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镜湖,涟漪层层饶锦鲤,空钩微移,天师眯着的眸子陡然睁开,透过叠重的空间,瞥了眼身陷苦斗的天子,集中心神光明正大的审视h着那抹横贯天际的峥嵘剑弧。
这一剑很强,却与曾经的天剑截然不同,里面有着天师看不懂的东西。
那东西似曾相识,天师还没想清出处,下一剑蓦然破开百里云海,纵连天地,气势吞吐似接天海潮,不可阻挡。 虚空间拨弄云浪的落魄乞者凭空横移十数步,轻描淡写的避过剑光,任由斑白的长发随风乱舞,眼中跳动电弧,嘴角勾勒着饶有兴趣的冷笑。
“好霸道的剑意,好新奇的剑法,倒不愧是齐天之后!”
“多谢谬赞,晚辈斗胆请前辈让开道路,青山不改颜色,结个善缘总比多个仇敌来的实在。”
“哼,你这小辈倒是一身江湖气,我来问你,你行走人间就没见过劫路的插刀立旗吗?今日我在这画地为关,想过去,就用你的剑攻破我的万里云海!”
“如此多有得罪,请看剑法!” 声落,洛阳提剑轻斩,举重若轻的一剑落下,三万九千点金灿极光悬在云中,熠熠辉光灿若明星。
云动,一念花开,三万九千株缠绕着空蒙清气的净莲充斥云海每个角落,细碎的剑吟渐渐刺耳,铿锵声中,莲中藏剑尽情展露锋锐,万丈光寒须臾照亮云海,同紫电惊雷争锋相对,平分秋色。
落魄乞者眯起双眸,面对着云海生青莲,青莲藏万剑的壮阔景象仰天大笑,两鬓迎风乱舞的斑白长发悠然止歇,心念微动,从头到脚覆上紫韵流光,五气境巅峰的灵力自气海汹涌而出。
云海中跳动着的骇人电光繁疾数倍,汹涌着的每道落雷都更是狂暴,高贵的紫色渐渐压下素白光寒。
洛阳被逼退数步,深吸口气,两肩、头顶飘起手掌大小的灿灿金莲,捏剑印,合双目,神魂悄然踏过天门步入久违的识海。 寂夜点缀十数稀星,其中九颗最是夺目,潮汐起落,朵朵青莲吞吐清气,摇晃着花蕊,似在欢迎洛阳。
洛阳微笑着踏过海波,穿过青莲,在黑衣洛阳身前站定,抬头笑望星稀无月的深邃夜空,轻声道:“别藏了,都放出来吧。”
黑衣洛阳睁开双眸,长久沉默着,似是寡居山野久别人烟的忘言隐士,得细细思索才能想起如何遣词造句。
洛阳也不急,阳光的笑着,耐心的等着。
乞者的雷很强,他的剑也不弱,虽抢不到上风但这般僵持着却也不在话下。 “你有把握吗?这次的剑很多很多……”
黑衣洛阳张口轻言,眼中透出几缕锋锐无比的剑光,又急忙闭口,双手一翻,子午印化为握固,渐渐将眼中的剑光压下,剑眉微紧,嘴角轻轻抽着,似乎在隐忍着莫大的苦痛。
“很多有多多?”
“三千余!”
“好说,不在话下。” 洛阳点点头,轻笑着退后,给黑衣洛阳留下足够的空间。
藏剑数目不少但比他猜想中的要少很多,要知道自苍天被封印在星穹之上的那刻黑衣洛阳便沉默下来,识海下的明月中亦再无藏剑出鞘,算算时间,三千余剑算是少的。
黑衣洛阳如释重负的笑了,深吸口气,眼中剑光闪耀,左手并指为剑,当空一引,敕令声如若惊蛰春雷,鸣震万里星空。
“起!”
声落,炫目剑光扶摇而起,九色光彩渲染识海,一颗颗死寂明星焕发生机,辉光熠熠,明月初升,封印苍天的九颗明星悄无声息的灭了两颗。
“我们强他就强,素日多省剑心,常清灵台方寸,我可不想再入轮回,太久了,有些倦了。”
“好。”
洛阳手捏剑指,手掌不断颤抖着,眼中不时闪过明光,锋锐时隐时现。
云海中的光寒莫名坍缩,紫韵趁势疯狂扩散,压缩吞噬,将素白辉光压在洛阳身周三尺间依旧歇斯底里的疯狂攻击着。
“还以为多大的本事,原就是一风雨飘摇中的小舟,差得远!”
乞者失望的苦笑一声,盘膝坐在云中,眼观鼻,鼻观心,手捏“临”字印法,耐心的侵蚀着明耀辉光。
就算御剑术修的再好也终究是个掌剑剑修,这最后的三尺剑意不可谓不强,不可谓不坚,可只要此处一经攻破,洛阳必然折剑此间!
