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月上西楼,琉璃落霜冷。
七八繁星渐隐纱云,越女剑动,素白流光横空扫过,散成点点光萤。
宋紫蝶轻轻嗅嗅姜落的血味,不由眯起那双碧色的美眸,唇角勾勒轻笑,柔声问道:“你现在的剑还差得远,我需要更强些的剑客,这山中有没有领悟剑势的存在?” 姜落沉默不语,狞笑着扯下一角衣摆,将秋水剑缠绕在手上,双手举剑,盯着宋紫蝶,如受伤的野兽般尽放凶性,不愿低头服输。
这儿可是飞云宫,师爷没败过,师父没败过,他也不能败,只要他还握着剑,就没有低头的道理,只要他还握着剑,就没有认输的理由。
“宁死不退,不愧是你,比方才的那些个脓包强多了,有点像个剑修了,虽然只有一点。”
宋紫蝶不禁莞尔,没把姜落的凶狠放在心中,举起素手,用拇指、食子比划出个不大的空隙,趁姜落怒目瞬身上前,挥舞剑鞘,想把这个倔强的少年打昏过去,长夜未央,她现在可没功夫和他耗下去。
姜落举手招架,剑鞘抡在手臂迸发出一声闷响,少年忍痛低吼,踏前一大步,探手握住宋紫蝶的藕臂,提剑前刺,秋水恍若金龙腾空,撞开越女剑后停在宋紫蝶眉前,未能彻底落下。 “为什么不刺下来,是怕了?还是舍不得?”
“你是什么人,立刻给我在紫蝶师妹的身体里滚出去!”
悬在宋紫蝶眉心前的秋水剑轻轻颤鸣,肃杀寒光落入伊人眸中,似月下镜湖的潋滟浮光。
宋紫蝶平静的错开秋水剑,欺身凑近姜落,突放笑容,巧笑嫣然,倾国倾城,似乎一坛老酒,引人迷醉。
“我是过去的她,她就是现在的我,我们既是宋紫蝶,也是越女。” “越女?”姜落眯起双眸,唇角淌下一抹刺目鲜红,刚欲再言宋紫蝶抬起手掌,温柔的帮他擦去唇角鲜红,耐心的解释道:“这是每代越女必经的法度传承,带我去找传你这一剑的师父吧,不然我们会死的,你不想我们有事,对不对?”
秋水剑缓缓垂下,姜落咬了咬牙,领着越女、刘子谦向昆仑山巅而去,师父、师娘大抵会在这边,那里的月色很美,可惜今晚的昆仑注定不得平静。
一匹老马,一辆旧车,睡眼惺忪的剑修随意挥动着马鞭,精神抖擞的书生披着貂皮大氅,借明珠光辉,握着一卷史书看的分外入神。
车马渐入深林,碧叶飒飒,夜鹰轻啼,数只眠鸟陡然惊飞,七八个黑衣修者自林间飞落,不出一言,一手抛洒五色药粉,一手举起连弩,疯狂扣动机簧。
弩箭篆刻法阵各异,巽风电光,冰霜流炎点亮夜空,前后袭向马车,范应侯被晃的睁不开双眼,神情却是镇定,看不出丝毫惊惧,根本没将威胁性命的漫天弩箭放在心头。 剑修刚睡醒似的打个哈欠,剑指轻划,不见仙剑出鞘,却有无数青色剑气纵横虚空,驱散毒雾,尽断漫天流光。
“天黑黑,鼠辈行,你们这群狗东西,那个王八蛋派你们来的,大楚,大齐,还是燕赵?”
说话间孔州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望着猿猴般攀附在树枝上的黑衣修者,睡眼惺忪,提不起精气神。
“杀!”
深林间响起一声呼啸,瞬斩秦将的黑衣修者腾空而至,挥剑间周身窍穴漾起星芒,八臂邪神星象凭空浮现,黑紫电光融入修者剑气,本就迅疾的长剑更快一重。 范应侯扯了扯肩头大氅,轻翻书页,孔州会心轻笑,三花破体而出,悄然怒放,三朵明耀金炎轻轻摇晃,将深林照的纤毫毕现。
“三叠却邪剑阵,起!”
敕令声疾,夜空上的无形仙剑悄然而动,花间金炎转为三千光剑,扶摇而起,纷落云霄,四盘展开,八门九宫囊括整片山林,剑吟若滚雷,疾剑如闪光,待夺目辉芒散入夜空,整座山林皆被以为平地。
“一群臭狗屎,多好的夜色啊,惹人心烦!”
孔州不满的勒住老马,飞身下车,从口袋中取出一把种子,抛向林间,祭起数十张符箓,深吸口气,连声敕令:“春风化雨,疾!”
