真认为殿下会用直人?”
“必然!”
“走!去看看!”
两名太学生从宋清身旁匆匆而过,窃窃私语的话引起了宋清的注意。
太学生陈东又开始演讲了?
得去看看!
宋清眼前闪过昨天自己以另外一副容颜,把赵桓在皇宫中的遭遇传给陈东之后,陈东掩饰不住的愤慨。
甚至陈东还亲自跑到宿府门前问街上的百姓求证,果真得到太子赵桓从皇宫里出来时,腿伤流出的学把裤子都快浸成黑色了,背上的棉衣都是一条一条的,当即失神。
从那之后,陈东把自己关进了屋子一整天;一直到今天早上,他逢人便劝其相助太子殿下。
比他这个身负使命的人还要卖力、还要坚决。
是个人才!怪不得殿下前日就让自己关注。
宋清跟着那两人往前走,不多时便见到人群里三层外三层,中央站着一个高出半身的年轻人。
陈东。
宋清登上了不远处的楼梯,这才发现陈东是站在一块大石头上。
“各位仁兄!自古奸佞当道,天下不可安;圣人不出,天下不可定!汉时桓灵二朝、晋时永嘉一朝、隋时炀帝一朝、唐时玄宗一朝、懿僖两朝,无不是因奸佞当道而国亡!国既亡,百姓何以安?因此汉末历经三国天下百姓六千万只余八百万,永嘉之乱时两千余万百姓只余八百万,安史之乱时九千万百姓只余三千万……”
“各位仁兄!切不可以为奸臣只是误国耗财,辽国、金国可都虎视眈眈,大宋与军力之弱,与辽人作战胜少败多,谁能保证下一场战争何时来临?”
“你们可知,东京八十万禁军实则只有二十余万?五十万都被吃了空饷!”
“你们可知,我大宋打不过辽人,但辽人打不过金人,不久前金国吞并了辽人一半领土,谁能保证金人吞辽后不觊觎我大宋的繁盛?”
“灭奸救国,不能再拖了!难得遇到太子殿下有匡正乾坤之志,我等若是做壁上观,他日刀斧来时,却不认得我们是姓陈还是姓蔡,都在劫难逃……”
嘶——
这陈东,还真是不怕死啊!
宋清听得冷汗都出来了。
他当然不知道,历史上的陈东就是因为说话太直被赵构一刀砍了。
如今没有直呼赵佶昏君,已经算是客气了。
他更是小看了这些年轻太学生们的锐气之盛。
“陈兄说得极是!”
人群里一声高呼,又走出来一位二十三四岁的太学生。
宋清认得,欧阳澈。
比陈东还耿直。
而且平时喜欢慷慨陈词,为人又宁死不屈,谁都不服,谁都不能让他低头,是太学里的头号刺头,陈东只能排第二。
难得的是,他见识明达,所论往往切中时弊,常为天下百姓愤懑不已,其忧国忧民之心,皆出自与本性。
这就是赵桓所要的人,未来朝堂的扛把子。
现在却只能在太学院里悲愤。
欧阳澈紧走几步来到陈东近前,先躬身见礼,陈东急忙还礼之后,他转过身向人群道:
“陈兄所言,字字金玉!在下常游走于民间,所见所闻,令人忍不住怆然!”
“民生之艰,春种秋收,忙碌一年,家中子女尤有饿死者!”
“还有不少数代积累,守得几亩薄田,被杨戬一干人一句话夺取,无以为生者!”
“灾荒之地的关中、河北,千里之地有树无皮,在下亲闻有易子而食者!”
“诸位以为梁山贼恶,都生食人肉,却不知因为饥饿,生食骨肉至亲者大有人在,此岂是人之恶也?世之恶也!”
“倘若再被奸臣祸乱下去,不许辽人金人,恐怕宋人为口吃的自己就先火并起来,田虎、王庆、方腊就是明证!”
“诸位!我欧阳澈誓死追随太子涤荡天下,可有同行者?”
欧阳澈说完,环视人群。
绝大多数都在皱眉苦思,也有不少人面露冷笑。
心之所想,面之所现。
“我,张颂之!愿与欧阳兄、陈兄同行,追随太子殿下!”
欧阳澈没有等太久,很快就有第一个人响应。
有了人起头,接下来响应的人越来越多,宋清看着那一只只高举的拳头,内心也忍不住激奋起来……
……
城外军营。
眼瞅着杨沂中拿着赵桓的令箭,要把禁军中尚有点战斗力的八万人带走,童贯、王黼、谭稹脸色极为难看地拦住了去路。
禁军实力的确不够看,要不然历史上也不用调西军平定方腊了。
而即便是调去了最精锐的西军,也是以“死伤惨重”的代价拿下的方腊。
由此可知,赵桓看不起禁军的战斗力并非是偏见。
但这也是要看跟谁比的。
禁军战斗力再怎么差,内部总有个优劣吧?
瘸子里面拔个将军总得有吧?
现在,杨沂中就是把这帮瘸子里面够得上将军的统统拉走了。
剩下一帮老弱病残在军营,还顶个屁用?
童贯、王黼、谭稹能咽下这口气才怪!
“杨沂中,你虽然拿着太子的令箭,可你把禁军都带走了,东京城谁来守护?”
谭稹率先上前训斥道。
三人中数他地位最低,咬人的时候当然他得先上去撕扑。
杨沂中面无表情地看着三个人,一言不发,但冷意明显。
旁边胖胖的、看起来笑眯眯最为和蔼可亲、曾经在柳家坡伪装成富商的钟靖,拍马上前。
“谭公公这话不对啊!东京城有禁军八十万,太子殿下遵照圣旨至少要带走十万才能换走北征的梁山军,这才八万而已,禁军还有七十二万不是?你怎么说我们把禁军都带走了呢?难道那七十二万都是假人?”
“哈哈哈!”
杨沂中身边的众人都大笑起来,就连身后的那些禁军军士,多数人也都冷笑不已。
他们不是关系户,吃空饷,可没他们的份;但万一有事或者要打仗,他们一个就要顶三个。
而为了能少干点,他们还不得不拍马屁。
若不是舍不得那份饷银,谁他妈受这委屈!
现在好了,老子们走也,追随太子殿下去了,你们这些狗日的自己玩吧!
能看见你们吃瘪,老子们解气得很!
嗯!痛快!
“一群下贱胚子!”
谭稹气得满脸通红,扬起鞭子就想抽打钟靖,却被杨沂中那慑人的眼神所迫,不敢上前。
“杨沂中!投靠了新主人你很猖狂啊!本枢密使还没倒霉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踩我们表效忠?杨戬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童贯一脸讥恨。
杨戬这王八蛋,养的什么死士!
十八个人一起背叛不说,还反过来噬主,真是千古奇谈!
但听了他这话,杨沂中却冷笑地开了口。
“童枢密!在下杨家将第五代传人杨存中,跟随太子殿下讨贼!并不是杨沂中,跟杨戬没有一点关系,枢密使怕是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