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宋江劝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赵桓没有愤怒,只有沉思。
宋江的忠诚度不用怀疑,所以他说的一定是心里话。
宋江的能力也不用怀疑,高情商是他最大的优势,所以他此刻所说的一定就是他的心里话,也是他经过事实验证的话,甚至或许就是他的政治准则。
基于这两个原因,赵桓也不会对宋江发火。
但他之所以沉思,则是他此刻终于意识到了他的政治主张要想实现,可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期。
原因很简单,连自己的心腹人都这么想,更何况是其他人?
奸党主政使大宋政治成了一张白纸,同时奸党也留下了难以清洗的恶习——贪赃枉法。
想了许久,赵桓终于对宋江道:“此事你不必再管,只管好官学即可;但我必须要警告你,你的说法朕不认同,大宋一定要有公开公平公正,国运才能长久,为此我可以花十年甚至五十年,如果长生经真的能让我活得更久,那么这条路我会走到死为止!”
“像你所说,妥协或许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可以瞬间得到人心;但这样的帝国不过是水中浮萍,很快就会被来自底层百姓的民意形成的洪流而冲溃,瞬间四分五裂!”
“打造这样的帝国,做这样的帝王太简单,不屑为之!”
“要做就做千古一帝!”
“公开公平公正虽然无法消弭人的私心,已知的事件仍旧会有源源不断的矛盾,但却很难再有人造反——因为有人造反就是要推反公开公平公正的天下,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同意!”
“你在官学,使命就是涤荡官员和太学生们的灵魂,让他们坚信公开公平公正,因此,你自己首先就要对公开公平公正坚信不疑,你刚才所说的政治法则要慢慢颠覆掉!”
“我会让军统司和六扇门来查,严厉追查,上不封顶!”
赵桓说完,看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的宋江,就要离去。
“官家!是我见识浅薄、自作聪明,今后便不会了,我会认真反省!”宋江急忙拦住赵桓说道。
“但我来找官家还有另外一件事:陈东和欧阳澈想要作为使者出使草原和辽国,让我来替他们二人说说情!”
他把刚才二人所请详细说了一遍,又备说二人的才能与见识。
“我是觉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每天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即便有学识,日后没了人引导也容易受他人左右、误入歧途,还不如在他们未发启时让他们多一些磨练。”
“如今草原各部被天武军挡在阴山之北,也一直没发生过什么争斗,显然他们对我大宋心怀忌惮,也不敢对我大宋的使者怎么样,他们去了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至于辽国,不仅国力大幅衰微,现在更是离不开我大宋,无论如何也不会跟我大宋翻脸,也就更没什么危险。”
“所以,我倒认为可以答应他们两个,甚至可以考虑让其他太学生也用游学的形式多加磨练,也免得再出现今天的这种事。”
学业未成,就想肩挑大任。
对于陈东和欧阳澈的想法,赵桓想也不想就要拒绝。
但随着宋江后来这么一解释,赵桓又觉得十分有理。
春秋秦汉时,游学的风气十分盛行,那时的人才质量也要比现在高得多,原因就是当时的“选士”制度不是科举,而是举荐。
但自从科举盛行,寒门士子虽然有了一条相对公平的路,也有效抑制了世家门阀对吏治的掌控;但凡事有利必有弊,“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成了主流,以至整个官场的官员素质有了明显的下降。
宋江的建议,倒是提醒了他。
但这件事是大事,不是站在这里拍脑袋就能确定了的;他需要找人商议,仔细推演。
“这件事我要好好考虑。后天,让他们两个去宫里找我,我在与他们详谈。”
“你好好想想我刚才说的话,我还有事,要先离开。”
赵桓又看了太学一眼,辞别了宋江,带人向皇宫而去。
此时已经过午,他仓促回到东京,又是处理朱家的事,又是处理太学生的事,连办两件大事已经又困又饿。
不仅是他,刘慧娘和陈丽卿以及一百女卫,同样也是如此。
现在的他们,只是想好好吃一顿、好好睡一觉。
策马进了皇宫,分别见过了卢俊义、浦文英、宋清、乐和等人,各自抚慰了他们一句,最后又在紫宸门见到了方百花、宿红裳两人。
刘慧娘见没有外人,便三言两语把朱家的事和太学的事说了一遍,让众人心中有数。
随后赵桓又交代蒲文英等人:“明日一早,邀请李纲和闻焕章……还有赵鼎、许景衡到紫宸殿,商议关于太学生游学一事有无必要,以及如何游学。”
“另外,朱家的事,咱们自己心中有数即可,不要告诉两位皇妃,也不准人乱嚼舌头根子,否则朕必不饶他。”
“朕现在有六位皇妃,每一位都与朕有着莫大的姻缘,每一位的相遇都是朕莫大的幸运,所以朕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们,包括咱们自己人!”
刘慧娘、陈丽卿、方百花、宿红裳四人听了,各自嗔怪赵桓怎么把这种秘事当众说了出来,都闹了个脸红。
但心中却是忍不住的感动。
而赵桓这么一说, 蒲公英等人也都知道了他的心意,自然也会刻意保护朱琏与朱璇,不会让人冒犯。
随后其他人各自离开了,赵桓带着刘慧娘、陈丽卿、方百花、宿红裳四人回到了后宫,见到了正在御厨内忙碌的朱琏、朱璇。
朱琏正在炒菜,朱璇打着下手,两人穿着简装,忙碌得像两个宫女。
回头看见赵桓到来,忍不住露出一脸灿烂的、充满烟火气的笑。
宫里的厨房很大,也很干净,但炒菜的时候总会有些油烟冒出来。
“怎么亲自下厨了?再被烟火熏一熏,小心黑成李逵那厮!”
赵桓一边打趣,一边轻轻擦去两女脸上的黑灰。
时间愈久、漂泊愈久,赵桓心中就对六女愈加愧疚。
无论是在等待中辜负韶华,还是在漂泊中饱经风霜,这总是赵桓对她们的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