得意的紫电穿过墨云,虚空雷震,照亮山青石长阶的明耀辉光渐渐被黑暗吞噬。
黑袍客凝视着小哑巴,待光辉彻底消散刹那举起仙剑。
剑动,无形无相,无声无色,恍惚间一点明耀的寒光已出现在小哑巴眼前。
生老病死,爱恨离愁,凡所有应有,无所不有。
这是一剑,也是七情六欲。
面对这一剑小哑巴却好像是灵山的和尚,方寸灵台空明如镜,眼底一片清明,身形微移,恰到好处的避过三尺青锋,提引木剑,明光一瞬,将黑袍客逼退。
山间再度陷入死寂,兜帽面具遮去黑袍客的容颜,掌中颤动的剑锋却暴露了他不平静的剑心。
情剑斩心,黑袍客在小哑巴这一剑中看到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如人间冷暖,说不出,写不明,旁人不在意,唯有自知己知。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第五
“你的剑很不一般,报上名来!”
黑袍客抬头紧盯着小哑巴,这种情剑从不外传,只属于敛云峰,眼前的人必然是替代品!
“林牧。”
小哑巴微笑着答道,这是他的大名,小哑巴,小聋子,小瞎子,小傻子……都是他的小名。
这是没办法的事,为了修行慧剑,只能张口不言,充耳不闻,视若无睹,大智若愚。
“林牧……”
轻喃着林牧的姓名,仙剑折起的冷光穿过丛林,这一剑不是情剑,是拔剑术,内里尽是对林牧的必杀之意。
这一剑很精彩,像极了夏日里的绚烂山花,林牧缓缓眯起眼眸,向后退上一步,以空间换时间,举起木剑,恰到好处的点在横切过来的仙剑剑身上。
金戈之音炸响,即使有剑意的护持木剑也无法承受如此强横的伟力,崩碎成齑粉,随着清风渐渐远去。
黑袍客从容的飘落在石阶上,仙剑再次颤抖起来,久久不能平静。
“请!”
林牧再次取出一柄木剑,探手虚引,见黑袍客不动悍然发动攻势,木剑同仙剑凭空撞在一起,方才消散的金戈之音再度升起,木剑再度崩为齑粉。
黑袍客连续退后数步才稳住身形,左手抓住右手手腕,仙剑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请!”
依旧是熟悉的邀战声,林牧再度取出一柄木剑,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一抹紫电划过虚空,紧跟着轰鸣的雷声响起,黑袍客深吸口气,将仙剑交到左手,回想着方才小哑巴的剑,打算学会它。
那一剑很奇异,细细拆解却也不难看清构造,以慧剑为根,以情剑为变,以弈剑为骨,这就是那一剑的一切。
嗡!
剑鸣声打断黑袍客的深思,抬头望去,木剑轻易割破重重夜幕,带着熊熊怒意,迅如惊雷。
这一剑黑袍客很熟悉,这是他的剑,想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原来不只有他。
“假醉玲珑!”
情殇酒苦,假醉玲珑。
林牧没有接下这一剑的把握,斩出的木剑悠然收回,灵巧的像是花中的游蝶,黑袍客的剑追击的剑再快三分,不想给林牧反戈一击的机会。
慧剑斩去情殇之意,木剑挑开仙剑后再度化为齑粉,两人各自退后,隔着十数青石长阶遥遥互望。
“红豆相思剑,玲珑殇情剑,这两门剑术可都是敛云峰的不传秘剑,他怎的学会?”
戊辰凝视着山路上的黑袍客,很好奇黑袍隐去的庐山面目,心中有着个猜想,想说却不敢说。
李钦月看看师兄的模样,轻叹一声,问道:“你是不是感觉他是沉降师叔的孩子?”
“不错,能接触红豆相思剑,玲珑殇情剑这种秘剑的,能这么了解昆仑剑术的,看几眼就能拆分洛阳拔剑术的也只有昆仑的真传弟子!”
“坏了,如果眼前的是沉辞,那飞羽峰上的会不会真是……”
李钦月指缝中跳跃的黑白棋忽地一顿,这两颗钉子结结实实的钉在昆仑的心尖肺叶上,拔必输,不拔还是必输。
“钦月,你着相了,昆仑山的人从来都不是为一个人活着,无论那个人是父是母,是友是仇,有爱有恨,若为一人活,莫入此门!”
“话是如此,可曾经的那些悲剧都能弥补,一切都有从头再来的机会,只要……”
“我们没有时间,没人给我们时间,过去的就是过去的,再被弥补悲剧也是悲剧,别忘了,我们是什么?”
“我们是雨夜里唯一的炬火……”
“没错,我们是雨夜里唯一的炬火,照亮前方的一段路,默默的被风雨淹没是他们的宿命,也是我们的宿命!”
“两家与千家万户,我与我们,他与他们,需要选择吗?”
戊辰紧握着拳头,盯着黑袍客,耳畔有沉降师叔跪在血色雨水中歇斯底里的哀嚎声,眼前有齐师叔折剑下山的孤寂背影……
最后的问题与其说在问李钦月不如说是在自己告诉自己。
仗剑生,为剑死,从握住剑的那一刻开始,能入喉的只有烈酒,能入耳的只有悲歌。
李钦月感觉有些气闷,抬头望向天空。
星月敛去辉光,这天阴黑了很久很久,这是好事,天越黑黎明越近。
当那轮火红朝阳升起的刹那,所有的炬火都将熄灭。
山巅上,人人都向往着光明,彼时,只要有寥寥数人能回头望望这一路默默守望他们的炬火,就够了。