“枯木逢春,疾!”
“后土孕灵,疾!”
……
符光浸染山林,孔州轻轻擦去额头冷汗,望着逐渐参天的树苗,飞身上车,轻出一声呼啸,老马懒洋洋的再度迈开脚步,上青山,览河谷。
老马停蹄,剑气斩过深谷,灰云般的迷雾悠然散开,声声鬼哭震动琼霄。
吊儿郎当的孔州陡然变了神色,面上再无困意,剑指点划变换,勾引灵力将破碎的迷雾重新堵住,居高临下审视着灰蒙蒙的雾气,声音肃穆,道:“老范啊,我们麻烦大了!”
范应侯放下书卷,看看前路断崖,环顾周遭风水,从包裹中取出罗盘,仔细观望片刻后轻声道:“撤,此地不宜久留!”
孔州点点头,吊转车头,剑指对着老马屁股一划,吃痛的老马撒蹄狂奔起来,山河飞退,无多时便出了那边山林,返还秦国地界。
“虎贲找到了,都变作了怨灵……那边能解决这件事吗?”
范应侯有些没底气,六国各靠神魔妖鬼,和夫子就是秦国唯一的依仗,先有歹徒设伏拦路,后有贼人欲盖弥彰,这事小不了,牵扯颇大。
孔州摇摇头,鼓动灵力将马车浮起,凭空后拍下几枚御风符,老马踏空而行,耷拉眼皮,似乎早已习惯一切。
“够呛,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又不是仗剑行侠的地方,专人专事,你总不能叫那群儒生给你做饭吃吧。”
“那么孔先生这是要去哪呢?仙盟和我们可不是一路人,如果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我们只会惹来数不尽的麻烦,毕竟仙盟一直都想进驻秦国而不能。”
“老范啊,你老糊涂喽,昆仑封山可是结束了,藏锋近千年的仙剑究竟有多锋利,不管旁人怎么看,反正我很期待。”
范应侯愕然失神,转而轻笑着点点头,再次举起史书,看的津津有味,专人专事,在这件事上的确没有比昆仑剑仙更合适的选择。
漫天星繁,临淄宫深,风卷纱幔,烛花轻摇,青年君主放下手中朱笔,将最后一卷奏折叠起,抬头望望殿下跪臣,明知故问,“爱卿从卯时跪到现在,不吃不喝,有何要事?”
身着布衣的古稀老臣抬起头,深吸一口气,高声喝问殿上明君,“臣问君上,大好河山,挚爱百姓同皇后在您心中孰轻孰重?”
“爱卿莫要多言,此事寡人心中已有定数,退下!”
“君上!臣……”
古稀老臣纳头再拜,未待言罢齐王猛然起身,怒吼道:“朕说,退下!”
老臣紧闭昏花老眼,苦涩一笑,起身撞向殿角金柱,君君臣臣,不君不臣,君主重色轻国,为人臣者当以死相谏。
“韩老!”
暴怒的齐王慌了神,刚欲出手救人一抹黑影掠入殿中,抬脚将那踉踉跄跄的老臣踢翻,动作麻利的将其按倒在地,锦衣肃然,面有憨笑。
“吾王勿忧,有臣在,有臣在。”
富泰老者笑呵呵的捋了捋花白的长须,死死按住韩性老臣,眉眼中尽是轻松坦然。
韩老头也就这点招式,他早就防备着呢。
齐王长出一口气,没等开口,那被压在地上的韩姓老臣斜眼锦衣国相,破口大骂:“司徒檀,你个食君俸禄却不知替君分忧混账狗儿子,你个蒙受圣眷却不忠君之事的乌龟王八蛋,你身为一国之相不劝君谏,蝇营狗苟,大是大非,面前畏惧强权,你猪狗……”
司徒檀嘴角抽了抽,八字白须轻轻震颤,怒从心总起,恶向胆边生,抬手在喋喋不休的老臣脖颈后一捏,喧嚣的大殿陡然安静下来。
“司徒,韩老他不明内里因由,你别怪他。”
“君主多虑了,这老杂毛骂了我半辈子,臣何曾怪过他,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一天不吃不喝长跪于此,不把他打昏过去我怕他怒火攻心浪费土地。”
齐王苦笑着摇摇头,起身看看东方的晨光,郑重其事的说道:“朕死后齐国就托付于您了。”
“臣之本分,不过,您真的有把握吗?阎罗杀性极重,您这么光明正大的算计他就不怕他事后寻仇?”
“怕,怎么不怕,但朕没得选,从改名易姓到现在的指定死生,地府逼的紧,朕只能竭力补救,尽尽人事,听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